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異度世界(1 / 3)

第十六章 異度世界

“影飛!”影風他們一邊大喊著一邊揮手並放下繩梯,影飛抬頭看見哥哥,眼淚就止不住流下來,自己這個在海上隻有瓢蟲大小的小艇終於被發現了,費勁力氣爬上船,她抱住影風就哭,誰也止不住,淚水中有高興,也有悲傷,她憔悴的好像就剩下一口氣了,臉慘白慘白的,嘴唇脹的發紫。

影風摟住她,她還是以前那個八麵玲瓏的妹妹嗎,整個身體都骨瘦如柴了,兩隻胳膊像兩根棍子一樣夾著他,他心疼地默默她麵無血色的臉蛋,“沒事了。”

影飛抬起淚眼,“哥,你中毒了嗎?”

影風低下頭。

“中毒?”聚傑和小漫異口同聲。

“爺爺死了嗎?”影飛又問。

他又點了點頭。

她且哭著,小漫湊過來,“影風,怎麼回事,什麼毒?”

影飛還沒擦幹眼淚,就從身上取下她一直寶貝著的鐵盒,“是西域蛛毒,喏,這是解藥。”

影風打開一看,“你怎麼拿到的?”

“是阿景,她應那個女人的要求去了,我才拿回天堂草,哥,那女人在船上裝滿了炸彈。”

“你說什麼!”

影風衝到操控室,“加速,快加速!”

影飛追過去,“哥,我知道你會難過,可我必須告訴你,為了幫你試藥,她已經吃了天堂草。”

他沒有回話,依然拄著船頭注視著前方。

“哥,爺爺已經走了,你答應我吃解藥好嗎,你永遠也不能離開我的。”她幾乎是在哀求。

影風咽下哽咽的感覺,回過頭,“我不信,影飛,我一個字都不信,她不會自己走的,她會等我的。”

“哥,不管為了誰你都要活下去,因為。。。還有一個炸彈,那個女人裝在海下,一定要去拆除。”

。。。

阿景和奇迷爾趴在漂浮起的船身殘骸上。阿景沒休息多一會就往海裏跳。

卻被奇迷爾拉住手臂,“幹什麼?”

“那個炸彈,斯貝古臨死前告訴我的,我必須去拆除,你在這裏等我。”

“可是我不想再等你了,我是為了守護你才留下來的。”

他們看了看沉到海下,阿景受傷的腿幾乎沒法遊泳,奇迷爾拉起她,她指方向,他就像潛艇一樣帶她飛速前進。

找到了,就是那個洞口,遠處有隻鯊魚盤旋著越來越近,他們這才意識到阿景受傷的腿還在流血,奇迷爾趕緊從衣服上扯下一條包在她小腿上,她點了點頭,二人朝洞口遊去,他的速度異常的快,帶著她敏捷地避開鯊魚,遊進洞裏,她摸著電纜往裏走,裏麵沒有燈光,伸手不見五指,最靠裏的地方有紅光在閃,她鬆開電纜跑過去,果然,是定時觸發裝置,剩下的時間不多了,紅色數字給炸彈周圍帶來一些光亮,她探過頭,找到了,自毀裝置的接線口,可是為什麼口上沒有線?她疑惑地將目光輕輕轉移角度,這不是纜線嗎,她撿起纜線,插頭若無其事地垂下來,她的心頓時停止了一般,腦子裏回想起和小漫躲在這裏那天,外麵的鯊魚又像那天一樣受血腥指引義無反顧撲過來卡在洞口,洞口又搖晃起來,不會錯了,這樣的震動足以讓纜線脫落,她遲遲不願鬆開手,仿佛還不願相信這場不幸,斯貝古和克路迪都犧牲了,我還是不能活下來,還以為至少還可以再見一麵,那些沒來得及告別的人,現在到底怎麼了,安全線就這麼不負責任嗎,而且不能重新接回去,就像過去不能補救一樣。她簡直想在鹹鹹的海裏大喊一聲,可現在連驚訝的張開嘴巴也不可以,奇迷爾發現她的眼神很奇怪,她該怎樣表達,這麼無禮的事。

