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樓

北堂國的富饒是東西南北四國之首的,但子民也是最少的。

宮廷的修葺到處可見金碧輝煌的景象,隨處都是一幅幅巧奪天工的雕飾,甚至連文武百官覲見的禦書房也是一片的金色光暈。

北堂上雲坐在輪椅上,直直地麵對著書桌後龍椅上的另一人,“皇兄公務繁忙還抽出時間來陪臣弟,臣弟真是受寵若驚。”

他雖是殘疾之身,但也不可免去每日的早朝。皇上仁慈,免去他被人攙扶起身的痛苦,賜他早朝之上,坐在輪椅上即可。

今日,眾多百官同時諫言上奏,他便知道皇上和睦的眼色裏暗含的暴戾所代表的意思。

所以,他留下來了。

“三弟何必如此拘謹,”皇上溫和的臉上有著別樣的趣味,“言太醫等會過來給你看看腿,朕還記得你每到刮風下雨天腳部的濕氣就特嚴重。”

“勞皇兄憂心了。”北堂上雲悠然道。

皇上一直盯著他看,見他沒什麼多大的情緒波動,才開啟了話題:“三弟也聽到剛才那群文武百官說的話了吧?”

怎會聽不見呢,多少張嘴一起聯合起來討伐北堂惡婦賀蘭月啊。

他輕然地勾起唇角,淡淡地看著眼前的人,“皇兄是什麼意思呢?”

“三弟又有什麼建議?那是你家的娘子不是嗎?”皇上皮笑肉不笑地斜睨著北堂上雲,他的手腕處依舊垂掛著長長的佛珠,但色澤有些渾濁不夠清明。

他眯起眼睛,轉了一下輪椅,讓自己的眼朝著門外的桃花望去,“皇兄的意思是讓臣弟來處理了?”

皇上微微一哂,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皇上,言太醫來了。”房外,小太監恭敬地喊了一聲。

“讓他候著吧。”皇上冷了幾許的嗓音,帶著眼底的一絲戾氣,“三弟,你不覺得和妃的做法有些過分了嗎?”那種殘忍的手法!還專挑官宦人家的千金下手。

北堂上雲的眉眼微微一挑,手袖裏的佛經露了出來,“皇兄,你覺得她的做法過分?殘忍嗎?”

“當然……”皇上剛要回答,卻瞧見他半帶戲謔的雙眸。

這雙清明的眸子裏分明就是一種明顯的嘲諷。

“三弟……”皇上的語氣少了些氣焰。

北堂上雲把佛經卷握在手裏,那泛著金邊的佛書像是一首夕陽下的晚歌,帶著一種看透世間的蒼涼,“要是皇兄也覺得和妃的做法是殘忍的,那臣弟也無話可說。”

“三弟,你是修行中人,難道你就不覺得她這樣有違上天的好生之德?”

北堂上雲的嘴角都上揚了,“皇兄,你這話不覺得是最大的諷刺嗎?”一個弑父奪妹殘害忠良的霸王,也有資格去批評別人的雞毛蒜皮的小事?

天下子民是不清楚,但二品官員以上整個京都城的人都知道四年前曾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殺害了重病的父皇,把罪名都怪在太子身上,又搶奪了皇位,冠冕堂皇地登上了龍位。當時不服的官員一夜之間全部被殺害,連同一家老小全部送入墳場火化。若不是自己自小體弱,身子不便,他也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自己吧。

但也因為那一場無妄的殺戮,北堂上雲被人群推倒摔落大殿台階,害得現今這般半身不遂的模樣。

這是幸還是不幸?誰又能說個清楚。

“三弟,你這是還在怪朕?”皇上的眉宇間籠聚了憂愁與悲哀,“太子昏庸無能,當初朕若不那樣做,此刻的江山將是生靈塗炭啊。”

北堂上雲不再出聲。

他的佛珠又渾濁了幾分,看來要讓百旅幫忙再找些好玉來了。

怪皇兄嗎?北堂上雲未曾想過。

北堂皇朝子孫的共性就是殘暴與戾氣。這是皇家與身俱來的特質也是成為最高統治者的野心興奮劑。他們的身體裏留著相同的血液,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更不惜一切的代價去取得。

但他的身子向來羸弱,小的時候便讓道士指點要他靜心休養生息,否則性命不保。安於室,與世無爭的性子就如同宣告,他和皇位無緣。

“三弟,冊立太子的時候,父皇最看好的就是天資過人的你,可惜丞相們都說以你的身子實在不合適……”皇上又像在回憶過去,眼裏隱現的殺機隻是一晃而過,“若是你做了太子那也罷了,可偏偏是那個庸才,你說朕怎麼忍心讓百姓受難?”

