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過來。”不容喬伊多說,康納萊表情嚴肅地丟下一句,自顧地轉身走離。
而麵對後者罕見的態度,喬伊滿頭霧水地撫了撫下腮的胡髭,從後跟上。
“把門關上。”
在自己專用辦公室的座位坐下,康納萊這麼對喬伊丟下了命令。
在喬伊將那鋁門關緊後,康納萊兩肘頂在桌麵,十指交合,他露出萬分疲憊似的神態,將額頭垂靠拳頭上。
沉默了一會,就在喬伊快忍不住想說什麼時,康納萊開口了……
“你對布魯斯·薛曼了解多少?”
“啊?布魯斯·薛曼?”
對康納萊突然丟出這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喬伊愕然答道:“他不是本市的市長嗎?幹麼突然問這個。”
對他這個回答,康納萊輕歎了口氣。
“唉,你果然什麼都不知道。不隻是市長,那個人同時也掌控了這個城市絕大多數的黑白兩道。政界、法界、警界、商界絕大多數的人都和他有掛勾。
“就連賭博、販毒、軍火買賣、人口交易等等方麵的黑道人士,在互相牽連延伸後的關係網,都和他有密切關係--比方說,昨天死的夫魯就是經他默許,才擁有本市最大的販毒網。”
“等一下,你在開玩笑的吧?”喬伊滿臉錯愕:“你說的是那個市長?照你的說法,他若敢這樣搞,怎麼可能沒被發現?”
“所以我沒說沒人知道。”
“啊?”
“不知道的人隻是你--正如我剛才所說,他和黑白兩道都有著密切的關係,各界稍微有點權勢的人,或多或少都知情。”
“怎麼可能?為什麼這種人可以當上市長!”
“正因為他擁有這種能力,所以才可以當上市長。能夠給予各大頭們想要的利益,為什麼他們不接受他?而那些膽敢反抗的人,早就已經被除掉了。”
康納萊抬起了頭:“所以你現在懂我意思了吧?就算你對付了那少數幾個人又能怎樣?到頭來還是什麼都不會改變,倒不如選擇投身其中,然後在許可的能力範圍內,做自己能做的。”
“……”喬伊沉吟了一會,開口:“正如你所說,的確是該在能力範圍內做自己該做的。但是我果然……還是沒辦法就這樣算了啊。”
“喬伊!”康納萊臉上流露斥責之意。
“如果有罪的人是夫魯,我不會饒了他;如果縱容的人是市長,我不會放過他--我不想接受妥協,不管對方有多少人,錯誤的就是錯誤的。”
“笨蛋,你難道想一個人對抗整個城市嗎?”
“正因為那是我所生長的城市,才更不能放著讓她腐爛。”
“喬伊……”康納萊低語。
“因為--那就是我啊。”
喬伊灑然一笑,背對康納萊轉身離去。
--嗯啊,沒錯。
絕不能就這樣放棄了。
為了莉雅和露依絲,也為了死去的崴恩,以及自己所相信的……那或許微弱、卻一定存在的正義光芒……
這條深陷在黑暗都市的道路--
他,將會繼續走下去。
天空的灰雲濃陰,連陽光看起來都略顯晦暗,明明是中午過後沒多久,卻感覺像是已經傍晚了一樣。
喬伊仰望著那陰沉的天際,口中叼著一根煙,吐出了如同烏雲般的煙霧。
此時的他所處的位置是在一棟建築物外。那棟建築物外觀相當具有格局,雖然外觀裝飾稱不上華麗,但倒給人一種穩重的印象。
那棟建築物乃是這個城市的市議會中心。
喬伊環看著周遭,附近盡是高聳瑰麗的大樓,精心設計過的街道、建築互相組成一幕先進而整潔舒適的市容圖。
就連一旁行走的路人,也大多衣衫亮麗,看似皆為上流社會的市民。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和那被忽略在地圖偏旁、幾乎可稱荒廢的地域,成了極為諷刺的對比。
一邊平靜地吞吐著煙,喬伊百般無趣地等待著目標,雖然偶有路人經過,卻也望了一眼便轉開視線,沒有對他多加留意。
過了一會,當喬伊口中的煙燃燒將盡、正準備要抽出大衣口袋的煙盒時,市議會的大門開啟,對話聲從裏麵傳出,吸引了等待一旁的喬伊。
數十名穿著筆挺西裝或工整套裝的人們,互相交談嘻笑著走出。
看見他們出現,喬伊將手中的煙煙蒂拋丟在地,用腳踩熄後,大步朝著他今日的目標走去。
