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一種病(1 / 3)

一生最近比較頹廢,趙吉祥明顯感覺到了。上班時間,隻要一閑著,一生總是趴在桌子上玩著手中的筆,手指擺動,手中的筆就打幾個圈。筆掉了,一生撿起來就繼續轉著,如此循環,更顯得她是多麼無聊。

別的護士要是閑著,便會去閑聊,眉飛色舞,侃侃而談,哪像一生這樣,無聊地轉筆。

趙吉祥看不下去了,走到一生身邊,歎口氣,語重心長地說:“宋醫生不在院裏,你就變成這樣,你是陷進去了。”她拍拍一生的肩膀,一臉惋惜。

一生可憐兮兮地抬頭看向趙吉祥:“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趙吉祥仰天拍著額頭,無語問蒼天,白了一生一眼:“還有五天就能見到你親愛的竹馬了。”

一生歎了口氣:“還有五天啊……”

趙吉祥睨她一眼,唾棄道:“就這麼挨不住了?”而後一臉惋惜,“哎,陷入愛情中的女人啊。”

“為什麼他們不多待點時間,這麼快就回來呢?”一生突然這麼說,趙吉祥差點站不穩,摔倒在地了。一生表麵唉聲歎氣,其實心裏七上八下的。她很矛盾,她怕見到宋安辰會尷尬,希望時間能過慢點,可打心底裏又不希望這樣,她還是很想見他。如此的情況,使得她相當矛盾。

一生給病人打針,正逢給言琰打吊瓶,她自始至終連個微笑都沒有,言琰不禁好奇地問:“想我哥了?”

“啊?”一生不明所以。不過被言琰這麼一提醒,她發現自她回來的這麼些天,言珩好似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哥貌似想去學院進修,過段時間再出國。”

一生眨巴眼,略有吃驚:“師兄要出國了?”

“好像是你們這醫院要挑選一位有潛質的醫生去深造,隻是不知道名額怎麼轉到我哥這裏了,聽聞熱門的候選者不是我哥,我哥爆冷門了。”

一生咬了咬牙,覺得沉甸甸的。以她師兄的資質,想再深造無可厚非,當年他們學校也有機會公費出國深造,也有她師兄的名額,可她師兄卻沒有去。

她問過她師兄,師兄隻是滿不在乎地說:“學習,在哪個地方都能學習,跑那麼遠幹什麼?出國太麻煩了,我是個怕麻煩的人。”

她師兄確實怕麻煩,他不喜歡吃魚,覺得吃一塊肉還要吐刺,麻煩。一個這麼怕麻煩的人,這次卻答應出國了?

言琰見一生這副神不守舍的樣子,眯眯眼一笑:“你可以跟著我哥出國,不用這麼傷心。”

一生斜睨他一眼,覺得他這話一點也不靠譜。言琰似乎感覺到一生的鄙夷,他立即嘟囔了起來,為自己辯解:“我爸媽都在美國,你嫁給我哥就順便移民過去,不是更好?”

這是一生第一次聽說言珩的家境,不過她很納悶,既然都在美國,言珩怎麼不去美國,而一直留在國內?

“你和師兄怎麼一直待在國內?”一生還是忍不住問了起來。

言琰蹺著二郎腿,揚揚得意地說:“我都去國外五六年了,本來回國是看我哥的,沒想到來了這麼一場大病。”他一下子委屈起來,像個小媳婦一樣低著頭吸鼻子。

這明顯是逢場作戲。但是一生一直好奇,言琰屬慢性粒細胞白血病患者,為他安排的骨髓移植手術不到一個月就籌備好了,曾經護士們閑聊的時候都說言琰家裏來頭不小,後來知道是言珩的弟弟,就順理成章地以為是言珩打點的。

她的師兄不過是主刀醫生,有這麼大能耐嗎?一生第一次產生了疑問,並追問言琰,言琰雖奇怪一生不知道他哥的底細,但還是如實回答:“我爸爸是外交官,媽媽是心理醫生。”

