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知道了。”
這次凱特已經不再為少女看似凶惡、其實卻是另一種關懷表現的言行感到驚訝了。
所以他隻是露出了無言的感謝微笑。
像這樣子的日子,延續了下去。
在家裏就維持著躲在晴雁房間的狀態,白天則是在那家水果店工作。
隨著日子的流逝,凱特對工作的內容越顯熟練,除了晴雁外,和老板以及一些常客也逐漸變得熟悉起來,有時候還能就一些日常趣事談笑聊天著。
在不知不覺中,不管是有意或無意,他已經漸漸遺忘了自己的“過去”。
甚至,有時候他還覺得似乎就這樣過下去,也不比以前差--
“看來你總算是開始接受現在的生活了啊。”看著凱特將一串串的香蕉和火龍果擺置疊起,老板阿社突然這麼說。
“咦?什麼意思?”他轉過了頭,不解地望向老板。
“或許你自己沒有發現,但你現在和十天前剛來這裏時的模樣,可是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呢。”
“哪、哪裏不一樣啊?”凱特聞言連忙摸了自己的臉。
“哈哈,不是外表啦!是你的表情、還有態度這類的東西。”老板用姆指頂了頂自己的心室位置:“你那時不知為何,雖然和人距離很近,但內心似乎會築起一道壁壘,好像在害怕著什麼似的,就跟以前的晴雁一樣。”
老板所說的理由,凱特自己大概知道。
其實那個原因現在多少也還存在著,但是現在的他,已經逐漸能接受那個事實了。
不過在那之外,剛才老板說的話也勾起了凱特的好奇,不禁開口問道:“你剛才說我和以前的晴雁一樣,可是晴雁她的個性應該……和我差很多啊?”
“啊啊,原來你不知道啊……也是啦,那種事當事人也不會沒事亂說吧?”
“呃,可以告訴我嗎?不過如果不適合就算了。”
“呃,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這附近的人也都知道。”老板歪了歪脖子:“晴雁並不是一開始就住這裏。她是大約四年前,才和那個古洛一起搬來的。”
古洛?就是晴雁家裏的那個男人吧--不過這一周來,其實凱特也沒真正看過他的模樣就是,但從晴雁和他的對話研判,那個人應該是晴雁的爸爸或親友,還是監護人吧?
老板繼續說道:“晴雁剛來時比你還嚴重啊,不但幾乎不開口,而且麵無表情,兩顆烏溜溜的大眼盯著人看,好可怕的啊--不過一、兩年過去後,不知不覺間,她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啦。
“不過這改變也好,至少現在的她比較可愛喔。”阿社雙手一攤,笑著為這話題下了結局。
“這樣啊,不過還真是難以想像,那個晴雁居然也有你說的表情啊。”凱特在腦海中編織那個畫麵,卻怎麼都搭不起來。
“哈哈,別想太多,你隻要認識現在的晴雁就夠啦!就這樣,外麵交給你,我進去處理一下事情。”
老板用著疑似要卸下關節的雄厚力道,拍了拍凱特的肩膀後,往店裏走了進去。
凱特苦笑了一下,乖乖到店麵門口顧起攤子來。
過了沒多久,店麵門口出現了兩位在這商店街頗麵生的黑衣客人。
“請問兩位有什麼需要的嗎?今天的香蕉挺不錯的喔,橘子也滿甜的。”凱特擺出了這段時間所學到的、如何正確迎接客人的爽朗笑容,招呼著客人。
但相對他的熱情,對方隻是麵不改色、冷淡地開口了。
“--OD37
,請乖乖跟我們走。”
之三 魘
OD37--那兩名黑西裝中的一位男人確實說出了這個詞。OD37--這隻是個單純的英文和數字組合,但是聽在凱特的耳中,卻另有一番意義。因為對出聲者而言,那不但是一種代號,更像征了他姓名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會用這代號稱呼他的人,理應隻有一個地方……
少年畏懼地退了幾步。
那身黑衣,就宛如來自無月之夜、燈火盡滅的深邃存在,那是他一直努力想要忘記,卻怎麼都無法否認的夢魘。
“OD37,請乖乖跟我們走。”
黑西裝男子又重複了一次。
他那口氣和內容根本就不是詢問,而是命令。
打從他們來到這裏前,就已經確定了他的身份了,因此完全無須確認身份的步驟。更何況從少年的反應來看,更是強化了他們的確信。
黑衣人不再多說,直直地大步走向少年,逕自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往店鋪外麵拖出去。
“不……我、我是……”
少年臉色蒼白地輕輕搖著頭,卻無法說出拒絕之詞,隻能任由他們拉走自己。
(不會吧?難道我要被帶回去那個地方嗎?那個冰冷無機質的地方?)
再次回想起那個他“清醒”的地方,令他再次回憶起自己那個,既不是惡夢、卻也是惡夢的曾經。
他要被帶回去了嗎--這短短卻美好的十天,也終將成為一場夢嗎?
凱特臉色蒼白,身體微顫地咬著下唇。
“--你們幹什麼!”
突然,店門外傳出了一聲大喊。
連同少年一起,黑西裝的男子回頭,那邊站的是表情嚴肅的晴雁。
“你們想對凱特做什麼?”她冷徹地再次說道。
兩位黑衣人互瞄了一眼,一人依舊抓住少年不放,另一人則往前踏出了數步,開口道:“事情和你想像的不一樣,
OD37
是屬於我們的東西,請你不要幹涉我們的行動。”
“OD37?東西?”
少女眼簾微微一緊,鼻頭輕輕觸動,像是在努力壓抑著怒氣似地,卻反而沉著地隻是看向少年,緩慢地一字一字念道:“所以他們是你的家人嗎?”
“小姐,你還是沒弄懂,OD37是……”黑衣人接話。
“你閉嘴!我問的人是凱特!”
少女凶悍的呐叱打斷了對方發言,她再次望向少年,等待他的回答。
“不是,我不認識他們……”少年囁嚅。
“那你想跟他們走嗎?”少女再次確認。
“……不想,我不想……”
“很好。”
少女衝著凱特,再次綻放他那熟悉的璀璨笑容。
“你們也聽到了吧,還不快放手。”少女走到黑衣人麵前,雙手叉腰,墨黑大眼中流露出一股不容談判的堅定意思。
“不可能,我剛剛說……”
啪!男人的話還沒說完,少女就趁他分心的一瞬間,一個奮力揮手,打掉他那緊抓著凱特手腕的手。
緊接將凱特拉到自己身後,晴雁無畏地高高仰望盯著男人,一副毫不相讓的模樣。
“小鬼!”黑西裝男人的耐性終於到極限,怒氣爬上臉龐,右手高高舉起,作勢便是要甩下巴掌之樣。
“--我勸你住手。你如果敢揮下去,那隻手就留下來吧。”那聲音突然出現在黑衣男人們背後,兩人連忙回頭。水果店的老板阿社,右手正持著白晃晃的西瓜刀,冷眼瞪著他們。
“嗯哼!我才是勸你少管閑事。”黑衣男子也不是被嚇大的,不過隻是一把刀,他倒還不放在眼裏……
“喂,等一下。”
但不知怎地,他的同伴卻拍了他的肩膀,出聲製止他。
“幹什麼,再拖下去……嗚!”男人不滿地質問,但就在回頭的一瞬間,他就了解了同伴阻止他的原因了。
不知何時,店門口外,已然圍了一大圈的人--來者有男有女,年齡大多已過了三、四十之上,穿著各自的店服,手上拿著各式各樣的東西。
從他們的模樣判斷,大概都是這條商店街的店家老板,或員工顧客等等。但距他們的紛爭開始也沒多久,這群人居然已經統統聚集在這裏了!
