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氣定神閑地輕應。

她的唇色接近朱紅,妖嬈的眼眸在秋水裏盈盈地映著他的眼,“不如就做你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吧?”

她的話語裏仿佛含著某種暗示又似在鼓勵。

他微微一笑,右手放在枕頭底下探了一會,拿出一本佛經,“和妃真是知我心意。”

眼眸裏的戲謔一閃而逝,她整了整手下按著的手巾,又恢複了之前的坐姿,“世上也就隻有王爺如此不解風情。”

若對他說春宵一刻值千金,恐怕下一刻收到的會是兩箱的黃金作為阻撓她妨礙清靜的回禮。

“咦。”她低著頭,看到了他放在床下的靴子一眼。

他的眉眼淡淡挑起,卻也不曾自佛經裏抬起頭。

過了一會,她沒有再出聲響,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往日的他,都是半闔著眼休憩,讓她邊熱敷邊在耳邊喋喋不休地講著半月來又欺負了多少人,用了些什麼手段等等,唯獨今日的她,顯得稍微安靜了些。

他等了又等,也沒見她再出聲,挪開目光朝床邊看去,那個位子空空如也。

不知為何,有股不太舒服的感覺湧在心間。莫非她走了?還沒來得及細想自己的怪異情緒,便看到桌子旁的她借著燭光拿著針線在縫著什麼。

她的手指靈巧地穿梭在黑色的靴子麵上,動作輕柔細致,猶如每一位賢妻。

“嗯,這樣看起來差不多了。”她轉過身,才發現他注視自己有好一會了,她一手拿著針線一手提著靴子,一臉的詫異與懊惱。

“喂,你笑什麼?”她惱意加深,狠狠地把靴子砸到床邊。

他摸上嘴角,才知道唇邊泛著笑意。

這笑來自內心,連他都是始料未及。

她見時辰差不多了,雖有氣但還是細心地把他膝蓋上的手巾取下來,用清水再洗一遍才擦幹。

“感覺怎麼樣?”她的聲音淡淡的,已沒有剛才的嬌嗔。

他嘴角含笑,眉眼也舒展開來,“老樣子。”

哦,這就表示還是沒進展嗎?

左清真是枉為藥王的女兒,還醫學世家。我呸!

她在心裏啐上一口,無所謂地道:“那就繼續加油。”

“其實你不必做這麼多,四年來禦醫都無法救治,何況你呢?”他的語氣平淡,仿佛在討論天氣般的輕鬆。

她卻不以為然,“那也要看真心還是無意了,當初我們可是說好的,我替你救治腿,你給我充分的自由。”

在來王爺府之前,她隻知道即將和親的那個人是北堂國除了皇上之外,德高望重且被視為神人的北堂上雲,除此,他還是一個殘廢了的人。

對於她來說,嫁給怎樣的人都無所謂。她隻想要自由,其餘的她不關心。北堂上雲對她的不聞不問正是她想要得到的。外界怎麼傳她都沒關係,隻要他不幹涉她的自由,任著她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便好了。

他低聲一歎:“就算你不管我的腿,我也可以答應你的要求。”與其說是給予她自由,還不如說是自己自私,不想要得到與付出。

夫妻情分對他來說,實在太陌生。而他想要的,隻是一個清靜之地,可以在閑暇之餘讀上一卷佛經,上寺院聽大師講解佛理。

他不能給予她正常人的幸福,那麼區區一個自由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可不行,”她搖頭,“我這個人講究公平。我不欠你,你不欠我。我們互不相欠才能走得長遠,就像現在一樣……”她又慢悠悠地朝他靠近,他的身上有著靜水般的淡香,“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淨蓮三王爺,我做我的妖嬈月和妃。”

她寬大的外袍下隻有一件華服,他可以清晰地看見她傾斜時所露出來的鎖骨,白皙透明地突兀,“和妃,你的本質不壞,為何要讓人那般誤會呢?或許你還可以找個人好好地……”生活下去。

“嗯?好好的?”她撲閃著秋瞳,替他把身後的青絲撩了撩,抽出一些不經意間滑進衣內的發絲。

“咳。”他別開臉,“如果哪日你看到了中意的郎君,你可以和我講。”他這話講得夠明白了吧?

