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命定一戰(3 / 3)

阿景緩緩醒過來,她猛地一坐,沒坐起來,渾身卻都疼了起來,她用手支撐起上半身,剛剛有愈合意識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

“不要逞能,再亂動就傷到內髒了,到最後還是幫不了他。”這個聲音讓阿景嚇了一跳。她回過頭,是華老。是啊,旁人再怎麼幫忙也不能決定什麼吧,她看著手中緊緊握著的雲布爪,就像刑鬆大師說的一樣,這個時候,應該自己保護自己了。

“一、二、三。。。九,難道是。。。”她數著場上的對手,突然愣住了。

華老點了點頭,對那九個心和姓氏一樣冷酷的人來說,沒有勝負之分,隻有生死之分,活下來的人就是勝利者,也因此江湖上流傳著一句話:獨孤亮刃,必有亡魂。

這樣比,真是下策中的下策吧,簡直是鷸蚌相爭,始終在勢均力敵之下浪費能量,沒有人失誤,沒有人受傷,充滿血絲的眼睛一直狠狠瞪著,因為在這種時候,先放鬆警惕的那一方便會輸掉一切。

大家都氣喘籲籲的時候,影風感覺到身上傷口的疼痛了,和之前不同,精疲力竭的他全身無力,更重要的是,他的思想也開始向身體靠攏失去鬥誌,他再也無法凝聚精神去欣賞對手的美感,獨孤家和其他人是不同的,他們隻會給人帶來死亡,腦子裏能想的事物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想安然睡去的感覺。不,要撐下去,大家,還相信著我。

華老的表情中,分不清是心疼還是欣慰,“我們影風,真的變強了。”

“嗯。”阿景也感覺的到,就連雲布爪好像也在慢慢變強似的。等一下,這兩把劍在打出同林之翼後好像變得不一樣了。。。她將手放在劍身上。

鋒雷骨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微微顫動。影風回過頭,看到向雲布爪輸送真氣的阿景,堅定地看著他的爺爺,吳均然身後的華禹,以及在為大家拚命續命的小漫。。。

阿景向雲布爪運功的時候,鋒雷骨真的變強了,雪中送炭的內力向影風身體裏點點滴滴地流淌著,影風再度露出自信,悲風貫頂!

蒲草之心!這時,九個人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衝出來與影風對招,結果雙方交成了平手,誰也沒有突擊成功。獨孤家的九個人是劍術配合中最登峰造極的一夥,他們每個都很強,卻都又構成了各個節點中無比重要的一環,將所有力量都放在對招人身上,他們的獨孤九重奏,是曾經奪得過天下第一的獨門秘技,九個人分別修煉各重,最終由修煉終端和聲的領頭人帶領,他們的布陣、配合都不是無事生非的花招,而是像唱歌一樣,襯托其他聲部使一首歌完美,他們各自明確自己的職責,時而突出,時而隱諱,陣型每代傳人都會修改,變幻莫測。獨孤家的劍譜是世上最不安全的劍譜,因為那個收錄於終端和聲裏的,一個被稱為劍派中最強的招式——平陽燕落。大家甚至用這個招式的名稱來概括整個獨孤九重奏劍譜,得到修煉平陽燕落資格的人就是繼承人的頭領。

不止如此,獨孤家另一樣危險的東西——神器朝日寶劍,被奉為世上劍壓最渾厚的劍,是獨孤家世代相傳生龍活虎的寶具,寄宿於其中的劍魂自百年前上一個劍魂死去之後就存在了,以他們家族的規矩,能繼承朝日的人就是有資格練平陽燕落的,獨孤家的傳人,可是,幾百年來,都沒有人做到,包括眼前的這個。獨孤家也就從那時的鼎盛滑落下來,而各路人馬也都瞄準了獨孤家的神器和平陽燕落多番騷擾,然後,華家包羅萬象的無盡劍跳了出來,他們的興盛不像獨孤家那樣短暫,流傳至今。兩個家族都是天下第一的候選,世代交好,彼此相惜,此前幾代獨孤家的傳人都並非敗於華家手中,兩家也從未真正決出勝負,威力不分伯仲。

影風一出一箭雙雕,對方便立即以二泉映月克敵,不管怎麼打都是這樣,肌肉僵持了太久,開始自動收縮,不受控製,影風時不時握緊劍柄,還好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傳過來。