晴雁沒有出聲,隻是繼續著剛才的姿勢盯著對方,但那無言的沉默,卻夥同背後眾人的眼神,化為了沉重的壓力,朝黑西裝男人翻湧而去。
無須威嚇,更無須脅迫,那兩名黑西裝男人很清楚,若他們敢在這局麵下硬是動手,別說是帶走OD37,恐怕就連能否完整無缺地離開都是個問題。
“算了吧,在這邊是不可能動手的,回頭再……”“呿!”
研判實在是沒辦法對抗這麼多人,兩位黑衣人也隻好摸摸鼻子,悻悻然地離去。
外圍的人潮,還示威性地在他們兩人經過時,也不將路好好讓開,故意突出胳臂、挺直肩膀,東碰一下、西撞一下,搞得他們怒目相視又不敢動手,隻得屈辱地在周遭群眾的譏笑聲中離去。
“喂,你們大家,人都來了,就買點東西捧場怎樣,別像剛剛那兩個小兔崽子,空手來又空手離開嘛。”
阿社沒有放過這難得熱鬧的好機會,隻可惜大家不理他就是……
“哈,你想太美了喔,我們隻是看小晴好像有什麼麻煩才過來的。”“是啊是啊,連客人都顧不好,讓他們亂來的家夥,還有臉趁機推銷哦。”
“嘖嘖,別這麼說嘛……”阿社無奈地搔搔後腦勺。
“勞煩大家幫忙了,晴雁在此致上最大的感謝!”少女雙手高高舉起,輕巧地轉旋了半圈,朝著店外聚集的眾多人們大聲喊道,並補以一個深深的鞠躬。
“哈哈,別客氣別客氣,你太見外啦!”
“那群人以後敢再找你們麻煩,就告訴我們吧!看我不把他們扁得屁滾尿流!”
“沒錯沒錯!敢欺負小晴,就是跟我們全商店街的人作對啦!”眾人再次鼓噪起來,簡直像是祭典一樣喧嘩著。
後來還是在晴雁的主動規勸之下,才各自離開回店,還水果店一個寧靜。
人潮散去後,凱特卻還是默默低著頭、不發一言。
看到他那模樣,晴雁問道:“怎麼啦,問題不是解決了嗎?”“我隻是在想,明明我們才認識不久……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晴雁愣了一下,笑了出來:“那當然因為你是我們的家人啊!”“家人?我嗎?”凱特問。
“那還用說嘛,我剛才才說過而已不是?”阿社打氣的一掌拍在凱特背上,轟得他差點嘔血。
“你別介意自己的過去怎樣,反正我們也不在乎,你隻要看著現在就夠了。既然現在的你就在這裏--那你也和晴雁一樣,是我們這條街共同的家人啦!”
凱特回頭,看著阿社展露出了不符合他那魁梧身軀,溫柔的笑。
一旁的晴雁,也同意地笑著點點頭。
於是,凱特總算暫時露出釋懷的表情。
然而沒有人察覺到,這次的事件,自始至終,都有著另一道默默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的視線。
--那是來自水果店的另一側對街,一間賣甜點的小攤,一名留著長長馬尾的男性……
“晴雁,你什麼都不問我嗎?”那天回家的路上,凱特這麼問道。
“問什麼?”
像是裝傻似地,走在她身旁的晴雁,歪著頭露出不解的表情。
“就是……今天那些黑衣人的事。”
“哦--你是說那個啊……”少女恍然大悟地彈了一下手指,笑說: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私事嘛,我也不想問太多啦。不過呢,如果哪天你願意說出來的話,我也會很樂意聽的喲。”
雙手負在腰後轉了個圈,少女背對著夕陽的笑容,顯得火熱而溫暖。
“嗯,我會的。”
(如果是她的話,一定可以把我從惡夢中喚醒吧?)少年在心中暗暗立下了決定,總有一天,一定會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的。
--從她身上所感受到的溫暖,絕對不是夢。
老樣子,凱特在晴雁事先探頭進屋左右張望後,躡手躡足地踏進了屋子,快速往樓梯直上,躲進了晴雁的房間裏。
但正當少女也要潛回房間時,正門一陣軋吱的轉鑰匙輕響聲,原來是古洛正好尾隨他們之後回來了。
糟糕,剛剛應該沒有被看到吧。
少女正如此惴惴不安地想著時,古洛卻不知為何,一副很愉快的模樣,對著人正在樓梯半的晴雁說道:“喲,真巧,你也回來啦,我有買了三份河下屋的草莓蛋糕喔,趕快下來吃吧。”“哦,好啊,馬上就下來--等等……”少女的口氣遲疑了一下:“三份?”
“你在說什麼啊,你、我,還有那隻可愛的‘流浪犬’,這不是剛好三份嗎?”
男人的笑容異常燦爛,相對的少女的臉色則是陰雲密布。
“古洛你……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大概第一天吧。”
晴雁瞬間昏眩了一下--第一天就知道了,那她這陣子那麼小心翼翼,到底是幹什麼用的啊!
此時的晴雁就好像考了零分考卷偷藏起來,卻意外在老爸桌上看到一樣的震驚和無奈。不過反正事跡都已敗露,也沒有辦法了。
回房間告知事情敗露後,少女低垂著頭晃進客廳。
正在茶桌上將三份草莓蛋糕分置在不同碟子上的古洛,回頭望道:
“怎麼了,另外一個人怎麼還不帶進來?”