“好不安。”小漫捂著發疼的心口。

“不會的,她會等我們的,奇迷爾一定在她身邊。”聚傑這話也是在安慰自己。

依目前的情況,隻有引爆生物炸彈旁邊的炸彈殺死生物了,對炸彈,阿景還了解一些,她知道該如何引爆。

剛剛明明覺得時間足夠了,可為什麼現在卻覺得根本不夠,斯貝古和克路迪死後,她一度想要活下去,可是這種希望是罪過,馬上就受到懲罰了。

奇迷爾拍拍她的肩膀,指著鯊魚,示意她再不快點它就要進來了,山洞劇烈搖晃著,阿景狠狠擊打麵前的石壁,眼淚和海水相融。她想要奇迷爾活下去。

奇迷爾大概了解到她的想法了,透過相連的靈魂,他似乎也感受到死亡的必然,他蹲下來,陪她盯著定時觸發裝置看了一會,然後,他緊緊抓住她的手,用依舊溫柔的眼神安慰著她。

不,她的心回答著,她聽懂了他的靈魂,他所說的守護是不會被死亡所阻攔的,可是她不能,多年的孤獨、等待、尋找,難道是為了讓他死嗎。可是,她突然想起了媽媽的日記,媽媽為什麼在如此內疚的情況下依然決定要帶上斯貝古呢,珍視,並不代表可以為了任何理由隨意拋棄,他的微笑就是證明,也許神聖就是如此即便死亡也無法抗衡這張無邪的臉上,嘴角揚起的溫柔。

和往常一樣,又不大一樣,她平靜下來,因為明白了,媽媽當時和一直以來的心情,輕輕打開炸彈的蓋子,定時裝置的微光將每根線都映襯出生命的紅,她找了一下,掏出一根線,用小刀切斷,接下來,另一根再切斷。

鯊魚依舊鍥而不舍,洞口終於在它不厭其煩的擺尾中擴得足夠大了,它看似笨重的身軀猛地衝過來,奇迷爾與之展開搏鬥。

阿景很平靜,以最快的速度剪著線,每斷一根,就離死亡更進一步。

待在地下基地裏的秦城似乎有所預感,今天的地下異常寒冷,凍得金絲雀莫名安分,他在房間裏踱來踱去,不時撫平它立起的軟毛。

“斯貝古那家夥又不知道跑哪去了。”king氣衝衝走進來。

“您什麼時候開始在乎她的行蹤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阿城,想要女人,什麼樣的沒有,幹嘛對那個丫頭念念不忘。”

“這世上難道有另一個她嗎?”

“別再做天真的夢了。”他口中布滿殺氣。

“您怎麼了?”秦城心慌起來。

“我要收回你多餘的自由!”說著,老哥的掌峰已經落在金絲雀微抖的身體上,少量的血流出來,鳥兒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閉上,它連翅膀都沒撲騰就瞬間一動不動了,隻有幾根羽毛飄落下來。

“老哥!”秦城撲到金絲雀身旁,指尖顫抖著湊近它還溫熱的小身軀。

“不要叫我,阿城,毀了它和毀了你之間我寧願選擇前者,我可以給你放個假,相信我,你很快就會忘記了。”

秦城的眼睛也微微顫抖著,他根本沒有心情聽king說什麼,金絲雀死了,死了,它死了!心跳的停止就在一瞬間,他抱起它的屍體,祈禱著不要有讓人停止心跳的未來。

奇迷爾皮毛的亮光被海水泡的蕩然無存,它的身體在鯊魚麵前顯得那麼弱小,阿景身上的口琴在海裏起不了任何作用,她沒有因為他和鯊魚的苦戰而慌張,該剪的線隻剩最後一根了。

她回頭望望奇迷爾,心劇烈地抽泣起來,奇迷爾也回頭看著她,目光澄澈而絕望,彼此都明白,已經沒有未來,有他們的一切,都要結束了,海水像舞動的劇目將所有的往事都摩挲出來。阿海、聚傑、影飛、表舅、king、秦城、斯貝古、責任、正義、情感、憎恨,當然,還有小漫和影風,有生之年最放不下和對不起的人。。。過去變得多麼短暫,回憶似乎還沒開始就走到盡頭,默默告別的畫卷裏,一瞬間閃過所有的事,所有的人。