“你就是柯景恩啊,他跟我提起過你。”華老說。

“抱歉,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見麵。”

“雖然你說把自己算給華家讓我不敢苟同,不過畢竟幾百年來打出同林之翼的就隻有你而已,連精通劍術的影風的奶奶也沒有練成。”

阿景微微抿了抿嘴,把自己算給華家,我是怎麼說出口的。

“如果,不是那種身份的話。。。”他上下打量著這個雖然被戰鬥搞得滿身塵土但依然純潔貌美的女人,“沒想到,這個時候隻有你能幫他。”

阿景明白他那句沒說完的話的含義,她隻是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幫他的不隻有我啊,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在盡最大努力讓他知道有我們在身邊,您不也是嗎?”

“我想你不這樣做他也會明白的,你是否應該小心一點呢?”吳均然的槍口已經在不覺中對準向劍上運功的阿景的頭,“停下來。”

阿景停了手,影風馬上注意到了劍身的變化不停往這邊看,不小心分散注意力,讓獨孤占了甜頭,接下來,他連受數創,心卻還是無法飛回來。

“應該停下來的是你吧,我警告過你了。”小漫通過聲音分辨出方向,將掌鋒對準了吳均然。

華老也瞪著他,“做這麼絕,你在。。。害怕什麼?”

“閉嘴!”吳均然皺著眉頭大喊,按下手裏的遙控器。小漫和醒著的同學什麼也沒反應過來,隻感覺底板的支持力突然消失了,身體受地心引力迅速下墜,高度近視的小漫也看到流淌著口水的毒蟲在興奮地蠕動,所有人,都掉下來了,大家都尖叫起來,可尖叫也沒什麼力氣,又何談反抗呢?毒蟲,瘋狂地向上伸展著身體。

突然很快地,地麵的機關閉合了,毒蟲又回到地下,地上的凹陷也恢複原狀,籠門打開了!

“什麼!”吳均然大驚失色。

“不好意思,偷偷進你的總控製室走了一圈,因為機關程序的總指揮剛好是由電腦控製,所以就忍不住了。”從門口出來的,這個聲音,是阿海!“還找到了些葡萄糖哦。”他抱著懷裏的葡萄糖小漫走去。

吳均然舉起激光發射器便朝阿海發射。

“小心!”阿景喊道。一個黑影從門裏飛出,不知道使了什麼神奇的方法將激光束全部彈回。

“奇迷爾!”

阿海咧開嘴,“放心,我有保鏢的。沒想到我們兩隻漏網之魚會回來咬破你的網吧。”

“影風,打敗這些家夥吧,你可是天下第一啊。”奇迷爾說。

“華老兄,你今天不贏,我是不會承認你這個姐夫的!”

打鬥雙方都暫時停頓吸兩口氣。“這可怎麼是好,說到我的要害上了。”影風的眼神充滿力量,“獨孤大哥,差不多了吧,幾乎都用過了,我要用最後一招囉,還有你你的那招,我很想看。”

“我也有同感呢。”獨孤老大做了個手勢,其餘八個人全都退到他身後,運足力量,一層層傳遞給他。開始了,獨孤劍與無盡劍的終極對決,昏沉的環境裏也有了夕陽夕下的氣氛。

小漫和阿海、奇迷爾將葡萄糖喂給體力不支的眾人,吳均然並沒有製止大家脫離那個牢籠,而是全神貫注地看著這場對決。

獨孤首先下劈,影風橫劍抵住,兩把寶劍的光芒交相輝映,閃出繁星光點的最後一搏。雙方同時跳起,騰入半空,獨孤衝向影風的樣子就像一隻滿天紅霞下全力南飛執著的燕子。

“平陽燕落!”這是最後的振臂一呼,寄托著獨孤家族的全部命運。

影風也揮出所有力量,賭上華家幾百年的名譽,“日月同歸!”