少女偷偷吐了舌頭,朝著客廳牆外的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進來。
不過在凱特走進客廳,古洛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不知為何,眉頭暗暗一皺,臉上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詫異。
“咦,怎麼了嗎?”察覺到古洛這極為罕見的表情,少女提問。
“啊,沒事沒事,應該隻是我的錯覺,巧合而已……”古洛收回意外之情,搖搖頭,嘴角輕輕地笑了笑:“總之先坐下吧。”對於那位金發青年,古洛開口詢問了他的身世和離家出走的原因,不過凱特卻支支吾吾地,沒有給予明確回答。
其實也不是凱特不願意,而是他實在沒有自信,能夠令晴雁和古洛兩人相信他的情形,畢竟就連他自己,也都不太能夠相信這不可思議的事。
不過眼看身旁的少年苦惱不語之樣,晴雁反而搶先幫他說情,古洛最終也隻是無奈地歎氣。
“好吧,我就先不逼問你了,不過這樣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等過陣子我回來後,再好好和你談談了解情況吧。”“咦,你要出門哦?”察覺了古洛口中之意,少女提問。
“是啊,我臨時有一點事要出門去辦,可能要幾天後才會回來,這段時間,你們兩個好自為之吧。”
“你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種沒人照顧,就活不下去的那種人啊。”晴雁自傲地拍了拍胸脯。
“啊啊,是啊,我的確是很了解……”古洛見她那模樣,嘴角也微微一彎,露出了深有默契的神情。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出門了,這孩子交給你啦,反正你也駕輕就熟了。”
“嗯啊,你就放心離開吧。”
晴雁的笑容很燦爛。
“你們搞什麼,都知道OD37的所在了,居然還無功而返。”
一間寬廣的辦公室裏,某個身著全身白色西裝的男人,正對著其眼前的兩位黑西裝男子問道--仔細一看,那兩人正是那天意圖帶走凱特的男人。
雖然白西裝男人的口氣平靜和緩,但他眼前的兩人卻是一副怯懼不已的模樣。
“真的非常對不起!修米思先生,我們沒料到居然有那麼多妨礙者。”
其中一位深深低下了頭,另一名則趕緊加以補充。
“我們雖然暫時放棄,並在他們離開商店街時就尾隨在後,準備到人煙稀少處再下手,但是……”不知為何,黑衣男人欲言又止。
“但是?”白西裝男人挑了挑眉毛。
“但是正當我們要下手時,我們。我們……被人偷襲了……”“說來聽聽。”
白西裝男人不以為意,反似被挑起了興趣之貌。
“萬分抱歉,我們……沒有看到人,隻是在正要出手的瞬間,突然背後受到重擊,然後就失去意識了。”
“我的情形也是一樣。”另一人補充道。
“喔?連是誰動手的都沒看到,也就是說那個人在一瞬間就放倒你們了?”
“是的。”兩名男人聞言,羞愧地低下了頭。
“看來之前的情報有誤,至少有某人在暗地保護著他。”白西裝男人將兩肘壓在桌麵,十指交握,顎尖靠在其上緩道。
再怎麼說,他那兩名部下也是專業的,能一下子就解決兩人,肯定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之流的人物能做到的。
“--嗬,聽起來事情滿有趣的嘛,讓我參一手如何?”突然,這房間中響起了第四個聲音。
逕自打開了此專用辦公室的門扉,一道女性身影倚靠在門梁旁,臉上掛著一抹嬌麗卻令人感到冷漠的笑。
“是你。”白西裝男人認出她。
“帶回OD37就交給我吧,我對他有點興趣。”
白西裝男人對於她的突然出現以及主動要求,似乎並不感到驚訝。畢竟某方麵來說,這件事的確是和她有著這麼一點牽連。
“既然你都開口了,那就交給你了。細節不多說,相信你應該知道該怎麼作,至於幫手就隨你挑吧。”
“幫手?嗬,我不需要那種東西--不過如果是要‘監視’的人,就請自便吧。”女子笑著留下言語,走出了房間。
來自搖籃的異邦人。
--開始食夢。
之四 另一場夢
“--呼啊!”
凱特猛然挺起了身,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珠,表情蒼白地大口喘氣著。
一旁床鋪上的棉被裏,晴雁微微睜開眼睛,轉動脖子看著凱特。
“又作惡夢了?”她細聲問著。
“嗯,抱歉……吵醒你了。”少年低聲回道。
“別在意,不過你剛是做了什麼夢,瞧你嚇成這樣?”“……我忘記了。”凱特沉默了一會:“因為太可怕,結果就忘記了。”
“是嗎?既然忘記就算了,繼續睡吧,時間還早。”晴雁鑽回被窩裏蜷縮著。
“嗯。”他也再次躺下。
夜很深,人很靜。
但凱特睡不著。
“晴雁,你還醒著嗎?”他輕聲開口。
“大概吧,反正我可以說夢話……怎麼了?”
“呃,我想問你……”少年囁嚅了一會:“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你所相信的一切生活,都變成了虛假的記憶,你會怎麼辦?”“嗚嗯……怎麼問這種怪問題啊?一下子我也說不出來耶。”少女的聲音有點含糊。
“啊,抱歉,當我沒說過,你繼續睡吧。”
“嗯嗚--”晴雁應著。
少女的聲音很快地隱去,然後轉變成了平緩的呼息聲。
而凱特的眼睛繼續盯著天花板--
距離古洛因工作外出,已經過了兩天,那天來搗亂的兩位黑衣男人組合,也沒有再出現過。
雖然晴雁看得出凱特自那之後始終有些不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但因他一直沒有主動開口,故她也隻是把疑惑放在心頭,沒有多問。
不過自從他們出現後,本來就常常作惡夢的凱特,更是接連數天都在半夜多次驚醒,導致精神不濟。
而終於看不下去的晴雁,便選了一天,硬是跟商店街的老板請假,拖著凱特到處晃晃。反正他對這個城市似乎一點都不熟,每個地方都很新鮮。
或許多虧著這樣的舉動,凱特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轉,臉上的表情也舒展了不少。
午後,兩人的位置正處於市立公園。
那裏雖然設備不算很多,但由於占地仍有一定麵積,有著不少的樹林濃蔭,以及各式涼亭和水池一座。
“呼,逛得有點累了,等等回商店街休息,順便找大夥兒討點東西吃吧。”晴雁精神煥發,看起來心情也挺不錯的。
“好啊,說真的肚子還真有點餓了。”凱特欣然同意。
不過就在他們閑閑在公園漫步往外走著,聊著待會要吃什麼、要再去哪逛時,他們的前方卻出現了一位“來客”。
“--和那個時候相比,還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變啊。”聽到那個聲音,晴雁和凱特不禁將注意力轉移到出聲的開口來人身上。
就在兩人的前方,在那從空灑落的日芒輝照中,一名女子屹立其下,坐在路旁的一張白鐵座椅上。
看到他們注意到自己,她站了起來,來到前方的路中央,看來似乎是特地在此等著晴雁和凱特兩人。
身著的無袖洋裝以及窄裙,將她那窈窕的身材曲線完美描繪出來。
宛若要襯托她那白皙肌膚似的,那頭輝映著陽光的棕金長發,閃爍地自兩肩流瀑而下,微卷的發尾,更增她女人的成熟魅力。金發美女那高@性感的身姿,讓人不禁懷疑她是否是哪裏來的模特兒。
那名從外貌判斷,年齡約略二十二、三左右的豔麗女子,一步一步緩緩慢地、朝著晴雁兩人踏足而去,大約在距離彼此十步之距時停下來。
“請問你是?”晴雁疑惑地問。
那名美豔女子剛才應該是對著自己兩人說話沒錯。
然而對方卻對晴雁的詢問充耳不聞,隻是以她那對藍寶石般的雙瞳,逕自盯著凱特。雖然沒有開口,但從她那態度看來,卻像是在期待著什麼似地。
少女雖然從來沒有看過這個女子,但從她的態度來看,似乎認識他們的樣子。少女不知為何,總覺那美貌女子的臉龐似乎有些眼熟,但她很確定自己從來不曾見過對方--那樣的美女,看過一次就不可能會忘記才是。
(不過既然我不認識,那麼難道是……)
晴雁將頭一扭,看向身旁的凱特,果然發現他的表情和平常不同,上麵有著某種驚疑存在。
“……你、你的樣子,難道是……”但見凱特口中吞吞吐吐地說道,從反應研判,似乎他認得金發的女子。
事實上,自從金發女子出現後,少年的視線就再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了。他就這樣盯著對方的臉孔,一直持續了一陣子後,凱特終於開口。
有些猶豫,就像是要確定什麼似地,他滿是疑惑地對著眼前女子,念出了猜測之語。
“愛……麗絲?”