她妖魅的笑意盈盈地覆蓋在臉頰,挽起的發絲因她從中抽了發簪而傾瀉,似高山流水直下,柔軟得不可思議,“好啊,謝王爺恩典。”

真大方的男人嗬,這可是她的夫君呢。

“呃,我的意思是說郎君,也就是男人。”他加重後麵的兩個字,雖然不知道她的性取向,但是……多少耳聞還是有的。

“啪——”他的額頭忽地被彈了一記。

她吹了吹自己的手指,淺笑連連,“王爺,道聽途說可不是個好習慣。我是喜歡女人,”見他臉色一頓,她又擴大了笑意,“但我愛男人。”

“哦?專愛逛青樓的和妃喜歡男人這可稀奇了。”他淡淡然的。

她笑起來,“王爺,做夫妻這麼久了你都沒體會到我剛才都是在跟你調情嗎?”

他的神情一哂,“調情?”

“哈哈,你一個半隻腳遁入空門的人自然不會明白。”她把手巾都丟到托盤上,“像王爺這樣不會愛人的人,此生是不能體會愛情的滋味了。”

他斂起眉,“聽和妃的口吻,是你曾經曆了?還是此刻你的心裏也有愛著什麼人?”

她曖昧地朝他眨眨眼,整個人順勢依偎進他的懷抱,卻被他無情地推開。她無趣地轉而倚靠在床邊。

想起來,她似乎還真有那麼個在意的男子呢,“經王爺一提醒,我還真想到了一個人,若是哪日厭倦了王府的生活而王爺又肯恩澤我的話,那與他一起離開北堂也是不錯的。”

“不會是當今榜眼吧?”所以今晚才要拆散錢小幽這對有情人。

她愣了一下,“榜眼是誰?那個人沒告訴我他是榜眼啊。”

“那個人?”他的口吻依舊清冷。

重重地點點頭,“就是王爺所謂的郎君嘛,改天或許我真該問問他是不是有多重身份,要不然哪天突然出現一個像王爺說的榜眼我還真會活活嚇死。”

見她半惱怒半嬌真的神情,怕不是演戲。那就是真有其人了?他還會以為按照她的性格自己是她最好的調侃對象,有時候自己也會估計錯誤。

“你還沒厭倦王府的生活?”他問。

她仰望著窗外的月色,月兒明亮,月影婆娑。

“尚未。”或許她可以考慮一下了,“反正等我真有了那麼一天,一定與他一起來找王爺餞行。”

他清幽的眸子,與窗外的月色融合一體,清冷的語調沒有多餘的情感:“如此甚好。”

“熱敷好了,王爺早點休息吧。”她把他的褲管挽下來,替他拉來了棉被蓋上,“靴子的表麵破了一個細微的洞,我補的不是很好,你將就著用,真不喜歡就讓總管換一雙。”

他沒有回應,佛經已經塞到枕頭底下,人也躺下去了。

她把紗帳放下來,“其實有個丫鬟和百旅同時照顧你會更好些。”女孩子家總心細點。

現在他除了專管清晨夜晚洗漱和膳食的丫鬟外,便沒有其他人見著出入這裏了,平日的一切都是百旅在打點。

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的聲音卻在紗帳裏響起:“百旅說你會不喜歡別的女子靠近我。”

她的眉眼一挑,下意識地看向門外的那兩個人影,“百旅多慮了,我又不喜歡你,怎會有那種女孩子家的妒意呢?”

說著,便也端著托盤出去了。

留著他躺在床上慢慢地閉上眼睛。

不……喜歡啊。

“伺候王爺的丫鬟叫什麼?”賀蘭月走出淨水居之後,才問身後的人。

千絲馬上回想,“好像是小鳳。”

“明日換了她吧,找個靈巧點的。”那種連主子的鞋麵破了都沒留心的丫鬟,留著做何用。她的眸光一閃,或許那個丫鬟也早就發現,隻是認為主子有沒有鞋子都無所謂吧。

“……是。”凡是賀蘭月的命令,千絲一律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