這一刻,盤古用生命塑造的世界仿佛瞬間毀滅了一般,壓迫性的氣團從他們二人所在的店轟然擴散,所有人都被震得趴在地上,卻已然無法避免直逼而來身體即將裂開的窒息感,劍鋒相克的光芒還在持續著,隻有他們自己知道發生了什麼,在天旋地轉的氛圍下,他們依然沒有分離,一直相持到最後,吳均然拚命想要張開眼睛,但還是沒有抵過這股決心力量的強大震撼。

直到氣團的圍城化作碎片緩緩落下,人們才從混沌中醒來,吵醒停在身上的塵土。影風跪在地上,用手捂住腹部。吳均然走到獨孤身邊,他躺在地上,手輕輕搭著他的劍,嘴裏囁喏著,“如果能繼承朝日會不會比較好呢,嗬。。。”

結束了啊,獨孤家的光環,結束的時候什麼也沒有,隻剩一聲苦笑,就像他們家族的訓斥一樣,不管繞多大的圈子,在戰爭裏,最重要的永遠都是勝利。吳均然的這口氣很緩慢地吐了出去,他並沒有露出不悅之色,反而惋惜而傷感,獨孤家是英雄,他們的天才是不亞於我的,可是。。。“真遺憾,還以為最後會跟你比過呢。”

獨孤領頭人微笑起來,“我也是呢。”在無人察覺中,握緊了手中的劍,突然,他猛地舉起手,用那依然鋒利的一麵劃開了自己的喉嚨。

血忽地噴在旁邊的吳均然身上,“你。。。”

“非贏即死,獨孤家的怪誕規則,可不是說說而已哦。”獨孤家另一位成員在說出這句話之後也引刀自刎。

“終於結束了啊,原來是這種心情。”

“還是跟前幾代一樣的下場啊,真是的,還差點以為能贏呢。”

“算了,辯解什麼的也沒有用。”

“是嗎,要在這種地方啊,大哥還是那麼酷。”

“這樣,也好。”

“幸好沒有計劃自由以後的生活呢。”一句句無奈,又結束了一個個年輕的生命,七個人,陸陸續續在眾人猝不及防的驚愕中,離開了盛開時期的自己。

“喂,你們幾個,等等我啊,每次都是這樣。”獨孤中最小的啟延看著同胞的屍體拔出手中的劍。

不要,吳均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攔住他,隻是看到這個大男孩萬念俱灰的眼神,啟延沒有掙紮隻是這樣靜靜僵持著動作,“你已經不需要我們了。”他的語氣中已經不夾雜任何世間的欲望。

吳均然呆呆地愣在那裏,為什麼,為什麼要遵守那樣的規則,你們還有一片大好的獨孤家企業,輸了為什麼不能活下去呢,為什麼那麼偏執,再比過,直到贏不就好了嗎,去打敗要置你們於死地的人,再打敗曾經打敗你們的人。再站起來不就好了嗎,那時候,即使幼小的我,也有心目中的英雄,盡管後來威脅了你們、利用了你們,但那種心情一直都沒有改變過,想要,做你們最後的對手。。。思考的時候,獨孤啟延的手已經不在吳均然手上。。。

陰沉的天空下,狐叫還時不時地想起,土味、臭味、血腥味將空氣混的不堪入鼻,他們就這樣靜靜地躺著,為什麼呢,除了我們九個人,誰也不會懂的,我們並不是被騙進這個家庭的,這些年來所有與劍為伍的日日夜夜,不過是為突然闖入生命中的一個口頭契約所付出的代價,我們,不過是九個孤兒,從生命改變的那一刻開始,就不再為自己生活了,可是,還是好喜歡這個突然改變了的命運,因為進入了這個世界,我們不再平凡,我們追逐太陽,不管是否會追上,或是被灼傷,我們樂於這樣疲於奔命的努力和刺激的生活,哪怕隻是作為家族的奴隸,因為,家族,本來就是我們夢中也會企及的字眼,我們有什麼資格輸,輸了,有什麼資格享有自由呢,雖然不是絲毫不懼怕死亡,可還是一直在等待著決戰的這一天,也許並不是單純為了勝利了,隻是很想知道結果,想要結束隻有努力沒有回報的生活,想要知道,努力之後,我們,和家族,是不是都會實現夢想。從那時起,一隻腳還在這個世界外麵的那時起,我們就決定了,要將全部的命運壓在劍端之下,是抱著這樣的信念,才將另一隻腳也邁進來的。

一張張飽經滄桑的臉上在沉睡時卻帶上了幾分脆弱與稚氣,如同誇父一樣,在追逐中死去。虛浮與真實的他們從劍刃劃過的地方一並飄走了,那亡靈可以各自找到一個家吧,在沒有勝利墊腳的情況下,這樣,夢也會實現嗎。

