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自枕上偏過半張臉,長睫簌簌一抖,半睜雙目。

他緩緩將眼珠挪到眼尾,從微濕的眼角去看身後的謝九樓。

“……要,死的?”

謝九樓將下巴放在他肩後,垂目道:“緊緊跟著,就不死。”

提燈驟然蹙緊眉頭,輕哼了一聲,腰上一顫,謝九樓的手便停了下來。

他把提燈褲子褪去,下床時抓起自己的外衣搭在提燈下半身,趁府裏人還沒全起來,摸黑到外頭打水給提燈洗了。

待他再回來,房內已透進一片蟹殼青的晨光。

提燈臥在床內,聽見身後門響,動了動指尖,竟覺這事兒比在饕餮穀練功還累上幾分。

累在哪兒,他也說不上來,隻是腿根輕易就軟了。

他撐坐起來,麵向床外,身下橫著謝九樓的外衫,一腿盤在外衫底下,一腿伸出去,趾尖點地,在熹微的天色裏抬起半闔的眼眸看向謝九樓。

謝九樓負手立在門前,門外照進來的天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看著提燈,唇角微揚。

“我們提燈,長大了。”

第59章

謝九樓朝提燈走去。

剛一抬腳,前頭提燈猛地收回腿,急急往後蹭,退到後背貼著床欄,才不動了。

謝九樓眼梢一跳:“我是閻王麽?叫你怕成這樣?!”

也不知剛才的褲子是給誰洗的。

提燈如臨大敵,謝九樓再進一寸,他就要挖牆逃了。

他剛才是夢見謝九樓了。

他在夢裏,還是落鵝毛似的雪天,被謝九樓緊緊抱著,肩都快箍疼了。

漫天的大雪啊,屋簷都看不出顏色了,提燈卻熱得厲害。

他自此記住了雪的味道,它們和謝九樓的氣息混在一起,讓他對冬夜第一次有了除卻寒冷以外的記憶。

提燈驚醒在謝九樓的氣息裏,渾身濕透,心跳快得腹腸都痛。

這滋味不比穿著一身狗皮衣裳在大雪裏吹風難受,但也說不上好受。

至少在謝九樓拿手幫他之前不好受。

他在籠子裏活了十八年,挨打能有飯吃,搏鬥可以禦寒,勝出就有機會早點睡覺。蝣人短暫的一生中遇到的所有難題,籠子外那些馴獸師早就給了他們既定的法子。照著走,就能無風無浪完成他們為死而生的使命。

謝九樓是他赴死路上遇到的第一個難題。

床邊沒有馴獸師,沒人揮著鞭子給他指明方向——因為一個謝九樓而濕遍全身的時候,怎樣才是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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