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攔了去路,蹲下來,迫他與自己平視,她的臉色因溫水的蒸汽撲騰而更顯紅潤,盈盈的秋水雙眸更像是生了光般地蕩著,漾著,泛出無邊的美來,“王爺,今夜月色正好,不如留在婉清宮與臣妾把酒賞月也好。”
身後的一群女子倒抽口氣,心裏各個暗想,留著這麼一朵佛前淨蓮任她這個妖女糟蹋,還不如讓她們來犧牲屈就呢。
誰都知道北堂上雲無心風月之事,更肯定賀蘭月性取向隻對著同性而非異性,因為她不但出入青樓還公然打斷投懷送抱將相候子弟的腿。
如此狠絕的女子,怎配得起她們心目中高潔聖雅的三王爺?
“我留下來,”他的目光柔和地投向她的身後,引來眾女子神魂顛倒的芳心,“豈不是掃了你的興致?”
她“哦”了一聲,不覺地也笑了,“王爺說的是,臣妾倒忘了錢小幽走了,這之前的承諾便自然不算話了。王爺走好,臣妾也要繼續自娛自樂了。”
“王爺,不要啊……”某女子大膽地呼救,懇請王爺可以看在自己是一介弱女子上可以搭救,當然多看幾眼能把目光留住更好。
北堂上雲隻是淡淡一哂,無奈地苦笑,像是自己愛莫能助般,推動輪椅慢慢離開了婉清宮。
“和妃,饒命啊……”眾人再次異口同聲。剛才的那攤血跡還在,誰也不想重蹈覆轍。
賀蘭月看著那團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淡淡地抿唇笑了,“你們的賤命值幾個錢,真要留著回去,就讓府上送來千兩黃金贖人吧。我隻等一炷香時間。”
眾女連忙起身趕去讓外頭的人通知家人。
“千絲,你來安頓她們吧。”她獨步走出宮外,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個尖叫之地。
身後高瘦的丫鬟俯首輕緩地道:“是。”
晚風輕拂,周邊的桃花含苞待放,幾片樹葉落在地上零星地聽見踩著的聲響。賀蘭月倚靠在一個桃花樹下,姣好的麵容像是吸收了月光的靈氣,在其周身都泛著幽然而恬淡的光輝。這般如若月光仙子的女子,怎的就隻有一副黑心腸呢……
“和妃。”千絲不知何時已經找來,手裏拿著一件黑色外袍,“夜寒,還請多添件衣裳。”
賀蘭月沒動,任由她把外袍披在自己身上。
千絲的手溫暖如陽光,觸碰著她的冰涼像是冰雪融化的瞬間,“千絲……”她忽地抓住千絲的手,細巧圓潤,“這雙手生得可真好。”
“和妃若是喜歡,千絲可以雙手奉上。”千絲的聲音細細軟軟的,如同一個哄著孩兒入睡的娘親,有著別樣的溫情與靜雅。
賀蘭月緩緩張開眼睛,落入千絲清澈的眼眸裏,掀起一邊的嘴角微微地泛著淡笑,眼底的憐惜一閃而逝,“這麼一雙巧手該是留著造福的,給了我做什麼。”
語氣淡淡的,似聽不出什麼波動,但千絲知道她有微微責怪,“多謝和妃。”
她把自己的頭傾向前,斜靠在千絲的肩膀上,汲取她身上淡淡的藥香,“藥熬好了嗎?”
“嗯。”千絲有點臉紅了,臉色在月光下更顯得柔美。她抬起頭看到不遠處老總管的身子一垮,抿嘴忽地笑了,“和妃,又有人跌倒了呢……”
“隨他們猜測去吧。”賀蘭月淡淡然,拂袖甩落外袍上的落葉,“把藥端上,隨我去趟寢宮。”
“是。”千絲跟在她的身後。
三王爺的府邸總有三個樓,一是他本人住的淨水居,二是王妃的婉清宮,三是客人的廂房木蘭軒。其實三個樓都是相連的,隻是往日各樓都是做著自己的事情,也互不來往,看似是遙遙相隔的般。
賀蘭月走到北堂上雲的寢房門口,被百旅攔住,“王爺已經就寢了,請和妃也回吧。”
她霧色的眼眸忽地撲閃,如若清明無雜質的湖底,盈盈一笑間更是嫵媚地飄揚,“王爺真的睡了?”