“呦,薛曼市長,可以打擾一下嗎?有事想跟你聊聊。”喬伊朝著人群中心的那個人大聲打了招呼。
不過他還未來得及走近,就被一旁隨身護衛的守衛們擋在前方,無法再進一步。
喬伊從口袋中取出皮夾,秀出了他的警官證明,雙手半舉:“別緊張,我是警察。我有點事想和薛曼市長談談。”
雖然口中是對著麵前的守衛說,但喬伊的眼睛卻是直直盯著人群中的市長。
布魯斯·薛曼--一名體格中等、西裝筆挺的男人,今年方才四十九歲。幾絲斑白的頭發敷上發油,工整地梳理過。
臉上雖有幾條蒼老的皺紋爬上肌膚,但卻不顯老態,反而襯托出他那身成熟的儀態和氣度,整體印象甚至比他實際的年齡還年輕些許。
雖然喬伊以前也曾在電視上看過他幾次,但倒沒有像此刻這樣近距離麵對麵地看過,今日一看,倒也挺有他的風采所在。
布魯斯·薛曼在察覺喬伊的視線後,臉上露出從容的微笑,主動從其他議員官員中走出,來到喬伊麵前。
眼睛瞥了一下喬伊的警官證,薛曼開口:“布朗警官,請問有何貴幹嗎?我待會還有預定的行程,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就請之後再說吧。”
“要說重不重要嘛,我也不清楚啦,可能要由你判斷了……”喬伊搔了搔自己那頭亂發,嘴角微微一牽:“是一些有關夫魯·凱吉的事,想跟你請教一下。”
布魯斯·薛曼的表情沒有絲毫動搖,但回望喬伊的眼神中,卻浮現了另一種附有深意的笑。
“原來如此,不過很可惜我現在沒有辦法跟你談這件事。這樣吧……”
薛曼從西裝口袋中掏出了一張名片,在背麵寫了一些字後,遞向喬伊:“今晚七點來我家,再好好聊聊吧。”
喬伊伸手接過,看了一眼。
“哎呀,是有什麼不方便的理由嗎?不然何不現在就解決。”他語帶挑釁地說。
“嗬,你誤會了。之所以改約晚上,是因為有趣的話題我不想因等等的約會,而被迫匆促了斷,所以才改約時間,相信你可以理解吧?”薛曼市長的表情不變,仍然是有條不紊地應對著。
而看他模樣,喬伊也不急,畢竟在場這麼多人,也不可能好好地和他交談。於是便將名片往口袋一塞,丟下一句“那就晚點見吧”,先行離開了。
而被他留下背後的一眾,則是對著薛曼市長展露了會心的微笑。
這樣的場景,對他們而言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時間是晚上六點五十分。
喬伊在一棟建築物正門前停下了車,看著眼前那棟建築物,他喃喃自語著:“好家夥,這種房子我可是隻有在電影裏才看過啊。”
喬伊放眼望去,眼前那棟豪華之極的建築被石磚圍牆包圍著,環繞的正門則是由欄杆構成,從欄杆中望進,裏麵是一個寬廣的小小庭園,沿著正門車道而去,會連到一個以小型噴水池為圓心的圓環車道。
再過去,才是那棟華麗壯闊到簡直要令人誤會是官邸的別墅。
收回了視線,喬伊走向正門欄杆旁的的一個守衛室,裏麵一位穿著整齊製服、看起來像是保安人員的男子探頭看著他。
“我叫喬伊·布朗,跟布魯斯·薛曼有約。”看著喬伊遞出的身份證件,那名保安透過通訊器查詢過後,確認了這件約會是確有此事後,便啟動開關、敞開了雙扇鐵欄大門,讓喬伊開車進入。
在通過那條車道,繞過了噴水池圓環後,喬伊的車子在別墅正門前停了下來。
喬伊才一下車,就看到一名穿著西裝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對著他說:“請將鑰匙給我,我會幫你停好車。”
喬伊對這預料外的泊車服務愣了一下,才將手中的車鑰交了出去。
不過倒是那名西裝男子在接過鑰匙正要上車時,喬伊突然又補充了一句話。
“雖然那台車看起來是那個樣子,不過請小心保管,我還開得滿習慣的。”
喬伊那台車本來使用年齡就已頗高,平時又沒特別保養,導致車子看起來實在和這棟豪華的別墅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是,前天才因夫魯事件而“不慎”撞車的車頭保險杆,更是變形凹陷,這台車恐怕將成了別墅建成以來,既是頭一遭、也是後無來者的不雅觀訪客吧?
