你是否也愛我(2 / 3)

土泥地,朽木家具,屋子裏漆黑一片,一進去便能聞到一股腐臭味。雖然床單洗得較為幹淨,但總是讓人有種不能言說的嫌棄感。

一生被分配到一個四口之家。硬件設備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窮地方,不奢求。還好招待一生的婦女很熱情,人算蠻好的。剛巧這家的男主人就是進村帶路的村民,現在正帶著醫生們回村。

這家有兩個孩子,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和一個七歲的男孩。說也奇怪,本來就窮,還生兩個孩子?也許是重男輕女的緣故吧。這家的女主人姓薑,一生便叫她薑姐。

一生的到來剛好趕在晚飯的時候,她跟這兩個孩子坐在一起,看著兩雙分外明亮又純淨的眸子凝望著自己時,不禁問道:“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姐姐皮膚好白。”女孩先開口,小男孩跟著點頭。

一生其實不是特別白,卻算是膚如凝脂,不過她跟宋安辰比差太多了。至於這兩個孩子為什麼注意到她的皮膚,那是有比較的。薑姐是典型的農家婦女,長期在外暴曬,皮膚很黑。這兩個孩子也許也要幹活,平時玩耍也不可能宅在家裏,皮膚也屬於黑黃。

一生幹笑兩下,正好此時薑姐上菜,是一盤小蔥拌豆腐和一塊大燒餅。見兩個孩子盯著燒餅時眼睛亮閃閃的,好像對這燒餅的欲望很大。

薑姐盛了一大碗白米飯給一生,米飯堆得高出碗沿很多,一生從未一餐吃過這麼多飯。薑姐大方地說:“葉護士,夠嗎?不夠鍋裏還有。”

“夠了……”她已經一身冷汗了。這麼多飯,非撐死她不可。薑姐又盛了兩大碗給兩個孩子,隻見兩個孩子一接到飯碗就埋頭扒飯,少吃菜多吃飯。

一生看著兩個孩子,剛剛他們對這燒餅很有胃口的樣子,可是此時他們卻動也不動,她有些奇怪。

“葉護士,嚐嚐這個雞蛋肉末燒餅。”

一生笑著吃了兩口,覺得很好吃。她把盤子遞到兩個孩子麵前:“你們也吃。”

然而,兩個孩子都紛紛搖頭。薑姐說:“他們不愛吃這玩意兒。”

怎麼可能?一生明明看見孩子們看這燒餅的眼神是那麼渴望,孩子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可她想想還是明白了,這是給客人吃的、特意做的加餐。

她了悟地笑了笑,對孩子們說:“我一個人吃不了那麼多,你們幫我吃點,免得浪費。”

孩子們麵麵相覷,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薑姐,薑姐眼中帶著幾許辛酸,點了點頭。孩子們才小心翼翼地撕了一小塊燒餅,慢慢吃著。

一生一直以為自己很可憐,讀書要靠自己掙錢。在外的這六年裏,她每次都累得躲在被窩裏哭,抱怨自己的命是多麼的悲苦。可此時此景,一生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至少在她的童年裏,她擁有豐衣足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主待遇。而現在,雖然欠人人情,又欠著債,但至少過得不苦,與這些人相比,自己是那麼的幸運。如此想著,她忽然有種豁然,也許她該嚐試著讓自己從塵埃裏爬出來,看看破土後久違的世界?

吃完晚飯以後,天色開始暗了起來,兩個孩子拿著小板凳坐在門外,安靜地眺望遠方。一生不禁好奇地問:“他們這是幹什麼?”

正在收拾碗筷的薑姐笑道:“等他們的爸爸,應該是時候回來了。”

一生淺笑,宋安辰也應該回來了。她打了個哈欠,有點困了。本來想去床上眯一會兒,不想突然閃了一道亮光,把原本昏暗的傍晚瞬間照亮。一生不禁頓了一下,這閃電好強。

“轟隆!”忽然,天際間炸了一個大雷,特別響,好像爆竹在圖書館那樣安靜的地方突然被點燃所造成的震懾力。緊接著接二連三的閃電與驚雷交錯出現,但又遲遲不見雨點,不禁讓人擔心這到底是一場什麼樣的雨?

兩個小孩如雕像一樣坐在門口,一動不動。一生倒是很佩服這些孩子,要是換作以前的她,肯定嚇得尖叫了。薑姐收拾東西回來,看了看這忽暗忽明如交響演奏般的天,不禁擔心起來:“這來頭不小,難不成要下暴雨?”