奇迷爾並不喜歡戰鬥,他在缺氧中張開了嘴,海水灌進他的五髒六腑,就在那麼近的地方,她的靈魂聽見另一個靈魂的嘶嚎,結束吧,不要不舍,結束吧,不要讓痛苦繼續下去,結束吧,盡頭站著同樣無比親近的人,結束吧,把一切疲累的紛爭都留給這個世界,阿景將小刀放在最後一根該剪的線上,默念著還沒走遠的夥伴,爸爸,媽媽,斯貝古,克路迪,我來了。

秦城一直陪在金絲雀身邊,它的顏色還那麼鮮活,他不想相信,手一抖,阿景的名片被風吹進冰冷的人工湖裏。

海水輕輕揉捏著阿景和奇迷爾的肩膀,那是替他們卸下擔子的儀式。華家的船在海上行駛了許久,影風一直站在船頭,守望著海風能吹開無用的擔憂。

“就是這裏啊,船的碎片都在,不會錯的。”影飛望著一片狼藉的海麵,那隆重的爆炸留下來的痕跡已經被海浪卷的所剩無幾了。

影風望著船隻的碎片,心跳不覺加快了,拳頭也莫名握緊起來,“不會的。”

“那你就化療好了,那麼會說。”

“以後如果用得上我,一定要開口。”

“在某個地方,你永遠是天下第一的。”

“哈哈,你喜歡我嗎?”

“你隻要想著我就可以了。”

“傻瓜。”

“化療。”

“化療。”

“化療。”

。。。

她說過的話就這樣一窩蜂地從腦海裏冒出來,不明白原因,隻是那麼清脆,仿佛是漩渦形的海螺存住了又放出來的聲音,她在笑,笑得很甜,很輕柔,卻在耳蝸裏泛出感傷的回聲,一切都在那回憶裏的聲音中沉寂到靜置,他的眼眶有些濕潤。

“我要舒舒服服地準備,幹幹淨淨去戰鬥。”也許這是最後一句,一點也不像訣別。

那時候他還信誓旦旦地說,“我們不會死的。”他深沉的語音還沒在腦中落下帷幕,身後海底傳來的震動如同一聲悶雷衝了上來,浪被卷的好幾米高,船身劇烈地搖晃著,高高的水柱和岩石的碎塊砸到本還平靜的海麵上,水花濺到船上,浸濕他們的臉,這些水花裏還留著那兩個人的味道。

小漫摒住一口氣,倒在地上,其他人圍過去,她暈倒了,也許對她來說這是最容易做到的接受方式,隻是那張僵硬的臉上,眉頭還不忍放下。

影風也整個人癱在地上,一直可以壓製的那滴淚水終於流下來,打濕他狠狠鑿在甲板上的拳頭,和從喉嚨深處強擠出來的動靜,“可惡,為什麼一個人戰鬥。”

他哭的隱忍,生怕一發便人神共泣,可是整個船都在哀嚎,海平麵依然鏡子般平和,陽光也熱情地照著,熠熠生輝的水波上,那些碎片殘骸和炸開的海底岩山的石塊也在沉默中漸行漸遠,很快,這些僅留下的也會了無蹤跡,苦澀的水不斷帶走二人活過的證據,奇迷爾這個人,當他存在的時候你總是感覺不到,因為他太溫柔了,也許他並不喜歡溫柔,並不喜歡守護,卻一直那麼做,直到消失的時候,才讓人突然覺得,當初遇見他真是生平再也無法更幸運的事,他要守護的那個人,陪著他一起走了,他們分隔了太久,等候了太久,尋找了太久,靈魂不會再缺失了吧,那個女人,這樣幸福嗎,所有的無法接受都被無形的海風吞噬了,船上的人這才明白,海水,包容著一切,也毀滅著一切,如何證明那兩個人存在過或死在這裏呢,沒有那種方法,華家的男人是屬於大海的,他的女人也做到了。

他們不願離開,船卻還是找到了回家的路,隻是有兩個同樣該回家的人已經不在。

小漫躺在s市家裏的床上不情願地醒過來,她多希望一切隻是一場夢,她迅速站起身,不顧眾人阻攔衝出去,她飛奔到渡口,沒有船。她跪在地上,彌補眾人已經發作過的鬼哭狼嚎,一邊哭一邊往水裏鑽。