然後豔麗的金發女子笑了。
上了淡彩的豐唇緩然閉合,吐出了她那清脆的嗓音。
“嗯啊,想不到你認得出我啊。”
帶著嬌笑的答覆,卻宛如重重敲打在凱特心中的鐵錘一樣,轟然撞擊著他的認知。
晴雁輕輕拍了一下身旁少年的肩膀,低聲問道:“凱特,你認得她嗎,那個叫愛麗絲的?”
“啊嗯……但是,這應該不可能啊?因為、因為愛麗絲,她是……”凱特辛苦地咽了口口水,終於說出回答:“……我妹妹。”“咦--”
晴雁的口中溢出毫不掩飾的驚呼。
“你應該是說錯了吧?她的模樣,怎麼看年紀都不可能比你小才是啊!”
“這位小妹妹,他並不算完全說錯哦。我的確是凱特·卡羅敏特的妹妹--愛麗絲·卡羅敏特。”名為愛麗絲的金發女子,白纖右手往外一擺,代替凱特說道。
“但是,為什麼?”凱特雖然隻是吐出寥寥數字,但裏頭所含括的疑問和不解,卻遠超乎言詞所能形容的範圍。
“你應該……隻是一場夢而已啊?”
沒錯,縱然一直不願承認,但凱特其實已經下意識地接受了那個事實--他的過往生活,十四年的歲月,曾經有過的家人和朋友,各式各樣的痛苦,以及快樂的記憶,一切的一切,不過都隻是被捏造出來,隻存在於他腦中的一場幻夢而已!
所以為什麼?
為什麼現在她會在那裏……而且,以著那種姿態?
“嗬嗬,搞不懂是吧?不過沒有關係,反正搞不懂也沒什麼損失,而且你似乎搞錯了一點,我的確是凱特的妹妹,但可沒說是你妹妹啊,OD37.”愛麗絲淺淺地笑著。
“咦?什麼意思?”
“我聽說你親眼看過了不是嗎?那麼你應該知道,孕育孩子之地,夢境沉眠之處,在那個那個鐵之‘搖籃’裏,可不隻有你一個人而已啊--我也是從那邊蘇醒的,而且剛好是和你同環境設定的OD係列呢。”
“但是,那個地方明明、明明已經被我……”凱特以顫抖的語音說著。
在那一天、在那一刻、在那個記憶裏,明明就已經被他--“嗯啊,被你毀掉了。嗬……沒錯,被你轟一下地統統毀掉了。哈哈哈啊!”
突然,愛麗絲開始放聲大笑起來。
“呼嗬嗬,在那個時候,房間裏的一切全都被你毀了。玻璃潰散,鐵床崩碎,電氣與培育液齊流,紅蓮之火鼓噪翻騰,睡在裏麵的家夥們卻一個都沒有醒過來,就這樣全部葬身火海,永眠在那裏麵啦!
“幹得好,幹得太好啦,OD37!你就這樣把那些和我們有著同樣麵孔,那種可憎、可憐、可悲的家夥們,全、部……全--部轟一下地統統、一個不剩地殺光光啦,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那種和方才無法聯想成同一人的狂亂姿態,震懾著凱特和晴雁兩人,無法作聲。金發的女子就這樣持續笑著,笑到近乎喘不過氣來後,才輕顫著肩膀,胸口微微起伏著。
平穩了情緒後,愛麗絲恢複了剛才那副優雅的微笑,開口了:“說來我也該感謝你,要不是一直被監視著沒有機會,像這樣的事情我早就做了--啊啊,從一年前我醒來後,就一直想這麼做了。
“畢竟一想到還有這麼多和自己有著相同基因、相同外貌的人,實在是很讓人無法忍受呢。”
愛麗絲雙臂交錯、自抱著肩膀,像是無可奈何地輕輕搖著頭。
“--等一下,一年前醒來?”
聽到一半的凱特,突然從對方的話中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你沒聽錯,我清醒的時間,比你要早上一年以上。”愛麗絲答話。
“那不對吧,因為距離我那時清醒,也不過才兩周而已?為什麼你會在一年前就清醒過來?還有……你現在的模樣到底是?愛麗絲應該隻有十二歲啊?”
“嗬嗬,原來你還是不懂啊。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我並不是你的妹妹,或許你的確有個叫做愛麗絲·卡羅敏特的妹妹,但那個人不是我。”“等一下,但你剛剛明明說了,你有個叫做凱特的哥哥,那……那你不就是?”聽了愛麗絲的話,凱特更加搞不懂了,明明對方就自稱愛麗絲,但卻又不是愛麗絲?
“凱特?”金發女子疑惑似地皺了一下眉,然後緩然大悟地彈了一下手指,說道:“哦,我想起來了--你是指那個曾經答應要保護我一輩子,結果卻在十年前丟下我不管,擅自死掉的那個人嗎?”氣氛突然為之一變。
愛麗絲湛藍的雙瞳覆上寒意,平穩的語氣中,卻透發著讓人為之一凜的憎恨。
“十、年前?怎麼會……啊!你剛剛所說的同環境設定難道是指?”將愛麗絲前後所言的線索串連在一起,凱特突然有了某種臆測。
愛麗絲輕輕一笑:“嗯啊,看來你終於想通了。我和你皆屬OD係列,雖然所有的環境、基因、身份、親友、經曆都是共通的。但是,我不隻是改變成XX染色體的女性體,時間更是處於比你推前九年的設定群組。”
“所以,或許你的確有著一個叫做愛麗絲·卡羅敏特的妹妹,但那個人並不是我;而我雖然有著一個叫做凱特·卡羅敏特的哥哥,但那個人也不是你--你隻不過是OD37,如此而已。”
聽了這一番話,凱特終於了解他們兩個人間的關係。
雖然他們兩人的相對關係是一樣的,但由於時間起始設定的不同,兩人在脫出清醒時的年紀,也有了落差。
對於凱特而言,愛麗絲是來自九年後、以及經曆了一年現實時間的二十二歲的她;而對愛麗絲而言,凱特則是來自十年前,年紀依舊保持在十四歲的他。
不過凱特還是無法接受,就算他們經曆的時間有了斷層,但在斷層之前所一同經曆過的一切,卻還是一樣的不是嗎?
“就算這樣,我還是……”
凱特本來想要說點什麼,但卻被愛麗絲打斷了。
“夠了夠了,像這種沒有意義的話題就結束吧,”愛麗絲像是驅趕蚊蟲般地,左右揮動著手掌:“我今天來這裏的目的,可不是要跟你抱怨還是‘敘舊’什麼的,還是趕快辦正事吧。”
“正事?”凱特疑道。
“那當然是指,不聽話逃家的壞狗狗,也該回到主人身邊去了,OD37.”往前踏出一步,金發的女子豔然一笑,朝著凱特直直伸出攤開了右掌。
“所以,你也是上次那兩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的同伴!”在一旁一直無法搭話、悶不作響的晴雁驚呼出聲。
“與其說是同伴,倒不如說是同一個主人豢養的狗。”愛麗絲俏臉一側,視線斜斜偏了出去,毫不忌憚地輕笑自嘲著。
凱特難以理解地問道:“為什麼你要幫助那種人?就是因為他們,所以我們才有著這種痛苦的經曆。所有的一切被是被他們偽作出來的,對這種事情,難道你不恨他們嗎!”