聽了喬伊的話,西裝男子臉上露出尷尬的笑,隻是點頭示意後,便上車將其開走了。
看著自己的車子被開走後,喬伊走到了那扇木質門扉旁。但他還沒來得及敲門,那扇門扉就已自動敞開了。
“布朗警官請進,薛曼先生已經在裏麵等候了。”一位氣質儒雅、看似管家裝扮的二十餘歲斯文男子,將喬伊領到了裏頭。
一路上,那華貴的屋內擺置讓喬伊看傻了眼,就連足下所踏著的厚絨地毯,也是光看就知道所費不貲。
說實話,這輩子他還真沒看過這麼漂亮的房子。
大約走了一陣子--那段路程足以讓喬伊繞自己的房子好幾圈了--在那名年輕管家領頭下,他們來到了一間房間前。
形似管家的男子敲了敲門,聽到裏麵的一聲“進來”後,將那木製門扉拉開,手掌躺上、往身側一擺,示意著喬伊往裏麵走去。
達過了那名管家身旁,喬伊走進了房間裏。
那是一間既像是客廳,也像是茶室的房間。
但那寬敞的空間裏卻是應有盡有:看起來便相當昂貴的沙發組,擺著超寬敞的電漿液晶電視的電視櫃和環繞音響組;調酒用的簡易酒吧。
而布魯斯·薛曼就正坐在那沙發椅的正中央。
方才那名年輕的管家對著布魯斯·薛曼欠了身,便自動退下了。
和早上那身西裝服飾不同,此刻的布魯斯·薛曼穿著一身像是浴袍般的舒適服裝,頭上的頭發略顯濕潤,似乎是剛洗完澡而已。
除此之外,他也不是一個人。
布魯斯·薛曼的身旁圍繞著數個人--確切地說,是數名少年。
從外貌判斷,他們的年紀大多都集中在十至十六、七歲之間,膚色由白至小麥色、深淺不一,發色瞳色也是各有不同,加上臉龐的一些特征,可以看得出他們幾人都是來自不同國家、擁有各族血統的少年。
但在這麼多歧異中,他們唯一的相同之處,就是在於每個人都非常的俊美。
有的俊秀,有的陰柔;有的充滿野性,有的嬌柔惹人憐愛。但是不管如何,這幾人都是各具魅力、擁有少年那獨有未成熟的青澀美。
在這麼寒冷的天氣裏,雖然是處於密閉的室內,但他們穿著單薄的潔白衣物,隻掩蔽了下身,露出了大半胸膛和鎖骨。
這幾名俊美少年各自負責著不同的工作。
有的手中端著放置了酒瓶的銀盤,時而踏著輕細的步伐在沙發旁移動,為薛曼眼前的玻璃桌上放置的高腳細杯中,斟入了玫瑰紅的液體。
一名站在沙發後,細心地為薛曼按摩著肩膀;另外還有兩人,則是靜待一旁隨著等候差遣服侍。
除此之外,也尚有兩人分別坐在薛曼兩旁,甚至將身體依偎在其懷中。薛曼的手也在他們白皙柔嫩的肌膚上,溫柔地遊移撫摸著。
眼前的場景,看得喬伊暗暗冒出了雞皮疙搭。他當然知道那些少年在這間屋子裏,象征了什麼樣的意義,這種事情並不是唯一的。
不過雖然他早有聽聞某些人有養孌童的喜好,但那些應該大多是那些上流社會的貴婦人。而布魯斯·薛曼不但身份特別,還這樣正大光明地在家中養了這麼多名俊美男童,那性癖讓喬伊不由暗暗發寒。
他們臉上都掛著極其相似的俊美笑容--但是,那微笑卻顯得如此不自然。
並不是指那笑容很虛假,他們的顏麵的確柔和,就連五官的一鼻一眉都像是精心設計過的藝術品。
但看在喬伊眼中,卻感覺是一種因長期維持的笑,而顯得僵硬而無生氣。
加上他們的眼眶中一片渾濁灰暗,毫無年輕人應有的青春光彩--這讓喬伊不禁暗歎,他們到底是過著怎麼樣的生活,又是以著怎麼樣的心態侍候著主人,才可以如此徹底地剝奪了那些少年們洋溢的生命力?
他們真的還活著嗎?
或是……隻是假裝自己還活著而已?
不忍再繼續看他們,喬伊轉開了視線。
看著呆呆站立的喬伊,像是沒有發現他態度的異樣,薛曼看了牆上的掛鍾一眼,微微一笑。
“非常準時呢,布朗警官,我欣賞這種人。像那些和人約好時間卻不準時的人,不但浪費彼此的時間,更是一種不尊重對方的行為,你不這麼認為嗎?啊,別站在那裏,快請自己找個位置坐下吧。”喬伊看了薛曼一眼,勉強平穩了心神,選了他正對麵的位置坐了下來。
深呼了口氣,他挺直了腰杆,說道:“那麼我也不拐彎抹角,就直接切入正題,來聊聊有關前陣子那個夫魯·凱吉的事……我想應該無須介紹他了吧?”
