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死
回府之後,賀蘭月也無恙。喝了千絲熬的藥很快便複原了,隻是這渴睡的想象一直不減,她索性寫了封信交給千絲帶去了青樓。
“和妃,那名少女怎麼處置?”被關在廂房裏也有幾天了。
她頭也沒抬地撥弄著桃花花瓣,“放了吧。”
“放了?”千絲詫異地重複,停頓了一會,才道:“和妃不準備收了嗎?”她還以為賀蘭月費盡心思討好那名少女,是有心想要留她做事呢。
賀蘭月輕笑著搖搖頭,“我對冥頑不靈的人沒有興趣,與其去栽培一頭蠻牛不如好生養著我的姐妹。”她伸出手握住了千絲的柔荑,“你說對吧?”
千絲的臉微紅,“誰是你姐妹了。”
“嗬嗬,是不是也都無所謂了。”她把摘落的桃花都甩了出去,在半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著落地,“二月過後就不會有雪了,接下來你若有空就多去采些花瓣,拿給老鴇釀桃花酒吧。”
“……是。”
無意間發現了北堂上雲的秘密,她也無心去散播這個小道消息,反而樂得心裏平衡。她不是十足的大惡人,他也不是十足的淨蓮子,都有著完美無缺下的一塊烙印,怎能不讓人歡喜。
隻是她也沒了去淨水居找他熱敷的興致,廚房裏也少了這一份差事。
那需要三日一次熱敷的藥貼也都擱置在了房內。
陽春三月,陽光明媚卻也偶逢小雨。
一連下了好幾天,府內的空氣也清新了不少。
“和妃,百旅求見。”千絲喚醒午睡中的賀蘭月。
她動了動身子,沒睜開眼睛,帶著濃濃的睡意問:“怎麼?”他不在主子邊上伺候跑來這裏吹風嗎?
“他說王爺風濕痛發作,還請和妃可以的話過去一趟。”千絲道。
她緩緩地睜開眼睛,一道光芒閃過,“我又不是禦醫,叫我有什麼用?”
百旅站在門外,聽見她如此說道,慌忙跑進來跪下,“和妃,王爺疼得厲害,坐都坐不穩,還懇請和妃前去皇上麵前請來禦醫……”
原來是這樣,她還以為暗地裏治療北堂上雲的事情被他發現了。
她緩和地笑了,“憑什麼該我去?你去請不是一樣嗎?”
“太醫院不讓進。”百旅沮喪地道。
是嗎?她的目光一凜,是太醫院不讓還是皇上不讓呢?
淡淡的笑意融入這場連綿不絕的春雨裏,滴落得無聲無息,“你先回去吧,我遲點去看看王爺。”
是夜,她端著托盤推開了寢房的門。
千絲依舊陪著百旅站在外頭,譏諷奚落地說著什麼,轉移他的注意力。
賀蘭月繞到裏頭看到紗帳下的人影,痛苦地蜷縮著。
他的腳雖然不便行走,但也不是毫無知覺,尤其遇上這下雨天,膝蓋處的疼痛會蔓延到整個下半身,這種椎心的疼痛不是忍一忍就能過了的。
他聽見這熟悉的腳步聲,卻也轉到床的內側不去看她。
“王爺,是我來晚了。”若不是為著不知名的慪氣,她要是堅持熱敷,也不會像此刻這般。
捂熱的手巾一放上膝蓋處,這種溫暖的熱源瞬間衝刺了全身,疼痛的感覺緩緩地減少了,他的身子也不再蜷著,慢慢地躺平。
他緊蹙的眉心也漸漸地平和下去,她也舒了口氣,“沒想到左清配的藥這樣有效。”
“左清是誰?”床上的人淡淡地出聲。
她詫異地掃過一眼,他何時對自己的事情感興趣了?
北堂上雲緩緩地張開眼睛,迎著她柔和的目光,“他是不是就是你上次口中說的郎君?”
郎君……哦,是了,好像她是說過自己有中意的人……
啊呀,不過那是假設成右靜嗎?
但是在他眼裏,左清和右靜也差不多啦。
見她默認,他的眼底有著一抹難以察覺的苦澀,“你與我交換了自由,可曾與他交換什麼?”不然對方為何悉心配藥給自己,“是不是你許諾下半生會陪著他一起走過?”