“啊?為什麼要恨他們?”
愛麗絲挽起了頸邊秀發,彈指一撥,璀璨的棕金發絲蕩起一陣映著陽光輝色的金色波浪,煞是好看。
她繼續笑道:“在‘這裏’,沒有任何人會輕視我、欺負我,可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享受舒適的環境;穿的是美麗優雅的衣服,吃的是以前連想都沒想過的山珍海味,就連這雙腳,都可以自由走動--和以前比起來,這種生活有什麼不好的?”
“愛麗絲……”凱特的口氣帶有哀傷。
他無法回辯愛麗絲,畢竟她所說的那種生活,自己完全能夠了解。
“不過還是有代價的,”愛麗絲聳聳肩:“沒辦法,這麼美妙的生活,總是得付出點什麼,不過,也隻是要乖乖聽從完成他們的一些吩咐就行了,比起以前的日子,實在是簡單得太多太多了。
“而這次的工作很簡單,就是把你這隻不聽話的逃家犬給帶回去。所以你最好還是乖乖跟我走吧,大家把時間省下來。”“--不行!凱特……絕不能跟你走!”
站在一旁靜靜聽著的晴雁,猛地攔在凱特和愛麗絲之間,大聲否定。
“哦,你憑什麼這樣說,這件事和你無關吧?”愛麗絲眼中帶著笑意,看著眼前這小姑娘問道。
“當然有關!因為凱特屬於這裏,他根本不想回去你說的地方!”晴雁大喊。
看著晴雁那因為激動地回話、而擺蕩著那頭濃密黑發的背影,凱特的心中突地湧起一陣暖意。
雖然隻是短短的十二天,但在這裏,他感受到了許許多多來自不同人的關懷。就算以前的一切隻是幻境,但是他能夠確定,此時此刻所處之地的他,絕對不是夢!
所以他不願意再被惡夢的陰影所籠罩了--
“啊--沒錯,就算你是愛麗絲,我也不會跟你走的,因為我……屬於這裏!”凱特不再絲毫猶豫的話語,化作了拒絕之意。
“唉,果然嗎?”對於凱特的回應,愛麗絲並不感到意外,也不見其有困擾之意,隻是遺憾地搖了搖頭。
“本來我是希望盡量平和點的,畢竟我們是有著如此相似基因的‘兄妹’嘛,但是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也不在乎動手……”愛麗絲緩緩半舉了右手。
鏗鏘。
一陣輕小的金屬擦撞聲,傳進凱特和晴雁耳中。
然後他們看見了--那纏繞在金發女子手臂,垂掛而下的鐵鏈。
完全沒有發現是何時拿出來的,簡直就像是憑空出現一樣,一條古灰色的鐵之鎖鏈,糾纏環繞在愛麗絲的手臂上。
那質地厚重的鐵灰表麵,和女子那白皙嬌嫩的肌膚相映之下,顯現出一種不協調的異色之美。
“那是……鐵鏈?體積那麼大的東西,她剛剛是藏在哪裏啊?”晴雁目瞪口呆地喃喃說道。
就像是要回答她的問題一樣,愛麗絲纖手往後一縮,然後隨意一揮。
鎖鏈飛甩而出!
宛如一道鐵灰鞭影,朝著凱特和晴雁掃劃過去;兩人根本不及反應,隻是眼睜睜地看著那鐵鏈夾帶著淒厲風聲,自兩人間縫穿擦而過--匡鏹!
“嗬,我的控製力不太行,我可不敢保證下一發還能不能像剛剛那樣。所以我建議你們,最好不要逼我再作嚐試。”愛麗絲笑說,同時手腕一振,將方才那條瞬間暴伸的鐵鏈抽扯而回。
凱特和晴雁愕然回頭,剛才那一記鐵鞭,已經將他們身後的一個金屬製垃圾桶,打得翻飛滾地,外殼深深凹陷。
“剛剛鐵鏈延伸了?不對,鐵鏈怎麼可能突然伸長?”晴雁麵如死灰。
剛才那一記假如是掃在他們倆任一人臉上,情形可是不堪設想。
“怎麼回事,愛麗絲……剛剛那是什麼?”
凱特的驚訝不亞於晴雁,甚至可以說,麵對這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他的疑慮之情絕對更甚身旁的少女。
“啊啊,你說這個嗎?他們好像是這麼稱呼的吧……‘幹涉’。”愛麗絲像是在走秀般地,優雅往前踏了幾步,緊接一個風姿萬千的小回身,尾端微卷的長發蕩出棕金色的波浪之弧。
在下一個瞬間,她的左右雙腕都各自出現了像剛才一樣的鐵之鎖鏈,環纏其上。
“隻屬於我獨有的寶物,隻屬於我獨有的幹涉……”宛若夢囈似地喃喃自語,愛麗絲雙臂交錯、環身自抱,嫣紅櫻唇嬌媚地輕吻了那纏繞著身軀的鐵鏈。
金發藍瞳的美貌女子,以及束縛著嬌軀的鐵灰鎖鏈,這兩個強烈不協調的組合,卻在此時形成一幕詭異卻妖豔無比的景色。
--鐵鏽搖籃。
那是名為愛麗絲的女子,在身心皆烙下長達九年的傷痕後,突然覺醒的能力;也是讓她得以自無盡的夢靨中清醒過來,解開鋼鐵之搖籃的鑰匙。
愛麗絲繼續說道:“我再說一次吧,OD37.乖乖地跟我走,如此一來,誰就都不會再受傷了,而你也能享受更勝以往的全新生活,以及擁有名字的資格,這樣不是很好嗎?”
那並不是善意的勸導,而是溫柔的威嚇。
凱特很清楚地從對方的口氣中得知另一個含意--若不乖乖順從,別說是他,恐怕連位處此地的晴雁都難以幸免。
而且就算躲過此次,來自搖籃的追捕者,肯定不會就此罷休的。
(已經夠了,雖然隻是短短的兩周,但我也該滿足了。)絕不能牽連到不相關的其他人,所以不用再猶豫了吧?現在他能做的正確選擇,當然隻有一個……
但正當凱特黯然吐露苦笑,準備踏身而出時,被他所擔心牽連的對象,卻毅然挺身於他這擔心掛念者的前方。
“不行!你不可以跟她走!”
晴雁大喊,像是在對著愛麗絲,但那也同時是對著凱特的喊話。
“什麼叫做更勝以往的全新生活?什麼叫做擁有名字的資格?雖然我對凱特的過去根本聽不太懂,但是我知道,你剛剛所說的東西,他早就全部擁有了……
“他現在過的,就是擺脫過去的全新生活,而他的名字也早已擁有--就是凱特·卡羅敏特!”