一生的心不禁沉了起來,看這樣的趨勢,是很有可能下暴雨的。不過不是有一句話叫作“雷聲大雨點小”,這會不會是虛驚一場?

然而這樣的天氣確實把一生的睡意掃沒了。她跑回自己的屋子,給宋安辰打電話,希望能報個平安。可無論她撥多少回,那邊總是提示不在服務區內。這個地方通訊實在太差勁了!一生又氣又惱,也隻能翹首企盼,希望他們趁著天色不暗,還能看見路,雷鳴閃電在虛張聲勢時,速速趕回來就好。

也許是天公虛張聲勢久了,天驟然下起傾盆大雨,那雨已經不能用“滴”來形容,完全可以用一根掛在天空的繩子受重力作用迅速直接垂到地麵來形容。

男孩終於控製不住哇哇大哭起來,奔到薑姐的懷裏:“爸爸還沒回來。”

薑姐的臉色開始不好,十二歲的女兒依舊坐在門口,不肯動。大雨順著風刮到她身上,衣服濕了一片,仍舊紋絲不動。

“怎麼辦?難道出了事故?”薑姐語氣越來越不穩,快哭出來的樣子。

一生的心跳驟然加快,她咬咬牙,自我安慰著:“應該沒事吧,可能受大雨影響,遲了點。”

“問題是那條小路最近常常‘走山’,上個月也是這樣的大雨,直接把劉家的二兒子給埋了。”

一生一聽,臉上瞬間慘白,她無法用言語去表達自己的心慌。在她的眼裏,她從未想過宋安辰死了會怎樣?她一直沒敢去想,也沒去深層思考這個男人對自己的重要性。她隻知道自己逃避著他,不敢去麵對他。可今天她聽到宋安辰有可能不在的時候,她慌了,慌得不能自已,差點拔腿就去找他。

在他們都六神無主的時候,女孩驚喜地叫道:“有人來了。”

在那傾盆大雨,被雨水籠罩的氛圍中,白茫茫一片裏,有一道黑影朝著屋子走來,薑姐連忙走到門口仔細看著,卻見隻有一位穿著雨衣的人慢慢現身。

原來是村主任。

村主任抖著自己身上的雨衣,喘息道:“你家男人回來沒有?”

薑姐眼睛紅了,哽咽著說:“還沒回來啊。”

“完了,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沒回來?剛聽人說那條道被雨水衝刷,又‘走山’了,怎麼會還沒回來?”村主任也開始不淡定了,他睫毛上掛著雨滴,眯著眼看著這片被雨水籠罩著的白茫茫一片,“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啊,愁人。”

一生按捺不住:“那就不要等雨停了,直接找啊。”

“這麼大雨怎麼找?要是再發生‘走山’,找的人說不定都得躺著回來了。”村主任很不高興,狠狠掃了一眼一生,突然想起接人的時候她跟一位長相出眾的醫生道別,他恍然大悟,“啊,對了,那個很帥的男醫生是你老公吧?”

一生沒回答。

村主任趕緊安慰:“別擔心,等雨停了我們立即去找。”

這雨下得急也很快就停了。村主任確實很守信用,雨停後立即召集一群人去找人,薑姐不放心,也要跟去。一生心想,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她是醫護人員,多少能幫點忙,做些緊急措施,她也跟著薑姐去了。

不過讓一生很失望的是,六個護士,就她一個人陪同。她不禁苦笑,同事之間原來是這麼淺薄的關係。當他們一群人興師動眾地拿著大鏟子和棍棒走出村口時,前方就見到了以宋安辰為首的隊伍。

他身上有些髒,手臂上有很多泥,灰黑的T恤上也沾了黃泥,褲腿上一大片都是,看起來是摔倒了。他背上背著薑姐的丈夫,頭發都被黃泥染黃了。其他的男醫生也慘不忍睹,掛了一身黃。

宋安辰見到對麵一群像打家劫舍的土匪中鶴立雞群的一生時,眼底劃過一絲複雜的感情。

一生見到他們安然無恙,懸著的心也跟著鬆了下來。村主任連忙上前問宋安辰背後背著的人:“呀,這是怎麼了?”