聚傑拉住她,“不要這樣,她已經做出選擇了,發泄一下吧,別做傻事。”他的聲音沙啞著。

正像他說的,小漫一直跪在岸邊發泄到聲嘶力竭。我們不是一體的嗎,你你怎麼可以離開我,你答應和我一起擺脫那個地方,一起興建新柯韓的,為什麼先走,幹嘛總是一個人,不是說重視我嗎,你究竟騙了我多少次。。。她無力地趴在地上,集中了所有圍觀者的目光。

聚傑也捂住眼睛,目不直視前方,小漫靜靜站起來,看見路就跌跌撞撞地走,也不坐車,像被心裏淌著的血灌醉了一般。

聚傑遠遠跟著她,一直跟到沒有人的地方。“你回去吧,讓我靜一靜。”小漫有氣無力地說,聚傑止住腳步,不再向前,她又晃晃悠悠地前進。

她走了很遠很遠,一直到了特工組的後山,不怕被發現,也沒想會被殺掉的事,累了,餓了,也不知覺,她坐在一片楓樹林裏,從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地方,嫩綠的楓葉隨風飄落,到了秋天,一定會紅火的,可是這片特立獨行的葉子卻沒有成熟就飄落了。

眼前突然出現這樣的景象:涼爽的秋季裏,阿景站在漫天飛紅當中耐心地挑選撿拾著楓葉,她似乎幻想著把這些葉子帶回家做成麻醉書簽的欣喜,她總是這樣,看每片葉子都像看一件曠世之作,為隻那一瞬間的用場不懈精雕細琢,幻像裏,白霧蓋不住楓葉的火紅,這場景就仿佛是為她而設的,她祥和地微笑著,沒有貪念,沒有雜質,就像,一個天使。

是你在告訴我,你已經變成天使了麼,那裏也有你最愛的楓葉吧,四季都如秋般火紅,隻不過你不必再將那些你疼愛的葉子放在麻醉劑裏,然後,醉了自己。

小漫閉上眼睛,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後,又不知愣了多久。

又念亂了,還得從頭再念,為金絲雀豎立的十字架前,秦城雙手合十,用他最真實的一麵禱告著,不知為什麼,總是在同一個地方出岔子,他耐心地一次又一次從頭來過,他不是教徒,卻特意為它誦讀聖經的句子,他明白也許上帝不會理會這樣一個雙手血腥的人的願望,可他企盼,至少救贖無罪的鳥兒。

然而,他有些怨恨地張開眼睛,這場超度恐怕暫時無法進行了,他注視著投在他身邊的影子,“您擋到墓碑的光了。”

“你怎麼這麼傻。”

“傻的是這鳥兒,放棄了自由與光芒,一聲陪我待在陰暗的地窖裏,現在,就算偶爾向上帝低頭,也要把屬於它的白晝還給它。”

“你知道你現在多愚蠢嗎?”麵具男說道。

“愚蠢的還是這鳥兒,總是用金燦燦的羽毛像太陽一樣照進我的視線,自己卻越發黯淡,我要讓它待在這,這裏的陽光最多了。”

“沒關係。”麵具男讓出本被他擋住的陽光,“我可以理解,年輕人總會為了感情衝動,這隻是荷爾蒙作祟而已,你過一陣子就會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了。”

“請您離開,我還要禱告。”

“我隻是來告訴你,她死了。”

秦城終於回過頭,投來警惕的眼神,“你說誰?”

“柯景恩,和斯貝古一起在爆炸中同歸於盡了,別那麼看著我,是斯貝古自作主張的,已經是兩天前的事,我也剛得到線報。”

“我不信。”

“去旅旅遊,或者以律師的身份打幾場官司,最近沒有你的任務,用不了多久你就回到現實了。”

“我說我不信!”他沒有完成禱告就跑開了。

小漫又一次醒來,她神智不是很清,拿起楓葉細細端詳,“怎麼還沒紅呢,紅了,她就會來的。”

清晨的霧氣裏露出那張在焦慮中也呈現絕美的臉,“是真的嗎?”