原來言珩也是高幹子弟,而且還是比較有來頭的家境。

“其實,言琰弟弟,我跟我師兄是清白的。”一生覺得這誤會該解釋一下。

“看不出來。”言琰上下打量她,“我哥放棄洋妞,留在國內,而且也不回首都,直接來B市,為了誰啊。”

“這B市不是你老家嗎?”一生白了他一眼,睜著眼說瞎話。

不過一生這句反問倒是讓言琰吃了一驚,瞪著一雙原本就很大、此時更大的眼睛,難以置信地說:“我們是土生土長的首都人士,老家跟B市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生同時也睜大了眼,望著言琰,突然有點納悶。她的師兄不是B市人,可是在學校,他為什麼要告訴她他是她老鄉?而且還對這邊的人文地理了如指掌?一生疑惑不解。

一個下午的上班時間,她一直在疑惑這件事,很想問清楚,可又覺得沒那個必要,即使師兄騙了她,可對她還是那麼好,騙與不騙又有什麼關係?

她隻不過心裏十分好奇而已,絕無指責之意。

待到下班時,一生到更衣室換完衣服後,本來想給她師兄打個電話慰問一下,手機拿在手裏,還沒找到號碼,也換好了衣服的趙吉祥突然從身後搭在她肩膀上,嚇得她冒了一身冷汗。一生微眯著眼看她:“有何貴幹?”一般趙吉祥很熱情的時候都沒什麼好事。

趙吉祥今天貌似沒什麼事相求,她是個開門見山的人,今兒沒有作委托可憐狀,隻見她依舊保持著微笑:“一生,十一長假,我們去泰國吧。”

“……”長假出國?

“腫瘤科組織的,內科和外科大部分人都去,我們總不好落單吧?”趙吉祥奸笑著擠了擠眉,表情極其猥瑣。

一生丟個白眼:“你不跟你小桌子過二人世界了?”

“在泰國過,豈不是更有韻味?”她雙手合十,一副神往的樣子。

當得知小桌子會去,一向與小桌子交好的宋安辰想必也會去,一生如此想著,便立即推掉這次長假旅行:“我不去了。”

“可是……”趙吉祥露出可憐兮兮、欲哭無淚的悲慘樣,“我已經幫你報名了。”

一生皮笑肉不笑,然而眼神可以殺人了。趙吉祥捧著一生一直在抽的臉,嘟著嘴:“我們倆最好了,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啊。”

“那你以後不要用商量的疑問句跟我商量,直接用肯定陳述句跟我說就行了。”

趙吉祥吐吐舌頭,掩飾自己的心虛,這時兩人已經走到醫院門口,小桌子已經在等她了。趙吉祥見到救星,立馬朝一生揮手告別,還囑咐:“別忘了。”

一生朝天翻了白眼,拿起手機看看幾點,卻意外來了一個電話。她愣了一下,正是她師兄打來的。她頓了一下,接了電話。

“喂,師兄。”

“小師妹,有空賞臉去吃個晚飯嗎?”

一生笑道:“嗯。在哪兒吃?”

“就我們上次的地方吧。”

“好。”她掛了電話,打的去了那家他們第一次吃飯的餐廳。雖然步行不過十五分鍾,但她不想師兄多等。一下車,她便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言珩。

他穿著正式,西裝革履,頭發梳得很清爽,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正眺望著某一個地方,好像在說,我等的人為什麼還沒來?

一生慢慢走近,順利地看見他目光移向她這邊,他朝她爽朗一笑。一生也回了他一個笑容,然而一生沒有察覺到他臉上有些僵硬的笑容。

兩人相對而坐,言珩先開了口:“這次師兄打算大放血,你想吃什麼,盡管開口吧。”

“師兄,該是我給你餞行。”

言珩僵硬了一下,尷尬地朝她笑道:“消息傳得真快,你這麼快就知道了。”

“恭喜。”一生抿嘴笑道。

言珩隻是嘴角扯了個弧度,顯得無所謂的樣子。

“師兄,從我認識你到現在,從來都是你買好吃的給我,帶我吃飯也是你掏錢,生日、過節你從未忘記給我送禮物,有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報你對我的好。”一生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其實我以前還以為你喜歡我的。嗬嗬。”她尷尬地笑了笑,不敢去看言珩的眸子,她知道此時他一定會用很專注的眼神看著她,她承受不起那個眼神。