愛麗絲靜靜地,將眼前那小麥色肌膚少女,慷慨激昂的言語聽完後,將視線繞過她的肩膀,投向身後的金發少年。
“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嗎,OD37?”她這麼問。
凱特緩緩闔上了眼。
已經不用再迷惑了,他真正想要的選擇,應該已清楚了--他潛藏於內心真正的想法,絕不屬於那個“OD37”的歸途。就算他曾是名為“OD37”的沉睡者,但在他醒過來後,就已經不再是了。現在的他,已經屬於那個和晴雁一同度過了兩周的“自己”……
迷惘的眼簾再次睜開,也一同驅退了心中的夜夢之影。
“謝謝你。”
在晴雁的耳旁一句低聲輕語後,凱特將手搭住她的肩膀,往身後推開,然後說出了他立下決定的最後答覆。
“我不會跟你走的,愛麗絲。因為那裏不是屬於我的地方,我想待的地方,就隻有這裏。”
沒錯,現在身處這裏的他,已經不願再猶豫彷徨了。
沒錯,現在他身處的這裏,就是他的所想要的現實。
此時此刻,自己屬於這裏--
之五 崩之晝夢
“--是嗎?”
清楚地聽到了凱特的回答,愛麗絲靜然無語,然後像是歎息地淡道。
接著金發的女子斂起了笑容,冷淡的視線悄悄地由凱特身上轉移,在晴雁的臉上停留了一下後,低聲自語道:“是因為她的關係嗎?既然如此……”
說著同時,金發女子左手隨意一拂,纏繞其腕上的鐵鏈倏地擦著地麵,發出劇烈摩擦的嘶響,朝著晴雁右腿狂掃而出。
沒料到對方一言不合地就這樣忽然出手,雖然晴雁抽身欲退,卻閃躲不及,被來勢凶猛的鐵鏈甩在小腿。
少女“嗚”的一聲悶哼,小小的身體一個翻轉,失去平衡被掃倒在地。
“晴雁--咕啊!”
凱特才正要擔憂地要接近晴雁,另一條鎖鏈就已經夾帶著猶勝方才的威勢,掃打在他的腹部。
鐵之金屬伴著速度化為沉重的衝擊,將他整個人打飛了出去,凱特去勢不止,在地麵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了下來。
“嗚……咳啊……咳!”
好不容易才撐起身子的凱特,彎腰幹嘔咳嗽著。
但對方卻連這絲空檔都不允許,下一個瞬間,凱特的腳踝又被鐵鏈纏繞住,愛麗絲手臂往後一抽,少年的右腳被這樣一拉,後背整個仰撞在地,身子硬是被那股急速收納的力道,拖地而去。
“可惡!”
跛著腳正辛苦站起的晴雁,眼見此幕,隨即反射性地朝被拖經身旁的凱特伸手一抱,將少年往回一扯,形成和愛麗絲互相拉扯的僵持局麵。
“嘖。”愛麗絲牽扯著鐵鏈的手腕一個奮力抽甩,無形的力道順著鎖鏈化為鐵之波動,將凱特的身軀甩飛而起,撞擊在正因抗衡力道消失而失去平衡的晴雁身上,兩人摔成滾地葫蘆,狼狽不已。
“看到了吧,OD37,你的掙紮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
“不要……我剛剛就說了,那裏……不是屬於我的地方。”就算身體搖搖晃晃地,凱特仍不改想法。
咻啪!
愛麗絲又是一道無語的鎖鏈奔馳而出,凱特這次雖然有所準備,即時架起了左手臂抵擋,但那種夾帶著速度及離心力的鐵鏈鞭擊,豈是這麼容易就能擋下來的!
一聲悶響,鎖鏈和手臂相觸後彈開,凱特上身微微一晃,手臂上留下一條青黑的瘀血痕跡,嘴角也溢出小小的血漬。
但愛麗絲的攻勢並沒有因此就被中斷,反向彈開的鐵鏈宛若有生命般地在空中一扭,再次鞭甩而去。
這次凱特就沒能再擋避格開了。被掃中額頭的他,身子往一旁倒去,濺出幾滴血沫,點綴了天空。
“嗚嗚……”
少年仰起了頭,一抹豔紅卻自右額流下。
晴雁見狀一聲驚呼,伸手欲將他扶起,但就在少女分心的那一瞬間,來自愛麗絲的惡意已然轉攻向她。
鐵色的凶影閃過了凱特的身邊,從晴雁的脖子繞過一圈後,繼續延伸而出,直到另一端的電線杆上纏繞糾結。
金發的女子手臂緊接向後一扯,連接於上的鎖鏈張力亦隨之收束,將晴雁的脖子緊緊縮扯!
“咕嗚……呃啊啊啊啊--”
鐵鏈持續收縮,將少女僅有的喉中空氣,一絲不剩地都給擠了出來。
晴雁兩手握住鐵鏈,努力往兩旁拉扯掙紮著,卻是絲毫無用,就連呻吟聲都隨臉色的逐漸發青,而逐漸歸止轉弱。
“晴雁!”
凱特見狀驚喊,馬上便是一個箭步上前,打算趕去幫忙晴雁。
不過早料到了他的反應,愛麗絲的鎖鏈在凱特才踏出第二步時,就已然飛馳而出,將他掃倒。
鐵鏈隨即由腳踝爬上到兩腕和胸口,環繞交錯地纏鎖住,徹底剝奪了他的移動力。
凱特狼狽地趴伏在地,雙手雙腳都被那道古銀色的鐵鏈束縛著,費盡全力地扭動身軀掙紮,卻完全無法掙脫,隻能靠腰力緩慢地匐匍前進。但他那速度和晴雁臉色轉青發白的慘狀,根本無法相比。
“可惡……放開我,愛麗絲!你到底在想什麼,求求你快住手,再這樣下去……晴雁她快撐不下去了啊!”
心知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隻能求饒於站立那端的始作俑者。
“嗬哈哈哈哈--為什麼要住手?這不就是你的選擇嗎!所以就盡情享受吧!享受你所想要的全新生活啊!這個就是世界的殘酷現實!”金發的美麗女子,看著眼前無力屈倒的兩人,口中吐出了帶著狂笑的回答。
“你隻是要帶我回去吧,我跟你走,所以快放開晴雁吧!”被這猝不及防的危機所襲,眼看晴雁已經近乎失去了抵抗,雙腳無力地彎曲、身子就這樣硬生生被纏在頸部的鐵鏈扯住之樣,凱特已經急到聲音都帶著哭腔,眼眶中也泛著無助絕望的濕意。
以那對寶藍翠麗的眼瞳,將這一切看入眼中的愛麗絲,卻隻是在臉上浮現了一抹戲謔的笑意。
她殘酷地緩然開口:“反正你冀望的,也不過是有著那個女孩的世界而已吧?既然這樣,我就奪走她,奪走你對一切的眷戀,然後……再帶你回‘搖籃’去就好了。”
然後,愛麗絲白纖的手臂一緊,連接其上的鐵鏈之橋隨著水平張力束緊,將被纏住的晴雁身體硬生生地提起。
“住……手……”
凱特的眼眶顫抖地微微睜大,口中言語無力傾吐。這些反應,卻都無法改變他無力解救的局麵。
隻能看著,隻能看著……
就跟那個時候一樣--
什麼都做不了,就連隻是想要挪動腳步,挺身在最重要的“她”麵前、幫忙阻擋承受惡意這種事都做不到,隻能無意義的哭泣喊叫著。
(我不要!絕不能再這樣了!)