阿景歎了口氣,剛剛的楓葉比啟延的劍先到一步,吳均然的醫療組跑上來,抬走了被麻醉的啟延和身受重創的影風。不一會,屍體所在的地也被清理幹淨,吳均然避開所有人的目光返回到大堂裏。

“你救他,他也未必會活得下去,就算躲過獨孤家執法者的追殺,他自己也可能會尋死的,那可是獨孤家的宿命啊,他這樣反而會死的體麵些。”華老紅著眼睛說。

阿景還盯著那片空蕩蕩的場地,“因為是宿命,就不能抗爭嗎,宿命是什麼呢,一件事情的開始真的要另一件事結束不可嗎。”或許,長大之後,成熟之後,變老之後,接受了太多現實之後,已經不知道抗爭是什麼意思,可是,並不是受麵具男改變世界的不變信條影響,在她的眼裏,這就是活著,永遠想不到的是後果,至少當還能做到的時候,就去做。

好一陣子,周圍死一樣的靜,沒有人說話,甚至喘上一口粗氣,連狐狸都明目張膽地跑來跑去。

大家的體力都逐漸恢複,影風再次從那個門裏走了出來,大家全都擁了過去。

“好點了嗎?”影風看著阿景問,關切中,憂傷依然沒有消逝。

她點點頭,“脫臼的地方接回去了,還有輸了真氣給華老。”

他轉過頭,“對不起,大家,先回去吧。”

“不是還有一個對手嗎?”小漫說。

“沒錯,我可數著呢。”聚傑說。

影風苦笑了兩聲,“那你們倆留下來,褚衛,你帶其他人。。。”

“這種時候你在說什麼呀。”褚衛根本不等他把話說完,“我們也是人啊,經曆了這兩天,雖然有些不可理喻,可是,如果不是和你一起,我們怎麼可能會離開呢。”

“對啊,與其說我們因為你被抓起來,倒不如說是因為我們被抓才連累你變成現在這樣。”

“我們還要把今天的全過程回去以口述的方式炫耀呢。”湯思皚含著淚擠出笑容。

影風還是很擔心,可心裏卻有如釋重負的感覺,“不可以哦,思皚,這個世界的秘密不可以告訴任何人,會死人的哦。”

湯思皚捂上自己的嘴,她現在已經不覺得會死人是句玩笑話了。

吳均然從後麵走過來,“這樣也好,堂堂正正的比一場吧。還記得嗎,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說過會有這一天的。”

他們走到血跡斑斑的場上,腳下踩著前人的路。記得哦,我也在為那時候所說的這一天不停地努力呢。

出現了,吳均然的帝王臉,神一樣盛氣淩人的眼神,令人發冷的不止這些,當他慢慢抽出手中的寶劍時,所有人都震撼地縮成一團,他的劍,竟然是,千鳥魂!

這是一把因其威力命名的劍,傳說中它由一塊神秘寒冰打造而成,其劍氣能讓一千隻飛鳥瞬間凍結。他抽出之際便像一次攻擊迎頭撲來,那正是阿景所在的方向,由於受傷行動不便的她一下子被擊出老遠,躺在地上,一直握著的雲布爪也摔到一邊。

“我已經站在這裏,你這是幹什麼!”影風衝了上去。

隻見吳均然手臂輕輕動了動,那氣流便勢如破竹杖芒鞋輕勝馬到成功,他如同一陣風刮過他的身體,“飛閣踏雪。”

影風一動也沒動,雖然抵過了剛剛那一招,可他卻徹底凝噎住了,“你。。。怎麼會。。。”

“無盡劍法嗎?”吳均然麵無表情,“你難道不知道,吳家一直以來的理念,就是站在別人的肩膀上,然後比別人站的更高嗎,從小在華山腳下長大的我,便不局限於學習一種劍法,五嶽之後,又辟新徑,也因為精通各路劍法所以被推上了天才的寶座,可是唯獨獨孤劍和無盡劍是不同的,我得到了南華的無盡劍心法,原本打算用你剛剛告訴我的招式去跟獨孤家戰鬥的,可是現在。。。被自己的秘技打倒對你來說,是不是件屈辱的事呢。”

“我練了那麼久,你看一遍就。。。”影風也像他腳下的沙石一樣陷入了天才的壓迫感之中。

“哥哥,加油!”這不是影飛的聲音,而是小華禹,“你不會輸的,那本來就是屬於我們的東西,別人根本無法搶走,他在搶走我們家的心法的時候,爸爸媽媽就說,華家會像劍法一樣,不會走到盡頭,真正的無盡劍是誰也搶不走的。”對了,還有華禹,大家也才意識到他的存在。