小漫抬起頭,腦袋醒了一半,“你真的沒死,可是她死了。”

秦城的心是被誰“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碎的那麼徹底,他們都沒再說話,因為要靜靜聆聽楓葉奏響的淒涼樂曲。楓葉見到他的悲傷,臉也紅了,這些楓樹是他種下的,種下的時候,幻想著有一天,阿景能來到這,給其中幾片煮製的榮幸。現如今,再辛勤的澆灌又有什麼用,它們繁茂或枯萎都一無是處,他轉過身,慢慢消失在落葉的哀鳴中,而對那曾經迷戀的背影,小漫也沒有多看一眼。

影風抱著雲布爪擦了一遍又一遍,卻再也擦不出它原有的光澤。他半睜的眼睛裏落滿了灰塵,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似的,毒性已經伸出一條條黑線緊緊綁住他,他看也不看桌上的天堂草一眼,讓那些毒帶來的疼痛盡情肆虐吧,我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見到你了,阿景,為什麼我們總是分別呢,我們甚至沒有過過一次情人節,唯獨那次以為會一起過年,卻被神兵的巨款搞砸了,再見麵的話,再也不會讓你離開了,什麼情人節啊,生日啊,聖誕啊都要一起過,就像普通的情侶那樣,再也不戰鬥了。

“哥,快吃解藥吧,你隨時都可能毒發啊。”影飛一直坐在他身邊不吃不睡。

“你知道嗎,這雲布爪裏是她的靈魂,可是這兩天,我發現它的生命力越來越弱了,你說,它是不是知道它的主人死了?”

“讓它黯淡的明明是你,你用一雙失去希望的手觸摸它,阿景的靈魂怎麼可能活躍的起來呢。”

“不是的,隻要它感覺到我,就不會消失的。”

“就算是,你也要有命讓它感覺啊,你不吃她用生命給你換來的天堂草,這能證明什麼,你浪費了她全部的心意,你知道嗎,她不是被斯貝古船上的炸彈炸死的,她是為了銷毀生物炸彈而死的,她是為你的大海而死的,你呢,不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怎麼能做他愛的男人,華家的子孫啊!”

“如果聚傑走了,你也能振作嗎?”影風依然半睜著眼皮。

“我能。你沒有看到,阿景來船上救我的時候告訴我爺爺死了。在那之前,我本以為如果爺爺走了,天一定會塌下來,可是我沒想到自己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因為當時的情形根本不容許我拖泥帶水,我看她為你吃下天堂草,卻來不及阻止,我應該抱著她大哭一場,然後陪她待在船上,可我知道我不能這麼做,我看到她沒有半分猶疑或恐懼,我便發誓一定要把天堂草帶給你,如果有人為你即使犧牲也要義無反顧地站出來,你就應該為她珍惜擁有的,你可以悲傷,但一定要活,活的比誰都好,完成她的夢想,告訴她鋒雷骨和雲布爪永遠在一起,隻要你還活著,就能留住她的靈魂。”

“人都死了,能留住嗎?”

“死?她會死嗎,如果會,一定是在你心裏失去了位置的時候。”

影風抬起頭,妹妹真的變了很多,是你的傑作嗎,阿景,雖然分別了,卻還是留下了存在過的痕跡,你告訴了我一件事,影飛也曾默默忍受很多,她並不是影風的妹妹,也不是喜歡聚傑的女孩,她隻是影飛,華家的女兒。

“做不到是嗎,這樣的悲痛不能讓你覺醒是嗎,那如果再加上我呢。”她拿起桌上的天堂草就往嘴裏塞,手在半空中被影風攔截住了。

“這個。。。要吃多少啊?”

見到他服下解藥,影飛的心痛也泛起來,哥哥還是站起來了,他依然是那個以“沒關係”、“不會有事”、“放心吧”為口頭禪的人,他總是能站起來的,他總是為別人承擔,讓別人放心,他什麼都能承受的住,盡管他也有想脆弱的時候吧,卻總是被迫堅強。

服下天堂草的第一天晚上,影風便狂吐不止,毒隨著嘔吐和汗液排出來,影飛就在旁邊拍他的背,“沒關係,西域的毒就是這樣的。”

影風嘔吐之餘也不忘說一句,“影飛,你越來越像媽了。”

解毒之後,盡管因為嚴重曠課接到了學校的警告,他還是回了趟q市,登上了望月峰頂,影飛說的沒錯,阿景她一直活在心裏,他望著月亮,那月光般恬靜的聲音又在心頭響起重複他險些忘記的話。

“化療,如果我的世界再也沒有月亮,就用你的雙眼替我看吧。”

他高昂的頭撐起黑色的夜景,“爸、媽、爺爺、柯南,等到為你們報仇的那一天,我會帶影飛一起來看。”

小漫就一直靠著樹坐著,現實裏夢裏都是楓葉嗎,時紅時綠,轉眼仿佛幾載春秋都已流過,秦城再一次出現了,帶著他從未有過的憂鬱,他的悲傷也像一股力量湊近過來,“你不想給她立塊墓碑嗎?”