她的確是想哪日若厭倦了這裏的一切,收拾包袱和那三個貼心人一起離開重新生活,隻是不知這樣算不算是他話裏的意思。
“怎不回答我?”他忽地覆蓋上她的手腕,加重了力道。
她吃疼地收回手,盈盈賠笑,“是不是也不重要,關鍵是王爺此刻覺得如何,好些了嗎?”
他的眉頭又皺起來,有些不滿她刻意岔開的話題。
難得見他臉露慍色,她笑嘻嘻地靠過去,“王爺莫不是吃醋了吧?”當然沒這個可能,他是誰呀,他是北堂國上上下下子民愛戴的佛前淨蓮啊。
沒聽見他的回答,她順著他的頸窩看去,伸手一探,“王爺?”
北堂上雲低頭一看,她的手伸入了自己的中衣裏,這姿勢說多曖昧有多曖昧。
“我送你的玉佩哪裏去了?”她的目光四處尋找,看到了掉落在枕邊的藍田玉,大概是他疼得受不了的時候扯掉的。
難怪……臉上會有慍色。
她不露聲色地把玉佩重新給他戴上,“這可是我花了大把的銀子弄來的,王爺可不許隨便扔了。”
北堂上雲有片刻的怔忡,但也平和地道:“嗯。”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例如知道他本身的戾氣需要汲取萬物之王玉的精華與靈氣才可以平息體內翻滾的暴戾血液?但是……可能嗎?
連父皇和皇兄他都可以瞞得天衣無縫,不可能才來一年的和親妃子會看得那般透徹。
“王爺,你想什麼呢?我就說王爺是美人在懷也無心欣賞的,哪像皇上……”她說著又斷斷續續地想起那日皇上肆無忌憚的目光,那種像要把她吞腹的懾人灼熱,她覺得很……惡心。
北堂上雲聽見“皇上”二字,也想到了瓊花宴,“今日你怎麼突然來了?”
“還不是你那個忠心的侍衛,他要我入宮給你請禦醫,我又懶得走路跪拜,索性讓千絲熬了藥端來省事。”最大的關鍵是她一點也不想再見到那個皇上。
他眼裏的貪婪,她在青樓見得多了,自然知道那一層的意思,隻是想著自己的身份更覺得惡心至極。
“百旅讓你去皇宮請禦醫?”他低聲重複了一遍,若有所思。
她點點頭,“我想入了宮,皇上也未必會同意請來禦醫,不然百旅去的時候早同意了,被太醫院擋在門外根本就是借口吧……”
“和妃,幾位王爺要請禦醫是不用去太醫院的,隻要直接到太醫府上就可。”他淡淡地說。
咦?她吃驚地眨了眨眼,又下意識地看了眼門外的兩個人影。
“那百旅他……”
“有些事情,你心裏明白就好。”他的聲音平緩無波。
她的心裏卻像是哽進了東西,咽也咽不下去,擱得難受。
原來王爺府上也不見得光鮮,很多華麗的外表下是一種難以言語的苦澀與……監禁。
如果說百旅是皇上身邊的人,那麼他之前的這一舉動也是奉了皇上的意思來辦,這心思可見一斑。
隻為了見她一麵吧?
她冷笑起來,還真不知道自己在皇上的心裏還有這樣的地位。
又到十六,瓊玉樓裏歌舞齊歡。
賀蘭月任左清把著脈,漫不經心地問:“不會是我來青樓過多,也感染了縱欲過重的什麼虧了身子愛上睡覺吧?”
她的話一說完,就見右靜嘴裏的茶全數噴了出來。
左清慢條斯理地拿出幾根銀針,“沒事,隻是中了些不入流的毒而已,讓我紮幾針就好了。”
“等等,”賀蘭月難得地驚恐,“我怕疼。”
千絲在一旁笑了出來,按捺住她的手,“都是為了你好,你就忍一忍嘛。”
“這種事情怎麼能忍啊?”她不要!堂堂十惡不赦的和妃怎麼可以躺著被人宰割。
千絲輕聲道:“王爺風濕痛發作的時候可是這種痛的百倍、千倍呢,和妃可曾想過他當時的感受?”
他當時的感受?就不外乎蜷起身子像隻蝦嘍,“啊喲——”
慘痛的叫聲。
這些混賬!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