“華禹。。。”影風有些吃驚他說出這些話。

“我知道這是真的,他們不會騙我的,你一定會贏,因為相信,所以無論多愧疚我都會努力活下去,就算每天待在敵人身邊眼睜睜地被利用,就算心裏多難過我也會活下去,就是這樣想著,想著見你等到了今天,我知道我連累你了,被利用了,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還是活下來了,因為我不能讓華家窮盡,我要看著敵人敗在我們華家手上。但是我也想讓你知道,華家的孩子是不怕死的,當你需要我死的時候我一定不會猶豫,這裏的華禹消失了,在某個地方就一定會有另一個華禹出現的,哥哥,你出現了,就一定要贏啊!”

影風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是年僅十一歲的孩子,他自己這麼大的時候,還不懂什麼叫屈辱、什麼叫信念,吳均然為什麼唯獨放過這孩子呢,除了用來利用他引我出來,引我出來那些朋友已經足夠了啊,華禹堅信不疑地重複著父母說過的話的時候打動了他嗎,他為了家族的存活小小年紀忍氣吞聲的堅強打動了他嗎,還是,吳均然早就認為自己會贏,害怕太寂寞,培養了一個未來的對手呢。。。然而,吳均然所做的一切,對華禹來說,都是無可泯滅的傷痕了,十一歲的孩子,對著殺害父母的仇人控製著,被利用卻無力還擊,看著同伴因為自己被推入圈套也無法站出來說一句話,他是如何隱忍這些的呢,一定在心裏不斷重複父母說過的話吧,是的,他堅信,堅信這種想念的方式。

影風看著吳均然微微動搖的眼神,手中的劍越握越緊,“霜天本色!”

吳均然絕地反擊,“聯會齊環!”

五十絕美招之間展開了相生相克的撕扯,吳均然完全不像新手,他比之前任何一個對手都要強,無論大刀破斧還是精雕細琢,他都能掌握得紋絲不差,他不隻擁有瞬間記憶的能力,而且能將怪異的無盡劍招式在極短時間內融會貫通。他是個天才,沒人會不承認這一點,可對對手來講,他是惡魔。

是小華禹的啟發吧,現在不能叫小華禹了呢,他可是連吳均然都會為之動容的華家的傳人,影風不再害怕了,他大概也發現,自己早已不是弱不禁風,反而在每一場比賽中成長,身上的一道道傷痕,倒下的一個個戰友,都在為自己向上的攀爬鋪磚墊瓦。吳均然,和之前的對手都不一樣,反而和自己極為相像,他的劍雖然力量極大,可上麵的殺氣卻並不重,他的神情,是陶醉的,揮灑才華的興奮,擁抱天空的平和,從拔出那把劍開始,從打出第一招開始,那個冷峻狠毒不擇手段的男人完全變了,他是真的讀懂了無盡劍的,從他冰冷的劍壓中,感受到了身為天才所有的快樂和悲傷,傳說沒有錯,每位劍客都有一把屬於自己的劍,如同鋒雷骨、雲布爪,他就像千鳥魂,擁有凍結一切的冰冷和一個始終純淨的願望。

雲出西山,萬劍穿腸。這些招式像一部絕美的剪輯清晰地放映著,這陰暗的地方那樣安靜,大家悄無聲息地注視著,他們知道,這已經不是一場為救出同伴而進行的比試,這是他們兩個的比試,是兩個家族的比試,兩個信仰的比試。

每一位同學都挺直站著,投向中點支持的目光,阿景雖然倒在地上,雲布爪依然忽閃忽爍,影飛的心強烈跳動,小漫和聚傑攥緊了彼此的拳頭。

下雨了,開始淅淅瀝瀝,沒幾分鍾就傾盆而降,這些水珠忍耐了很久吧,終於有機會一股腦兒砸下來衝破劍本身環繞的劍氣,即使像千鳥魂那樣的劍,在雨水的狂猛衝刷下,也喪失自己的氣場,然而比賽並沒有因此而陷入低潮,反而更加莊嚴肅穆起來。