她就這樣被心驅使著跟秦城走了過去,站在立好的墓碑前擦拭灰塵。他們一同挑選了楓葉,準備做成書簽撒在墓邊。

“這些樹都是你種的?”小漫意味深長地問。

“恩。”

“你一直都喜歡她?”

“都不重要了。”

“你在墓裏埋了什麼?”

“她的檔案。”秦城的眼睛微微泛紅,“這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我想告訴她,她脫離特工組了,完完全全的脫離了。”

楓葉開始漫長的煮製,即使隻是為了裝飾新墳,他們也一絲不苟,他們誰也不說話,仿佛真正被麻醉的不是葉子而是他們,熱氣順著鍋沿鑽出絲絲縷縷的輕歌曼舞,在他本就讓人迷醉的麵前晃動,不停變換形狀,他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小漫忽地感覺一陣眩暈,倒在桌上。

紅色染料依舊在熱浪中翻騰著,熱氣總想以抽絲剝繭的方式偷渡出來,小漫覺得後背發熱,醒來時發現秦城的手掌在自己背上。他收回掌峰,“你太虛弱了,剛剛幫你運了功。”

“是為了阿景才關心我嗎?”

“你知道就好,對我,不會再有迷惑了吧。”

“還有個問題。”

“什麼?”

“如果她沒有死,為了她,你願意離開特工組嗎?”

“離開?不是我該離開,而是她該回來,我不會背叛老哥,而對她來說,隻有回到特工組才是唯一活下來的方式。”

阿景的眼皮很重,但她還是努力張開一條窄縫,因為她急於知道那連屍首都沒給自己留下的炸彈把她崩到了上麵還是下麵。

眼睛剛剛睜開就被耀眼的光刺痛了,哦,應該不是地獄。視線過了一陣依然很模糊,不過粗略看過去,天堂的構造遠不如人們憧憬的那樣。

天花板和四周的牆都是木製的,而且很破舊,像完全沒加工過一樣,樹皮還沒有削掉,難道上帝都窮成這樣了嗎?接著,奇迷爾由於貼的太近而顯得巨大的臉切進整個視線,“你醒了?”

她“嗯”了一聲,本來毫無感覺的身體逐漸疼起來,“這是哪裏啊?”睡了那麼久,聲音還是很疲憊。

“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

“也許因為我們屬於聖域可以打開空間的界限吧,也可能是爆炸的速度與熱度打開了空間的門,把我們吸過來了。”

“也就是說,我們還沒死嗎?”

“是的。”他坦率的可怕。

阿景突然受了驚似的猛地坐起來,不巧正視了那條右腿,奇迷爾的手畢竟擋不住被草藥覆蓋的巨大傷口,他很害怕地望著她,她撥開厚厚的碾碎的草藥,她的右腿動不了,膝蓋以下完全沒有感覺,她沿著那個像根腐壞的木棒一樣的東西往上看,那東西的確連著她的膝蓋,她驀然地抬起頭,“奇迷爾,這是什麼,我的腿呢?”

奇迷爾愣了一下,試探著說,“不。。。不就在這嗎,你不要難過,傷口愈合就好了。”

阿景沒有表現出他想象的那麼強烈的反應,她反而笑了一下,拋來無辜的神情,“別鬧了,把我的小腿還給我吧。”

奇迷爾嚇了一跳,他剛想去摸她的額頭到底有多燙,她卻一把抓住他的手掌,用力推開,“這樣我還怎麼回去見大家,怎麼見他?”

奇迷爾低下頭,“這個,不用擔心。”

“怎麼會不擔心,你知道我多想回去嗎,他們一定以為我死了,可是這個樣子我隻會拖累他們的,我也不可能這樣和化療在一起啊!”

“回不去的,我們回不去了。”

“什麼?”

