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已經有了玉佩靜心,吸收靈氣,而這陪伴太久的佛珠,倒是失去了往日的光澤,逐漸渾濁如普通琉璃。

“謝王爺了。”她把玩著佛珠,掀起一邊的簾子,湊在陽光下細細地看著。從表麵上看去,這個佛珠乃是上等好玉打磨而成,隻可惜摻雜了太多的雜質而變得渾濁不清,不知左清是否有辦法讓它複原。

隨意地把佛珠往手腕裏一套,她斜靠在馬車上又昏昏沉沉地要睡了去,一個顛簸她又驚醒了,看著紋絲不動的北堂上雲,她的眼裏又漾起了一波笑意,“王爺,我知道你是佛前的一株淨蓮,有著無比的光輝與潔雅。”

他被這莫名其妙的一句挑起了眉頭。

她唇角的笑意更明顯了,“你就把我當作佛前蓮花下的一柱輕煙吧。”說著就匍匐在他的身邊,把頭墊上了他的身子,“嗯,還是這樣睡最舒服。”

訝然的神色已不足以平複他眸光裏的色彩,他不知該惱怒還是失笑。仿若隻有他才可以看得見她身上偶爾流露出來的孩子氣。

這樣的真實與平滑。

入了宮門,陸續有路過的太監宮女朝馬車俯首,他試著推了推還在沉睡中的她,但沒有轉醒的跡象。

如果等會她到了禦花園外才醒來,這慵懶之姿麵見文武百官,更是平添了一樁風波。伸手把她推起來,讓她能夠坐著清醒。

卻不料她整個人又軟趴趴地斜靠過來,她的唇不期然地刷過他的頸項,那一觸的冰涼似一道閃電,“咻”的一下隱沒在空氣裏。

心間那忽然跳漏的一拍,緩緩地突起。

而這一碰撞,她也悠悠轉醒了。

揉了揉眼睛,她打了個哈欠,“王爺,到了嗎?”

他單手覆蓋住了她的眼睛,“尚未,你閉目一會再睜開適應光線吧。”

“……好。”她重新閉起眼睛,卻錯漏了他臉頰上此刻淡薄的紅暈。

瓊花宴就擺在禦花園裏,偌大的兩排桌案齊齊地排列開來,主位上多添了兩個位子,該是皇後和貴妃的。但是台子搭得倉促,顯然是為了趕時間做出來而非精心準備的。

北堂上雲一眼望去,心裏便明白了幾分。定是皇兄知道了昨晚和妃夜宿淨水居的事情,馬上命人設宴賞花,實則是在刺探虛實。

曆經一年之久,他才寵幸和妃,似乎在外人看來也頗有興致。

宴會上,皇後端莊賢淑,母儀天下的風範猶然可見,思貴妃的玲瓏剔透更見雅致嬌柔,卻都不及三王爺身旁的和妃,垂眸微笑,百媚浮現,盈盈含笑間又露出一絲難能可見的嫻雅來,那迷霧不見底的雙眸淡淡地瞅著。

這般的美色,也隻和妃身上才有。

即便有人曾經在青樓見過她男裝的麵貌,也再次被此刻華服下的她所震撼。那些金色流蘇的華服襯在她的身上,都不覺得失了色彩,仿若隻有她才是天生麗質,貌若仙子。

皇上也是一怔,沒想到傳聞中的妖月竟真比月還要嬌,比妖精還要豔上幾分。他目光肆無忌憚地盯著賀蘭月,卻見她垂落的雙眸沒有相迎的意思。

旁邊的北堂上雲似是有意無意地舉起杯子,用袖口擋去了皇上注視的目光,“皇兄今日邀請百官觀賞瓊花,此乃北堂國的一大喜事。”瓊花淡雅輕柔,好比北堂國提倡的民風,需要淳樸溫厚,每年到了一定的時節,總是要設宴賞花,卻也不單單隻有瓊花而已。

“皇上,你看是瓊花美呢,還是臣妾美?”思貴妃故意粘在皇上的身上,似是在撒嬌又不像。

賀蘭月餘光見著眾人毫無異然的神色,仿佛對思貴妃的舉動視若正常,心裏便知這皇上身側的女子對他而言是舉足輕重的。

皇上收回了目光,輕輕點了點思貴妃的鼻子,“當然是你比較豔麗了。”

思貴妃“格格格”地嬌笑起來,沒漏掉皇後眼裏的那抹妒忌。

“可惜……”皇上又悠然出口,他把目光重新落在賀蘭月的身上,眾人也跟著他把目光投向賀蘭月。

她倒是後知後覺地夾了一塊桂花糕放在嘴裏細細咀嚼,早膳未用就上馬車了,不餓才怪呢。

“可惜再美的花遇見了和妃都會黯然失色。”皇上的話一剛落,眾人就抽了口冷氣。就算貴為皇上,他也不該這般不避諱地誇獎三王爺的正妃啊!