嘶喀。
--裂了。
那種懊悔,那種遺憾,就算那隻是一場夢魘,一次也就已經太多太多了。
那是長達十四年的惡夢。
也是無止盡的殘酷之夜。
不過現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現在--此時此刻所處於此地的他,所注視的現在!
更何況當下眼前看到的是無須疑慮、貨真價實的真切的她。那帶來晨曦之芒,將他從惡夢中喚醒的少女,絕對不能讓她再次地入黑夜之淵!
嘶喀。
--碎裂了。
到底是哪裏錯了……
又到底是誰錯了……
是自己嗎?還是這個“世界”?
眼前籠罩魅惑著他的是扭曲的錯誤,也是不應該存在的海市蜃樓,那麼身處其中的他,所該相信的到底是什麼?
遮掩了照拂著他的晨日,隱蔽了指引他的真實,那個欺騙了自己的“存在”……就是錯誤的源頭吧。
所以驅逐吧--驅逐一切的黑夜!
所以否定吧--否定所有的夢魘!
眼前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虛幻的,如果無法接受的隻是一場南柯之境,那麼……他就連夢境也一並粉碎!
嘶喀。
--世界,破碎了!
那隻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
伴隨著宛如冰塊碎裂的尖銳聲,趴伏在地的凱特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龜裂”。
就如同字麵之意,那道裂痕就這樣憑空突然出現,在毫無存在的虛空中蔓延伸長,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
裂痕持續蔓延交錯,就像是在一片無形透明的鏡麵上肆意逕走著一樣;龜裂的範圍逐漸擴大,終於隨著主人的一瞪,“鏡麵”爆碎了!
透明的碎片帶著無比威勢飛濺而出,不但扯裂了纏繞著凱特的鎖鏈,甚至仍有著數片無色但卻隱約可見的碎片,去勢未盡地直朝晴雁所在飛射而去。
那些碎片撞在鐵鏈上後,便於接觸之處炸碎開來,將鎖鏈斷碎成數截。
失去了頸部箝製的晴雁恢複了自由,軟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劇烈咳嗽喘息著。
“什麼!”
鐵鏈一鬆,突然失去了施力支撐點的愛麗絲,身體不由往後踉蹌了幾步,錯愕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秀眉微蹙。
(那個難道是?不會錯的,雖然形式不同,但那個確實也是“幹涉”!)
盯著搖搖晃晃站起的凱特,從他那雖然也有著彷徨,但卻不曾迷惘的眼神中,愛麗絲得到了答案。
縱然沒有人教導,也不曾特意學習,但隻要一覺醒,隨時都能領悟到如何扭曲法則、影響世界--就跟她一樣。
“原來如此啊,我之前一直搞不懂,你到底是怎麼樣把‘搖籃’毀掉後,還順利逃出去。但如果是有‘那個’的話,那就不奇怪了……”意識和精神皆被精細的儀器控製,身體的神經也被監控著,那些深深地沉睡在“搖籃”裏的實驗體,在沒有任何外力影響的可能下,恐怕至死都無法清醒。
所以在“搖籃”的設施儀器沒有出問題的前提下,既然肉體完全受到控製,意識也被深度催眠,唯一會清醒的可能性,就隻有一個……
--“幹涉”。
而那也是“搖籃”之所以成立的原因。
隻有在意識通過“痕”的捷徑,直接和“世界”相連,來打破外在環境和意識環境的落差歧異,才有可能靠著一己之力察覺那種矛盾,並因而清醒過來。
愛麗絲如是,而凱特亦如是--
所以他們都成了“幹涉者”。
對這些事情遠比凱特了解的愛麗絲,很快地就將波動的心神穩定下來。就算有“幹涉”又怎樣?連自己的能力都還不夠清楚,根本無法與她對抗。
不過此時的愛麗絲還不知道,那個被稱為修米思的男人,其實早已對她口中的“那個”,予以了命名。
相對於愛麗絲的“鐵鏽搖籃”,由凱特的痕所覺醒的幹涉之名為……
--崩之晝夢。
直接將空間印象物質化後取代原位置,再予以撕裂崩壞,而破碎後的散片也蘊含驚人的能量,擁有一觸即發的傳遞性質。
方才雖然凱特順利以此破壞了晴雁的羈鎖,但若是一個不慎誤中了少女,恐怕連其身軀都將一並炸裂。
但縱然凱特終於察覺了自己的能力,不過相對的,愛麗絲原本戲耍的心態也有所變化,將對方視作正式的敵人。
愛麗絲的鐵索再次開始蠢動,兩條古銀色的鋼鐵之鏈,在主人身旁鼓噪地起舞著,像是迫不及待要出擊的戰士。
凱特將晴雁拉到身後,雖然不知道能做到什麼地步,但至少也要保她不再受傷。
“哦,不過擁有那樣一點小小的能力,就得意起來了嗎?很好,那我就在你麵前,親手把那個女孩殺掉,再把體認到己身無力的你帶回去吧!”愛麗絲語畢,雙臂輕然揮舞,那蓄勢待發已久的鐵鎖之鞭隨即化為銀輝之影,呼嘯而出。
雙方間的距離隨著鐵鞭的襲來瞬間消失,但麵臨那股凶惡之舞,凱特的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道無形的牆壁般,雖然乍看之下無形無象,但若稍微偏移視角,就會發現那不過隻是剛好和環境背景相同的“畫麵”而已。
而那麵出現的牆鏡,也在瞬間開始龜裂,然後沿著裂痕整個往前方爆碎開來!
飛濺的碎片正好即時迎上愛麗絲的鎖鏈,將其炸成鐵屑四濺,而剩下的數道鏡之碎片則繼續朝著愛麗絲直去。
“什麼!”
愛麗絲一怔,對於凱特幹涉威力完全錯估的她反應慢了一拍,手忙腳亂地舉臂一張,一道由鎖鏈重重交織成的鐵網之盾攔在她身前,和“崩之晝夢”的鏡片撞出了激烈響聲。那股爆碎的震波蕩出,將愛麗絲震得一屁股往後跌坐在地。
“愛麗絲!”
連本人都沒有想到的威力,凱特呼喊著“妹妹”的名字,朝她踏步而去,但愛麗絲卻毫不領情地喝阻了他的靠近。
“不要過來!”
靠著自己站了起來,是屈辱?還是其他的理由?愛麗絲的眼中充滿狂意。
“這算什麼……你以為這樣就贏了?這樣就可以同情我了?開什麼玩笑--”
隨著嬌叱聲響,愛麗絲的“鐵鏽搖籃”全力爆發,不隻是雙手,而是連她周遭的空間都蕩出漣漪,無中生有地射出數道鎖鏈!
霎時古銀鐵影各自畫著不同的紛亂軌跡,橫空、刮地、直射、曲舞,盡皆朝著凱特飆飛掃蕩而去。
金發少年連忙再次施展幹涉,竭盡所能地奔走著撕裂概念化空間的裂痕,凱特的“崩之晝夢”再次炸裂!