“祝你早日學業有成,最好以後娶個洋妞。”當她終於抬起頭看向言珩的時候,卻沒有她想象的專注模樣,有的隻是對她的淺淺微笑,還有覆在她手背上的一隻手。

言珩緊緊握住一生的手,用他的大掌包裹了她整隻手,他道:“好好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不要太被動。”

一生凝視著他。

“要是我和宋安辰讓你選擇,你會選擇誰呢?”

“師兄……”她難得一次看師兄如此專注地問她一個問題,有些愣。

“我錯過了你的童年,少年,一輩子最純粹的兩個階段。”他握住她手的力度大了些,她甚至感到一絲絲疼痛,“雖然錯過就錯過了,但是……”言珩卻沒再說下去,臉上浮起一絲嘲諷,“一生,你要知道一件事。”

“嗯?”一生凝望著他。

“世上沒有一個人會純粹對一個人好,都是另有隱情。”

“師兄……”

“好了,點菜吃飯,這頓算是最後的晚餐吧。”言珩招來服務生,點了不少菜,還點了一瓶1980年的紅酒。他又回到了從前的陽光:“三年以後,你應該都嫁人了。”

“哪有,我不結婚。”

“傻丫頭,你不結婚不行,太不會照顧自己了。”

一生鼓起腮幫子,裝著生氣的樣子:“瞎說,我已經能很好地照顧自己了。”

言珩笑而不語,執起酒杯,呷了口紅酒:“你愛吃辛辣食物,卻不知道善後養胃;你有點不舒服時,隻知道忍,從未想吃點藥或許能好得更快,並且不會越來越嚴重;你不知道看天氣預報,不了解天氣狀況,冷了就知道哆嗦,等著恭候感冒的光臨;下雨了就知道在雨中狂跑,淋成落湯雞,不知道吃藥預防。”

這些都是一生曾經做過的事,每次吃完辛辣食物,師兄總會逼她吃一些養胃的燉品;她有一點不舒服,師兄總會第一個發現,送藥到她寢室樓下,囑咐她把藥吃了;她不關注天氣預報,但師兄很關注,每次發短信告訴她天氣如何,注意保暖,記得帶傘之類的話,要是她沒回短信,他便會打電話來提醒她。

她的師兄對她無微不至。

一生想起大學的時光,突然鼻子一酸,抿著嘴,防止自己情感迸發太過強烈,她師兄待她那麼好,她卻不能回報半分。

“宋醫生是個細心的人,小師妹,你得抓緊哦,醫院裏不僅護士覬覦,女醫生背地裏也常常勾搭他呢。”言珩像打小報告一樣,看起來沒有剛才的深沉。果然是師兄,變臉迅速。

一生卻笑不起來,扯個笑容:“我跟他差太多了,不合適。”

“沒在一起怎麼知道不合適?”

“師兄,我看不透他。”

“那你看得透我嗎?”言珩突然反問。

“當然,師兄是溫柔又和藹的好男人。”

言珩卻隻是簡單一笑,一口抿下酒杯裏的紅酒,再倒了一杯:“人和人之間,不要看得透就好,你隻要知道我對你好就行;隻要知道你愛宋安辰,想和他在一起就好。”

言珩說完,便又一口飲盡酒杯裏的紅酒,他倒是把紅酒當白開水喝了起來。一生覺得,今天的師兄很不正常。

兩人吃了很久,聊了很久,當結賬時,已經是夜幕降臨。

言珩喝了酒,不能開車。一生便暫替司機送言珩回家。一生學車也是言珩教的,沒有正規的教學,但她開車還是有一定天賦,開得還算不錯,可惜就是遲遲沒去考個駕照。

同在淩天小區,要是以前一生還會擔心遇見宋安辰,可今天她倒無所畏懼,畢竟他在外地,還沒到時候不能回來。她把車開到地下室的車庫,剛進入一個入口,想轉彎進入C幢區,卻不小心與一輛從另一處的入口進入的車擦了一下,發出較為響亮的聲音,兩輛車同時刹車,停了下來。