“都說了,這裏是另一個世界。與我們的空間沒有交集,再也回不去了。”

她什麼也沒有再說,徑直撲下床,“咣當”一聲摔在地上,他起身扶她,被她推開,她拖著殘腿向外爬著,他沒有辦法阻止,要她接受這個事實不太容易吧。在沒遇到奇迷爾之前,她是死也不會相信這些靈異的事的,可是奇迷爾出現之後,一切都改變了,她開始相信各種不可能的事,也許不是從奇迷爾出現開始的,是從新武林出現開始的,如果你跑到一個普通人麵前告訴他,武林是存在的,異獸是存在的,平行世界是存在的,可能會被罵神經病然後被趕走,可是她相信了,很多事情本來就是存在的,隻是你知不知道,或者相不相信。

阿景爬到門口,看見外麵,一片荒蕪,一個人也沒有,前方是海,奇迷爾是不會撒謊的,她的靈魂也透過牽引感覺到了他的悲傷,“奇迷爾,我忘記告訴你一件事了。”

奇迷爾抬起頭。

“就算沒被炸死,我也活不成的,在爆炸之前,我就吃下了天堂草。”

“天堂草?”

“是劇毒的草,甜甜的,卻能把人帶到天堂去。”

“解藥呢?”

“大概隻有那個世界還存在吧,不過既然回不去,也無所謂了。”

她的語氣異常冷漠,好像已經是個死人了一樣,奇迷爾不那麼平靜了,“怎麼會無所謂,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怎麼能就這樣放棄!”

“沒有夥伴,這裏和天堂有區別嗎?”

奇迷爾愣住了,對她來說,重要的是那群夥伴,而並非單單活著,要活,就一起活,“那我呢,你就那麼放心的下我嗎。”

她看著奇迷爾,他的樣子像個被拋棄的小孩,她無言以對,隻有一聲歎息,她不想拋棄他,可是沒有辦法。

“阿景,不管你去哪,我都會跟去的。”

“奇迷爾。。。”

“別放棄,你知道這裏為什麼會有屋子嗎,因為聖物的存放地被炸掉的那次,我也是這樣被拉到這個異次元空間,然後我發現自己變成了人形,然後就開始做人類的事情,蓋了這間屋子。”

“這間屋子。。。是你蓋的?可是你回去過了啊,你怎麼回去的,我們還是可以回去的對不對?”她又激動起來。

“可是回去之後,我失去了記憶,那部分到現在也沒有恢複,也許虛生石在這,我兩次到這個空間裏來,也許是被虛生石指引的,我們找到虛生石的話,說不定就能回去了。”

她無力地依偎著他,虛生石?一提起就會讓他興奮,卻好遙遠的字眼。

等她平靜下來,他把她抱回床上,“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的。”他出去找解藥和食物,她就靜靜躺在那,明明活著,卻再也遇不到了,這跟死了有什麼分別,她想流淚,卻流不出來,女人,流不出淚才可怕。

保護,就是他們之間唯一的牽絆,他像馬一樣忠誠,隻是她,在回歸戰鬥後,就忘記虛生石的存在了。

沒過多久,右腿麵目猙獰的傷口撕扯起渾身的神經,讓人痛不欲生的魔爪伸向她的喉嚨,那些可惡的聲音不斷呼喊著神話飛腿這個讓人驕傲的綽號,奇迷爾回來了,沒有找到解藥,可誰還吃得下東西,天堂草的毒正炫耀著發作,她不停翻滾著,比剛才更悲憤,手不知該捂住哪,疼痛分布得異常均勻,連指尖也不放過。

折騰了一宿,第一次毒發告一段落,天蒙蒙亮的時候,她好不容易睡著了。睡夢裏,她站在高台外側,卻沒有輕功,腿還疼著,她隻得緊緊扒住護欄,下不去也上不來,敵人步步逼近,也無法逃跑,就僵在那裏,在臨死前為逝去的飛腿做最後的悼念。

醒來時,她還躺在被汗水浸的發脹的木板上,奇迷爾不在身邊,她跌下床,爬出去,這裏是一個從未開發過的世界吧,一眼望去隻有植物和海,她向未知的方向爬,一路上都是她跳躍過的樹木,不知不覺就爬到了懸崖邊上,頭疼還像葡萄酒一樣留著後勁,她繼續向前爬,去追尋天空。

奇迷爾的雙手緊緊綁住了她,又被拽回到硬木床上,“我不會讓你死的。”他說。她什麼也沒有回應,那張頹廢的臉早已訴說一切了。

“我一定會找到解藥,隻要能多活一天,就算是為了我,也撐下去好嗎?”