但這次來自愛麗絲的鎖鏈實在太亂太快,濺散的碎夢裂片也隻能打下其中幾道鞭影,無法徹底阻止惡意的逼近。
剩餘的沉重鐵索瞄準凱特的要害直去。那種威勢已經不是想要打倒他而已了,而是要殺掉他!
毫無疑慮,下一個瞬間,飛甩而去的鐵鏈即將打碎凱特的腦袋。
但在下一個瞬間,即將打碎凱特腦袋的鋼鐵鎖鏈,卻突然在空中分解零散為數截短鐵鏈,維持著剛才的速度去向,失控散亂地擦過了凱特和晴雁,雖然造成了一點擦傷,但總算沒有大礙。
“怎麼回事,剛才的鐵鏈怎麼……”凱特放下了剛才舉起保護著頭的雙臂,看著身後的晴雁問道。
晴雁也是不解地搖搖頭。
不過鐵鏈主人的訝異和迷惘更甚於他們。
她剛才什麼都沒有做。不,正因為什麼都沒有做,也沒有失誤,所以才更對發生的情形深感不解,這種事自她擁有幹涉以來,從來不曾發生過。
“--呼,隻差一點就來不及了。”
就像是要回答他們的疑惑般,從另一端的樹林陰影下,喃喃自語地走出了一道人影。
從那外表來看,那人頂多也不過十四、五歲,是個和晴雁、凱特差不多年齡的少年而已。穿著長長的滑板褲,附著套頭帽的夾克,一頭長長的頭發在後背束成了馬尾,那張秀氣的臉龐上帶著一絲不耐煩,搔著後頸朝他們走去。
“你是誰?”
麵對這不速之客,愛麗絲的口中不帶好意,尤其在對方似乎和剛才發生的異變有關的可能下,他大有可能是阻擾自己的一方。
“這個嘛,姑且算是……”
馬尾少年歪著頭,正想著要怎麼回答時,愛麗絲已然側手一揮,一道鐵鏈由下而上,斜斜削過草地,刮起綠茵朝他掃去。
不過對這突襲,馬尾少年卻是不閃不避,任由那道鐵鏈由側麵朝他甩去。
但奇怪的事再次發生了,如同剛才一樣,就在那道鐵鏈將在要掃中他的臉龐時,卻突然自動從中分解崩斷成兩截;一道從少年麵前掃過,另一截鬆脫分離後的前端,則是順著慣性飛出,沒入了林中。
“喂喂,你的問話也太沒耐性了吧!”
少年眨了眨眼,口中滿是無奈之味。不過對於那剛才的偷襲,他似乎早已預防在心,從容地解決了。
“果然,剛才是你搞的鬼,不過算了……”
愛麗絲的口氣恢複了平靜,但那眼中的殺意卻是隻升不降。如同剛才一樣的複數鐵鏈,宛若黑影般地從其身遭飛射而出。
“--全部一起幹掉,就都無所謂了!”
“該住手了,OD29,你將事情鬧得太大了。”
就在雙方一觸即發之時,數名身著黑西裝的男人出現了。不過這次他們似乎並不是以抓回凱特為目的,反而是意圖阻止愛麗絲。
但金發女子隻是偏了頭,冷眼一瞪。
“閃開,否則我就連你們也一起宰了。”
“嗚……”雖然明顯對她有所顧忌,但那幾名黑衣男子仍再次敘說了一次:“修米思先生的命令應該隻是帶回OD37,而不是殺掉他,你剛才的行動很明顯違反了他的意思,他剛才已經來電告知要你先行遣返了。”
“修米思的命令……嗎?”
提到了那個名字,就算腦中正燒著沸騰般的情緒,愛麗絲也不得不逼自己冷卻下來,雖然仍滿臉不甘願的掙紮樣,但她終究選擇了接受指示。
一個扭身甩動了豔麗的金棕長發,愛麗絲背對著凱特道:“你就盡管沉溺在那個無力的貧弱現實吧,下次我再來時,就是你的夢碎之時。”留下了宣告,愛麗絲連頸子也未轉動分毫,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但在離開前,金發的女子停下腳步,冷目斜瞪向那幾名黑衣人。
“還有,我應該說過,我現在的名字是愛麗絲……愛麗絲·卡羅敏特。如果下次還敢用OD29這個代號稱呼我--就殺了你們!”
那宛如描繪出來的美貌容顏殺氣逼人,豐潤的唇卻吐露出連那幾名男人也為之不寒而栗的言語。
黑衣男人們不敢應聲,眼見他們那模樣,愛麗絲也不再多說什麼,終於緩慢地踏動步伐離開了。
而在他們離去後,愣愣地發呆著的晴雁,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跑向了剛才那名突然出現、正若有所思地望著遠去愛麗絲背影的馬尾少年麵前。
“雖然不知怎麼回事,但剛才多謝你了!請問你是?”感受著雙眼閃閃發光,期待著答案的晴雁眼神,那名少年偏著頭,用眼角視線瞄了她一眼,說了:“易鷲。”
然後像是不經意地,少年多補充了一句。
“--【Twilight
Fate】的易鷲。”
之六 夢裏夢外
在那名金發女子愛麗絲來襲之後,晴雁和凱特的出遊計劃當然也就被迫取消了。
懷抱著眾多疑惑和憂愁的心情,他們兩人回到了家裏,而那位突然出現的馬尾少年,不知為何,也跟著他們一同行動。
從儲藏室找出了備用已久的醫藥箱,晴雁開始為自己和凱特消毒處理傷口。
她自己是還好,大體而言就是脖子上留下了鐵鏈絞索的痕跡,以及腳踝的瘀血傷痕,但凱特就比較嚴重些了。
除了腹部和腰側等處有明顯的瘀血,頭部右額則是傷口尤深,雖然已經幫他止血並貼上紗布,但以後恐怕仍會留下老大一個傷疤了。
而這段時間裏,那位自稱易鷲的少年也沒閑著,他則是……自己打開冰箱,搜出了一瓶柳橙汁,灌了起來。
“你還真是把這裏當成自己家啦。”雖然口中也聽不出不滿,但晴雁畢竟還是對易鷲那太過自動的舉動而微微咋舌。
“因為我渴啦。”易鷲回看了少女一眼。
少女隻能苦笑:“呃,看得出來……算了,不過在這之前,能不能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你這麼自然地跟著我們回來啦?”
“誰知道那些人什麼時候會再出現?所以與其在外頭監視著,倒不如幹脆待在房子裏要方便多了。”少年若無其事地啜飲了一口飲料。
在場的三人裏,隻有他一人分毫未傷,從容自得地坐在沙發上頭,看著另外兩人包紮傷口。
看著他,凱特開口問道:“不好意思,但從你剛剛的話聽來,你似乎是特地來保護我們的,所以方才在公園裏,你也不是巧合經過的囉?”
“嗯啊,因為有人委托我要保護你嘛。”他隨口答道。
凱特和晴雁對看了一眼,然後是後者開口了:“有人委托你?也就是說他事前就猜到我們可能會有麻煩,那人是誰啊?”易鷲聳聳肩,兩手一攤:“這個嘛……其實對方隻有屬名‘隼’,沒有留下詳細的資料。所以我也沒辦法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