一生刹車後,剛穩定好自己的身子,朝對麵的那輛車看去,當即傻掉了。

宋安辰坐在車上,眼睛盯著她看,但麵無表情,表情極其淡漠,雙手握住方向盤,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一生突然有些窘迫,一時沒了分寸。

突然,宋安辰倒車,轉了個彎,急速開出車庫,一生甚至能聽見車輪與地麵劇烈摩擦的聲音,這讓她惴惴不安。看到全過程的言珩,摸摸一生的頭發:“車借你,你去解釋。”

“不用了。”一生繼續開著車,停好位置。她臉上也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

一生覺得自己非常抱歉,好好一輛名牌車被她這麼一開,給刮花了。雖然師兄開玩笑說這算是給他的離別驚喜,但一生心裏依舊不是滋味。

她的腦海中總會忽然閃現出宋安辰那毫無波瀾的麵孔,但那死死盯著她的眸子總是揮之不去,讓一生覺得自己真的做錯了。

可她何錯之有?她和宋安辰又沒有什麼關係,他能管得了她什麼呢?一生如此說服自己,便也就這麼過去了。而宋安辰似乎真的生氣了,以前總會不時地發個短信問候她一下,自他提前回來到現在,別說有短信了,就連在醫院上班相遇,他直接忽略她,把她當作空氣。

一生很矛盾。明明是她不想見到他,打心底排斥他,可如今他真不理她了,她又有些委屈,想去解釋一番,又覺得自己在犯傻。

兩人冷戰耗了十天左右,正逢師兄要去美國留學,言琰也順道出院回美國繼續治療。一生幫言琰安排出院手續,忙得跑來跑去。

言琰則雙手抱胸,耳朵塞著耳機,脫掉平時的病號服,眯著一雙細長的眼睛看著一生忙活來忙活去。最後,一生終於把所有手續單收齊交到了言琰手上,她說道:“記住,回去要接著治療,這病有可能複發的。”

“呸!”言琰朝她啐了一口,“你這烏鴉嘴。”

一生則是嗬嗬一笑,點頭認錯。

“哎,我要回美國了,你可別想我,情人姐姐。”言琰一臉憂傷地凝望著一生,相當依依不舍。一生頓了一下,總覺得這新改的稱呼有點不對勁。

還在琢磨的時候,言琰的眼神早不知道飄哪兒了,他朝一生的身後揮手:“宋醫生。”

一生身子僵硬了。

“怎麼?這就要走了?”宋安辰的聲音越來越靠近,一生深吸一口氣,側臉掃了一眼已經到了她身邊的宋安辰。他穿著白大褂,高挺的鼻梁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顯得成熟穩重。他脖子上掛著聽診器,雙手插在大褂兜裏,一副沉穩的模樣,與便裝的他截然不同。

“多謝宋醫生這幾個月來的悉心照顧,我好得差不多了。”言琰還朝宋安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但還是嬉皮笑臉的態度。宋安辰則是輕笑道:“多注意飲食調養,最好不要吃快餐食品。”

“知道。”言琰聳了聳肩,把要掉下的背包提了提,重新背穩。他一臉笑意地道:“宋醫生,到美國玩的話找我。”

宋安辰保持著他往常的微笑,一生則是皮笑肉不笑。

“不錯,結婚前一定去一趟美國。”

把言琰送出醫院,一生見到她師兄。見到師兄那如往昔一般溫柔的麵容,一生有些哽咽。言珩翩然而來,照舊摸摸她的頭發:“小師妹,我們走了。”

“師兄,你少去夜店,做醫生本來就累,別圖一時享受太操勞,這樣反而對身體更不好了。”一生突然說了這麼句莫名其妙的話,讓言珩不知所措。

站在一邊的宋安辰睨了一眼一生,嘴角彎出個弧度,心情大好。

倒是言琰灰溜溜地鑽進了車裏,對著窗戶朝言珩嘟囔:“哥,走啦,要不趕不上飛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