聚傑坐在沙發上,手拚命抓著頭發。影風也自顧不暇,公司打來的電話已經把他耳朵都弄腫了。

影飛一把搶過影風的電話,“處理不好就寫辭呈,二十四小時之內不準再打電話來!”說完她掛掉電話,麵對二人驚愕的目光,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哥,我去公司吧,放心,離開對我來說,已經不那麼難了,我的商業功課還可以哦,不過你可要快點過來。”

“影飛。”聚傑和影風同時念出來。

“幹嘛那麼齊啊,像兩個哥哥似的。”

“兩個哥哥,難道說。。。”

影飛走到聚傑麵前,“恭喜,聚傑,你甩掉我了。”

“這麼好的妹妹我怎麼能甩掉呢?”他們相視微笑著。

影飛走後,聚傑又滿屋子亂轉起來,“怎麼辦,到處都找不到她。”小漫失蹤已經好幾天了,為此影風辦了休學,聚傑也沒有回球隊,對聚傑來說,如果不能打球,即使留在球隊也是沒有意義的,影飛去了美國管理公司,二人也繼續踏上尋找小漫的步伐。

小漫和秦城不辭辛勞地挑選著楓葉,滿屋都是優雅的氣氛。

秦城又把粥熱了一遍,“自己去盛吧,吃了才有力氣繼續啊。”明明不想吃,卻還是不由自主走過去了,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深邃而遙遠,心在他麵前總是赤裸裸的,總是不受控製地對他惟命是從,人真的很賤,那個像惡魔一樣對待你的人隻要稍一溫柔,你就以為他是救世主,然後產生愛意,是錯覺嗎,一定是的,仿佛又被他迷住了。

第二次毒發來的比第一次更猛烈,渾身的血液像要爆出來一樣,它們在體內燃燒著自己,表層的皮膚都快可以煎雞蛋了,體內卻還凍結著,好像有塊千年磁石在身體裏吸盡人的骨髓,天堂草,在西域的毒中是最痛苦激烈的一種,因此被譽為最接近天堂的毒藥,才被叫做天堂草,熬過痛苦就是天堂吧,她翻來覆去,像滾在釘板上一樣,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脹滿全身,她連叫喊的力氣也沒有,奇迷爾卻隻能在一旁看著不知所措。

整整一晚過去了,痛苦卻絲毫沒有減退,她無法動彈,這有如一場永遠也打不完的戰爭,用血肉麵對冰冷利器的人們不知道怎麼擺脫絕望,她濕漉漉的手爬上奇迷爾的胳膊,蒼白濕潤的臉上是一張幹裂的嘴唇,她喘著粗氣,“讓我。。。走吧。”

奇迷爾沉沉地望著她,滿臉不忍。

“隻要你點頭,我就。。。會放心去的。”

她在淒慘地哀求著死亡,要讓她解脫嗎,他把目光垂下來,雖然不忍心就這樣放手。

阿景閉上眼睛。

他突然拚命搖晃她已經快散掉的身體,“不要!我不要,阿景,我承認我就是這樣自私的一個人,我要你留在我身邊,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會撐過去的,會振作的,隻要你活著,就算要我一直這樣看著你也無所謂,給我活下來!”

阿景虛弱的神誌妥協了他強大的氣場,她昏倒在他厚實的手掌中,奇迷爾也毫無力氣地坐在她床前睡著了。午後的豔陽曬醒了奇迷爾生物鍾被擾亂的皮膚,他抬起頭,阿景不見了,他趕緊衝出去,這次她下床自己竟沒有感覺到,他跑到外麵,阿景就坐在海的淺灘處,用水玩著天女散花的遊戲。

他趕緊把她拉出來,“你幹什麼,又髒又冷,要是漲潮怎麼辦?”

她抬起頹唐的眼睛,“放心,是退潮。”她的語氣沒有半點生機。她真的隻是在為他活著了,除此之外,毫無期待,隻是等著上帝來帶走與他相連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