北堂上雲淡然無波的臉上隱隱有了些漣漪,他的衣袖蓋住了佛經,“皇兄也知道我的性子實在不適合,而太子也的確昏庸。臣弟對此沒什麼想法,隻是和妃是皇兄賜婚的正妃,於情於理,臣弟也該敬她,愛她,憐惜她,給予她所有世界上夫君可以給的一切,但可惜我無此心。既然我不能給予她想要的,那讓她自己索取想要的又有什麼錯呢?”

這,也是一種變相的補償吧。

皇上的目光一滯,果然如傳聞所言,北堂上雲對賀蘭月的感情不是寵溺也不是敬愛而是愧疚與彌補。

試想這個與皇室子孫個性截然不同的三弟,也隻有那種心思才會容忍自己的妻子做出那些事情來。

“三弟,朕也不是責怪。隻是人言可畏,以後你讓她收斂點便是。”皇上悠然道。

他倒對這個曾在大殿中以薄紗遮麵的和妃有些興趣,到底是生得怎樣的妖媚,可以得到“妖月和妃”的稱號。

“皇上,言太醫抵禦不了風雪,暈過去了。”門外,小太監的聲音再度揚起。

皇上大怒,提高了音量:“混賬東西,區區等個一炷香的時間也會暈過去,留著還有什麼用……”

“皇兄,言太醫年事已高,在外跪久了是會如此。若皇兄有心,還不如放了言太醫,讓他返老還鄉,頤養天年?”

皇上暴怒的情緒有著隱忍的控製,他定定地望著北堂上雲,久久才道:“皇弟真是仁愛,朕……準了吧。”

出了皇宮,北堂上雲坐在馬車裏,回想著今日的對話。

其實他自己都不覺得和妃的所作所為讓人發指呢,他體內翻滾的血液甚至還有些興奮的感覺,若不是手握佛經,戴著佛珠,怕他也早已沉淪在皇室的殘暴裏了吧。

京都城最大的青樓便是瓊玉樓。這個名字聽起來那麼風雅又不帶風塵卻聚集了城內最漂亮的名妓與各大樓推舉出來的花魁。每月瓊玉樓的老鴇都會邀請各大樓的花魁來這裏輪流掛牌演出,很多人為了一睹全城最美的花魁都愛一擲千金,盼美人一個回眸。

除了每月十六。

每月十五是三王爺府上最淒慘凜冽的日子,而次日便是瓊玉樓最惶惶不安的日子。每到今天,賀蘭月便會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住上一天。

她與其他王公貴族一樣,穿著公子哥的衣裳,手握折扇每走一步都顧盼流連,眉目生輝。那雙似笑非笑的瞳眸卻讓人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可還是有人色心更大,依舊來瓊玉樓,但二樓走廊盡頭的那間廂房與連著的五間,總計十米來長是沒人敢踏足的。

“分明是女子,何必來這裏還要女扮男裝。”樓下某個富商抱著嬌美的女子,低聲說道。

旁邊的人接著話:“你有所不知,和妃就愛這一套。她個人喜愛女色不代表這裏的姑娘也愛女色啊……”所以她裝扮成男子的樣子,也是為了讓那些姑娘家看得舒服些吧。

“哼,這種道德敗壞的女人早就該拖去斬了。”富商陰沉了臉。

旁邊的人嚇了一跳,“你不要命啦,如果讓她知道你暗地裏詆毀了她什麼,小心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富商眨眨眼,微有冷汗。瞟了一眼二樓的走廊,正好看到老鴇帶著兩名花魁進去。

就她和妃有左擁右抱的美事!

左清和右靜可是城裏最清冷孤傲的名妓呢!

任誰出多少銀兩都未曾博得美人一顧,她賀蘭月憑什麼可以折服二人?富商冷眼笑笑,是人都怕死,誰又敢不屈服在她的嗜血殘忍之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