“現在,我們都一樣了,拚內力的話,還行嗎?”吳均然說這,將功力運出,劍身又像出了層保護鞘一樣,濃厚的劍壓彈開周圍的雨。

“你會知道的。”影風也摒住一口氣,因為雨水黯然失色的鋒雷骨又再度明亮起來。

他們不約而同地發狠,把命都壓在自己信賴的手中的夥伴上,不知道打完哪一招會贏,也不知道打出哪一招會倒下,每一次出招都用盡全部力量,雨水流淌在他們驕傲而英俊的臉龐上,流淌在被對方劃破的傷口上,也穿行在顛簸命運的齒輪上。

他們,沒有一刻要放棄被打掉塵土的身體,結局,也將濕透了,他們喘著粗氣,醞釀起最後一擊。

“日月同歸,我打出來的時候,光那麼強,你看清了嗎?”影風就像在問一個朋友,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全部爆裂,鮮血順著發鹹的雨水迅速蔓延,腹部的重創不知道還撐不撐得住。

“你也會知道的。”即使麵對這樣的影風,吳均然也不會有半點倦怠,也許,這樣一個影風,也會打破他的驕傲,身上的傷口,雖然不重,卻是第一次,無法抗拒,一個真正的對手,一場真正的比賽。

鋒雷骨和千鳥魂的輪廓越來越模糊,強大的氣流幾乎包裹著他們的整個身體,黑夜中,那仿佛是兩顆星球在向命中的軌道運行,然後越來越近,碰撞!

隨著最後一聲發起鬥誌的呐喊,兩把劍死死地抵在一起,周圍迅速演變成猛烈的暴風雨,他們所在之地瞬間揚起巨大的泥土的漩渦,那颶風般的吸附力將雲層也卷了進來,天空如同被一把巨斧分割了一樣,當然也少不了刺眼的光芒,突然,一股不知名的東西流過千鳥魂發亮的劍芯,它開始散發視若無限的劍氣,不,不是散發,而是噴湧,用生命的氣流噴湧!

影風完全抵不住這股突然爆發的力量,他慢慢向後退去,腳下被逼出一道長長的劃痕,然而,他緊閉著眼睛,卻感覺那股氣流越來越弱,直至。。。

“消失了。”小漫呢喃道。

影風睜開眼睛,他的劍氣正朝手無寸鐵的吳均然衝去,他急忙橫過鋒雷骨擋住,卻沒發覺自己已經沒有力氣了,結果連人帶劍飛了出去。他躺在地上,疑惑不解,吳均然一動也沒有動,千鳥魂隻剩下他手中的劍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腳下有一灘水特別晶瑩。

吳均然,中邪了嗎?他那表情。。。是失落?吃驚?可更多的是恍悟,一個讓人既愛又恨的恍悟。影風回想起剛剛的那一幕,千鳥魂的劍芯突然變成了金黃色。

吳均然扔掉手中劍柄,沒錯,具有曠世奇寒的千鳥魂已經融化了,他想起了很多,猶記得從小被稱為天才的他,在第一次見到千鳥魂的時候,就深深愛上了它,他的目標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的人當然要有與之相稱的兵器。而千鳥魂內高傲的劍魂也接受了他,那時他簡直飛到天上去了,從此,他們就是世上最親密的夥伴了,可是,他的夥伴是個冷漠的靈魂,他們達成了協議,要得到它的力量,他也要變得冷漠。從此,他就是千鳥魂,千鳥魂就是他,為了一把受不了任何熾熱的劍,他忘記了之前的自己,可是華影風,偏偏讓他想起了曾經忘記的自己,那麼熱烈,那麼溫暖,原來天下第一,不是冷漠就可以的。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他問自己,然後搖了搖頭,他有些理解獨孤的行為了,當然來不及了,他早已經變成一把冰冷的劍了,失去了他唯一的夥伴,也失去了自己,他沒有了周身的保護鞘,受不了一點熱度,他注定會被影風這樣的人融化的。他走向影風,扶起了他。

“還要再比嗎,你這種人,不會認輸吧。”影風幾乎沒有出聲音,對於他來說,吳均然即使沒有了劍,依然是位可敬的對手。他曾多麼羨慕、多麼崇敬這個命定的對手,吳均然,不會輸的,即使對手是我,因為,他是所有劍客心中的幻想。

吳均然微笑起來,他也曾敢於高潔,敢於抗爭,而現在,這一切都在影風身上找到了,包括他曾擁有的光環,可是,這些都不重要了,劍魂失去了主人就會死,主人失去了它又怎麼會好過呢,無論彼此多麼冷漠的相處,它都是我這些年最親密的夥伴了,華影風,我現在隻想,被你融化,“你已經是天下第一了。”

“天下。。。第一?”

