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沈照退了熱,眼見著事情愈發好轉,宮內裴霈的日子卻不大好過,她秉性柔弱,本就不是個能受得磋磨的身子骨,但從入宮來,又是學規矩又是頂缸罰站,還挨了杖打,傷口未曾好透,又提心吊膽的去宮外走了一圈回來,迷迷糊糊的也發起高熱。
偏生這檔口,那位九五之尊要提她來問話,裴霈燒得腦子都犯糊塗,卻還是被康貴妃使喚著人從床上提起來:“小娘子當真是好生嬌貴的身子,隻是如今官家要見,再怎麼都等不得,還請盡快起身,別耽擱了,免得鬧得兩下不好看。”
裴霈聽罷這宮婢一通陰陽怪氣,燒得糊糊塗塗的腦子反倒清明了一點:這時候天子要見她,多半是要問問沈照的去處,再者還有東宮那頭的糾葛在頭上,如此反倒好脫身。
她懶懶的不曾回
話,另挑起話頭:“既然要見陛下,蓬頭垢麵的算怎麼回事?貴妃娘娘雖是下了旨意要拿我,可到底我把帝姬送了回來,不說梳妝,幾位姐姐為我淨麵,難道不是應該的?”
這話說出口,那些宮婢心裏頭雖然不服氣,卻還真不敢如何:眼前這位,確確實實身上還有一件功勞。
濕帕子過了臉,再教風一吹,一點冷意往肌膚骨血裏頭鑽,裴霈清醒些許,跟著那些宮婢前去麵聖,叩拜大禮過後,她便老老實實俯身,額頭抵著發冷的香糕磚,強打精神等著那天子問話。
天子看著這隱隱約約有故人風姿的小娘子,遲遲未曾開口。
裴霈好不容易覓得些許清醒的思緒,又開始沸騰如漿糊。
直到韓大家端著龍團入內,掃了一眼跪在地上,把一塊香糕磚都燙得隱隱泛起水霧的小娘子,輕聲說了幾句話,那位九五之尊方開口:“你既然出宮去尋壽康,按理說,將壽康完璧歸趙,你有功在身,但沈照與你一道出宮未回,朕要治你一個包庇之罪,你認是不認?”
九五之尊說的話,有什麼不認的餘地呢?
裴霈心底暗自嗤笑一聲,又慢吞吞開口:“陛下,沈王爺未曾回宮,治罪一事,妾無可辯駁,本也是妾未曾看管嚴謹,反倒教他擄走侍婢……”
“你說是他擄走了你的侍婢?”
“自然,妾原本身邊還有一位名喚漱玉的侍婢,隻是被那賊子擄走,如今
也未曾歸來。”
裴霈將髒水往沈照身上潑得毫不猶豫,橫豎如今這位九五之尊是鐵了心要治罪沈照,那麼多一瓢髒水還是少一瓢,又有什麼區別?若是她能借著這個機會脫身,遠比自己死保沈照來得更有利。
當然,要說服這位天子,僅憑一張嘴,當然不夠。
“陛下若是不信,妾還有證據,那賊子將漱玉擄走前,還說要借著漱玉來詐妾原先身邊的一個小婢,名喚絳雲,以此來策反軍中將領,那絳雲,正是一人後宅愛妾,陛下大可派人去查,探探絳雲如今是否還在後宅。”
裴霈將自己推斷出的結論半真半假的說出口。
她不管絳雲那位夫婿到底有沒有被策反的可能,當這位天子的屠刀向下的時候,便是不願意被策反,也不得不謀生,到那時,她說的話,是很事假,又有什麼關係呢?
天子好不容易將軍中權利收回,如今尤其在乎兵權,一聽裴霈此話,當即便示意韓大家去查,跟江山的存亡比起來,很多事情委實不足一提。
或許是因為韓大家手眼通天,又或者是因為天子對於臣工從未放心過的本性,當在屋內的香爐煙氣即將徹底聽寫的時候,韓大家帶著天子希望知道的東西歸來,並揭開貔貅江崖海水的鍍金爐蓋為其中添進一塊香藥。
裴霈看著天子方才還隱約帶著笑意的臉在韓大家俯身回話的時候驟然開始陰冷,她便微微地露出笑
容來:不論如何,她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