“咳……”還沒咽下去的桂花糕卡在了喉嚨裏,賀蘭月扶著桌案咳得麵紅耳赤。

背後有一隻手,溫和地拍打在身上,輕柔有力,像是一股暖流竄入心底,喉嚨也不再難受了,“喝水。”北堂上雲清冷的嗓音響起。

他又轉向皇上作輯,“多謝皇上誇獎,和妃受寵若驚失態了還望恕罪。”

皇上冷笑了幾分,又道:“何罪之有。和妃,你嫁給皇弟也快滿一年了,府裏可還住得習慣?你是東野國的嬌貴之體,來了這裏可別受了委屈。”

賀蘭月暗地裏冷笑,這番關心的話怎的沒有早說,她掀起淡笑,從容恬淡地道:“王府裏自是一切打理調順,但比起皇宮還是有些落差的,尤其是皇上。”

眾人再一次受驚,北堂上雲也側目一望。

皇上的龍顏露出喜色,“此話怎講?”他的天子之姿的確可以迷倒眾生,當然也不會外乎這輪妖月。

她掃了一眼紛紛變色的兩名女子,輕笑道:“皇上夜夜笙歌,芙蓉帳下度春宵自是妙不可言了,可惜了三王爺就算美人在懷也是心中有佛,毫無生趣。”說著,就一副委屈的模樣依偎進北堂上雲的懷裏。

他也沒有推開,隻是也不回應。

皇上已有些蹙眉,但仍舊是笑,“皇弟就是這點不好,清心寡欲冷落了和妃。”

“不如皇上賜我們合歡散如何?”她清麗的嗓音如同黃鸝般響起,“皇上和嬪妃們應該有用吧?”

頓然,禦花園裏死一般沉寂。

百官感慨的不僅是她的口出狂言,還因為她大逆不道地提起宮廷的禁藥,這無疑不是挑戰皇室威嚴。

到底眼前的這名和妃,是膽識過人還是頭如草包?看她一身的絕美之姿,卻行為惡毒,殘忍無道,簡直就是冷人發指的妖月,幸好不是入宮為妃,否則以她的舉止,成為北堂國的一代奸妃也是瞬間的事。

不由得,眾人又同情起三王爺來。他除了娶到一名美嬌娘外,留下的是一堆爛攤子。

皇上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陰晴不定,眾人也不敢出聲。過了許久,他才努力擠出笑靨來,“和妃真是說笑了,若是皇弟待薄了你,朕是綁也要把他綁進你房裏的。”

“嗬嗬嗬……”眾人淺笑出聲,漸緩了尷尬。

眾人也更加肯定和妃不是膽識過人,隻是一顆空有美貌的草包腦袋,隻想著風花雪月之事,但又轉念一想她喜愛女色,保不準三王爺隻是她的一個幌子而已。

酒席間,眾人吟詩作對,附庸風雅。她了無興趣,手支著下頜打盹,被灌了幾杯酒也有了點醉意。

朦朧間瞧見思貴妃婀娜多姿地走來,朝著身邊的人軟軟地喊了一聲:“王爺。”

她看不清身側人的表情,但把思貴妃眼底的那抹深情看了個一清二楚,那分明是映著男女之愛,哪來的尊卑之分!

“酒多傷身,還請思貴妃少飲為好。”他淡淡的語氣似有著關切。

思貴妃的眼裏載滿了得意,又不甘心地輕問:“聽說昨晚妖女夜宿你的淨水居?”

咦,怎麼大家都對這事感興趣啊?賀蘭月輕歎,之前出門的時候耳邊也是傳來下人們嘀嘀咕咕的聲音。

她是三王爺的正妃,與他同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吧?怎麼個個都像是吃了砒霜般的絕望呢?

“的確如此。”他溫潤的嗓音不若以往的清冷,後來叨叨敘敘地跟著思貴妃說了什麼,她都沒聽清,因為酒勁上來,加上風寒,她還是沉睡了去。

回頭要讓左清好好看看身子,為何最近一直都這樣嗜睡。

睡去之前最後的一抹念頭是,原來身側的人不是不解風情也不是沒有七情六欲,而是他所對非人。

可眼前對的那個人又偏偏是他的皇嫂,恐怕此生他也難以如願吧。

“嗬嗬……”唇邊泛起的笑紋,深深地陷在嘴角裏,看似輕淡卻又暗含了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