“就是你。”

影風看著他,眼光甚至在顫抖。

吳均然走進大堂,裏麵簡單的格局卻一下子讓人望不穿了,他好像走進了很深很遠的地方,他的手下順勢在這裏放了一把火,機關、毒蟲、以及那刺鼻的味道都隨著這場火焰的閉幕曲化為了灰燼。狐狸全都湧出來,放棄老家四處逃竄。

影風衝著後麵發出虛弱的聲音,卻無法掩飾釋然中帶著的堅實的喜悅與感傷的矛盾,“我贏了。”

一顆顆頂著紅腫眼睛的小腦袋拚命點著,“我們知道。”

“讓我背他好嗎。”聚傑背起昏厥的影風,大家走出了這片有血有淚的土地。

就這樣,他背著影風,在紅澄澄的濃霧裏離開了,他沒有想到會和久別的朋友這樣見麵,但在心裏,他已經將想說的說了無數次,一切的一切,一起長大的他們都會懂。影風在他的背上揚起嘴角,也許,在他的夢裏,始終聽到那句:天下第一,就是你。

吳均然的背影在熊熊火光的映襯中慢慢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神兵最終也沒有逮捕到完整的他,而那場大火,在蔓延到每一顆枯草之後熄滅,就像他曾經閃耀過的人生。

原龍門鏢局上方的天空恢複了久違的晴朗,吳均然的時代,結束了。

“沒關係,我沒事了,躺在這很難受的。”阿景在病床上苦苦哀求著小漫。

小漫的意誌鐵一般堅決,“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不把這些藥都輸完,你休想動彈。所有促進傷口愈合和進補的藥物我都拜托聚傑拿給影風了,我就在這盯著你,別打鬼主意。”

“啊,討厭,我的劍呢,還有劍譜。”

“給你,一樣都沒少,支開我是不可能的,就算犯賤也不可能!”

阿景皺起眉頭,“怎麼是鋒雷骨?我的那把呢?”

“在影風那兒啊,他非要換過來的,大概是交換定情信物吧,要好好保留哦,這次事件之後,華老應該不會因為身份什麼的反對你倆了吧。”小漫一臉壞笑。

“什麼定情信物啊,華老反對什麼啊。”

“聽說你們要訂婚了。”

“啊?”阿景差點一口氣背過去,他們連情侶都不是,定哪門子婚啊,小漫隻是偷笑。

不過小漫還真夠能撐的,從被綁架開始到阿景住院愣是沒怎麼合眼,直到阿景醒過來之後的第二天下午才趴在床邊睡了過去。

“有什麼不可能的,被我逮到機會了吧,你好好休息吧。”阿景趁她打盹的功夫溜了出去,剛到影風病房門口,就和剛好出來的華老撞個正著。

阿景嚇了一跳,滿臉尷尬,這樣算怎麼回事啊,華老本就不會認可她的,現在又顯得這麼輕浮,不對,隻是朋友之間的探望,有什麼好認可的啊,為什麼我要這麼心虛啊。

華老卻很鎮定,“看起來你也好多了,他不在,有事找他嗎?”

“其實。。。也沒什麼事。”她心裏想著真尷尬呀真尷尬,“您。。。身體沒事了嗎?”

“沒什麼大礙了,你過兩天有空來家裏坐坐吧。”

吃驚,然後怯懦地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的背影。

阿景走進影風的病房,雲布爪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透過窗戶,看到影風和小華禹坐在草地邊的路沿上開心地聊著,她的手機突然響了,接起來之後馬上就是小漫急切聲音,“你在哪!”

“在化療房間,不過他不在屋裏呢。”阿景小聲說。

放下電話後,阿景悄悄將無盡劍劍譜塞進小華禹的背包裏。

“真的嗎,這樣的話南北華劍派就可以重新合並了嗎?”小華禹神采奕奕地叫道。

影風笑著點頭,“當然囉,回去我就擬合並協議,我們兩個先擊掌為誓吧。”

“好!”

明亮的午後,一隻大手和一隻小手緊緊地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