嗓音柔柔淡淡,仿若月光之下的塵埃都可被清洗。
“和妃……”縱然見過她太多次,但她收起戾氣之後的嬌柔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抵禦的。
“百旅,讓她進來吧。”房內,清冷的嗓音響起。
這般清幽淡然,怎不像一個初睡醒的聲音。她暗暗地瞪百旅一眼,身後的千絲替她把門打開。
她接過千絲手裏的托盤,“你陪在門外和百旅為伴吧。”
“和妃到底送了什麼東西過來?王爺身子羸弱,經不起折騰……”百旅後麵的話被千絲瞪回。
門已經關上,千絲冷然的眼眸裏沒有思緒,隻站立在百旅的旁邊,看似與他為伴,實則在彼此監視,“我們和妃每月都要來這麼幾次,你又何必見怪?和妃擔心王爺餓得睡不著,特意送來夜宵你也管?”
百旅看著她清雅的臉蛋,不夠精致也不夠柔美,但整個人附屬在和妃身邊的時候就是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語花,“就怕她不是擔心王爺餓了,而是自己想餓狼撲……”
又被千絲狠狠瞪了一眼。
百旅感慨地道:“千絲姑娘為人善解人意又溫柔體貼,眾人都感慨這麼好的一個姑娘怎的就跟隨了那麼個妖女,可偏偏除了她之外,你難以給予他人溫柔的對待。”例如此刻的他。
千絲冷冽一笑,“和妃的好,又豈是你們能體會的。”
房內。
賀蘭月挑了挑腳邊的暖爐,在小金盤裏又加了塊黑炭進去,暖爐的火星迸乍出來,像是夏日飛舞的螢火蟲。
她把托盤放在凳子上,掛在架子上的手巾取下來放在盛滿黑色液體的碗裏,“這次千絲多添了些薄荷,散去了些藥味,幾乎都聞不到了。”
也幸虧如此,否則門外的百旅都有可能懷疑她又要來毒害床上的人兒了。
北堂上雲已經坐起身,一頭的青絲如瀑布般地披散在白色中衣上,“這些事情你可以交給其他的丫鬟來做。”
她卻笑了笑,眯起眼睛,“誰會相信我給的不是毒藥?”
她的麵色紅潤,但碰觸到他的手指卻是冰冷無比,伸手把他的褲腳慢慢地拉上去,“嗬嗬,王爺好白嫩的腿。”她的手指在白皙的腿部來來回回地撫摸著把玩,闔下的眼瞼也看不清她眼底的戲謔。
似是覺得無趣,她把褲腿挽到膝蓋上,便停下轉身。
北堂上雲靜然的眸子如初未變,任她把自己的腿部弓起,立在床上。
她把擰幹的手巾放到一邊,手心忽地微紅。剛熬好的藥,溫度很炙熱呢,“你閉上眼睛。”
看著他閉起眼睛,她把滾燙的手巾放到他的膝蓋上,又纏上一條,放到另外一邊的膝蓋上。
他沒有喊叫出聲,也沒有低呼或皺眉,藥效還是沒發揮作用嗎?左清說這個集合了十三味的藥需要每月熱敷三次,每次要足一個時辰,加上推拿和按摩刺激,才可以讓藥效達到應有的效果。是她平日都太少推拿了嗎?
眼底的憂然與幾不可見的關切全數落在身側緩緩睜開眼睛的男子眼裏。他看著她細心地替他按著膝蓋處的手巾,白色的手巾被藥浸潤成了褐色,不少的液體滴落在被褥上。她的雙手放在他的腿部慢慢地按著,耳邊的幾縷發絲微微地飄出來,落到臉頰邊上。
他提手,忽地有種想要把那些發絲挽進去的感覺,但又把手放回原位,手指微微地彎曲,弓在身側。
原來每次她讓自己熱敷的時候閉上眼睛,不是怕他忽地腿部有了知覺喊叫出來,而是怕他看見此刻她的麵部表情嗎?
她若有所思的臉色仿佛在考慮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深深陷入的眼眸不再迷霧重重,眼眸裏的光含著月色的無邊,蕩漾出一朵朵靜雅的白蓮來。
“或許時間未到吧。”她低歎,左清給她藥的時候,也曾說過這藥味如果是治頑疾,起碼要一年半才奏效。
她來北堂國才一年,給他熱敷也不過十來個月。而他下身癱瘓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就請王爺多多忍耐吧。”
抬眸撞見他清色的眼,輕然淡雅似含著無比純淨的水。她沒有因他看見自己沉思的麵容而微惱,反而傾上前,貼著他的耳畔,“王爺,長夜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