“路太滑,把腳給扭了。耽擱了點時間,正逢下大雨,又背著我這個大包袱,害得這些醫生淋成了落湯雞。”

“真沒用。”村主任皺著眉頭啐了他一口,然後蹲下做個姿勢,“來來,還趴在醫生身上幹什麼,我背你回家。”

“不用了,我送他回去就好,我正好住他家。”宋安辰淡定地說。

“哎呀,醫生,這次可把你老婆嚇壞了,看她都要哭的樣子呢,你瞧瞧,”村主任努了下嘴,朝著一生的方向,“非要跟過來。”

宋安辰把目光投向一生,隻見她頗局促地站在對麵,不敢正視他的眼。宋安辰那雙星眸帶著特有的閃爍,好似跋涉過千山萬水,終見柳暗花明一般,他淺淺一笑,對她說:“老婆,我回來了。”

雨後的空氣中彌漫著潮氣,沁入鼻息間,偶爾能聞到大自然青草的味道。一生眼前的他,沒有以往的衣冠楚楚,卻帶著鮮有的淘氣。

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叫她“老婆”。

村主任笑嗬嗬,朝宋安辰背上的那個男人使了個眼色,背上的男人了悟,掙紮一下:“宋醫生,你去安慰下你老婆吧,村主任能背我。”

一生周圍的村民哄笑起來,惹得一生更是尷尬無比。她當時就該否認,隻是那時大腦短路,理不出思路,才發覺錯過了解釋的機會。

她看見宋安辰身後的那幾名醫生都一臉不相信地看著她和宋安辰,他們以為這隻是一個劫後重生的笑話。不過這的確是一個笑話,始作俑者是一生,而宋安辰隻不過是順水推舟。

宋安辰放下村民後,朝著一生走過來,即使此時的他看起來如此的狼狽,然而那張絕美的臉擺在那兒,讓人還是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宋安辰朝一生嫵媚一笑,細長的丹鳳眼自眼角溢出笑意:“以後不會讓你擔心了。”

“嗯。”她別扭地點了點頭,不敢去看他的眼,對她而言,她覺得自從經曆了“虛驚”以後,她就有些不正常了。宋安辰對她笑了一下,轉身把目光投向他身後那些癡傻的男醫生們:“各位辛苦了。”然後他再把目光投到村民身上,“先回家吧。”

村民頷首,被村主任率先領了去。薑姐嗔怪道:“真沒用,走了幾十年的路竟然滑倒了。”雖然語氣不怎麼好,卻還是很體貼地幫她老公抹了一下臉上幹裂的黃土。

一生十分不自在地跟在他們身後,旁邊站著宋安辰。

“我們什麼時候把證領了吧。”宋安辰的目光看著前方,這話卻百分之百是對一生說的。一生撇頭看著他淡淡的表情,笑道:“宋弟弟真會開玩笑。”

“葉姐姐也不賴,我一會兒不在你身邊,就到處誹謗我們的關係。”他側頭微微眯起眼看她,那雙細長的丹鳳眼怎麼看都帶了點促狹。

一生悶聲不說話,她理虧。但她想了片刻,又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理由來圓場:“其實他們誤會也沒什麼,過十天我們就走了,沒關係的啦。”

宋安辰微笑:“他們是不知道,跟在一起的那些醫生還不知道?”

一生的臉一下子白了,隻能幹笑再幹笑。

“找個時間把證辦了。”宋安辰微笑著對她說。

“宋弟弟!”一生一本正經地怒視他。

薑姐聽到一生的“河東獅吼”,忍不住轉頭看他們。一生頓時羞紅了臉,朝薑姐笑笑,表示沒什麼事。宋安辰抖了抖他身上的衣服:“待會幫我把衣服洗了。”

“為什麼要我洗?自己洗。”

“老婆?”宋安辰思索一下,“對吧?老婆。”

她深呼吸,極力表現出淡定,這次可真是被他吃得死死的了。

一生腳踏在泥地上,一不留神,腳底一滑,她順手抓起宋安辰垂下的手當作扶手,有驚無險。她長長籲了口氣,想抽回手的時候,宋安辰卻已經明目張膽地把她的手握得死死的,嘴角含笑:“我喜歡你的主動。”

她終於崩潰了。

待到回到薑姐家,一生首要做的就是當宋安辰的助理,幫他一起處理薑姐老公的腳傷。薑姐老公的傷屬於普通韌帶拉傷,活血散瘀,外敷中藥,口服西藥,中西結合療效好。

當一切處理好,宋安辰才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薑姐以為他們倆真是夫妻,直接把一生的單人被子換成雙人被,還笑眯眯地朝一生使個眼色:“你老公長得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