布魯斯·薛曼微笑:“別這麼緊張,先來點酒吧。”
“你想轉移話題,或是拖延時間嗎?”
“沒這回事,隻不過這種‘小事’,無須如此大驚小怪。”說著,薛曼揚起了手,比了個手勢。
而眼見他的動作,站在一旁待命的一名少年,取出了一隻漂亮的高腳杯,在裏麵斟入了酒,恭敬地雙手奉給喬伊。
喬伊伸手接過,也同時看到了麵前的那位少年。
從外表判斷約略是十四、五歲,他有著一頭金棕色的璨美發絲,以及宛若海洋般的湛藍雙瞳。麵容斯文、眉清目秀,和其他的夥伴相比也毫不遜色。
不過如果隻是這樣的話,喬伊也不會特別留意他--與在場其他幾名男童不同的是,他的臉上並沒有掛著那絲死氣的笑容,相對的神情中有著一股毫不隱瞞的堅毅意誌,雙瞳也清澈而有神。
動作雖然恭敬,卻流露著不屈的傲氣。
喬伊微微挑了挑眉--這名金發藍瞳的男孩,很明顯地和其他人不同。
不過這個不同,看在主人的眼裏,就顯得有些礙眼。
薛曼自會麵以來第一次閃現了不悅,對著金發少年輕喝:“看著我。”聽到了主人的命令,金發少年緩緩轉正了身子,拘謹卻也顯得死板的直立姿勢,冷漠地盯著薛曼的臉孔。
“有什麼事嗎?”
以著沒有起伏的語氣,金發少年答話。
那個看似理所當然的回應,卻讓掌控這豪宅中一切的布魯斯·薛曼深深感到不滿。麵對那連表麵功夫都不屑應付的少年,薛曼站了起來,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薛曼那一怒之下毫無留手的一掌,將那名少年整個扇倒在地。
喬伊見況一震,正當要起身製止時,那名金發少年已經緩緩站了起來。
左臉頰一片殷紅,嘴角也有著血漬,但他仍然用著那對無畏的湛藍雙瞳,平靜地凝視著眼前的男人。
薛曼的胸口起伏著,一副餘怒未消之樣,就連剛才依偎身旁服侍的俊秀少年們,也不敢作聲。
看來這個情況雖不常發生,但應該也不是第一次了。
過了一會,薛曼幾個深呼吸後,恢複了原本的模樣,走到了少年的身邊,憐惜似地撫摸著他那紅腫的臉頰。
“對不起,法歐……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半蹲著身體,薛曼將那名金發少年擁入懷中,溫柔地親吻著剛才那被自己扇傷之處,但後者雖沒有反抗,卻隻是無動於衷地像個玩偶般任他擁吻。
“不過我也告訴過你了,不可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知道嗎?”對於男人親昵的提問,少年回以的是沉默的零度目光。
“嗚!”薛曼暗暗皺眉,但這次卻沒有再發作,隻是將金發少年輕輕扶好,說道:“算了,你退下吧。”
即使剛才引起薛曼的不快,金發少年自始至終都不以為意之樣,甚至還在離去時帶著幾分刻意意味,冷淡地回望了薛曼一眼。
薛曼輕聲歎息,坐回了沙發裏,兩側的俊美少年隨即偎依而上,他也恢複了開始的柔和笑容。
舉起侍從供上的高腳酒杯,薛曼輕啜了一口,一副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的朝著喬伊微笑道:“怎麼了,那可是頂級的好酒喔。”喬伊看了手中酒杯,卻隻聞了一下後,便將其擺回桌前。
“夠了,還是回歸正題吧。我就直接說了,包括夫魯的事在內,你的所作所為我統統都知道了,我也掌握了相當的證據。”喬伊眯細了眼睛。
當然,他是在唬人的。
連對方的存在都還是康納萊說了才清楚的喬伊,根本不可能握有任何證據,所以今天到此會麵,也隻是純屬刺探層麵而已。不過如果能因此從對方的言行反應中,探勘出點什麼蛛絲馬跡,那就更好不過了。
然而--
“然後呢?你想說的隻有這樣嗎?”
“啊?”對薛曼那理所當然的態度,喬伊反而愣住了。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如果不說出去的話,也無所謂了不是嗎?”
“喔?你想殺了我嗎?不過既然我敢到此,當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若我今晚沒回去的話,你也別認為情報能就此打住。”他所說的當然也是威嚇而已,不過有赴死的心理準備倒是真的就是。
注意到喬伊那模樣,薛曼笑了:“嗬嗬,嗬哈哈--抱歉抱歉,我沒有要嘲笑你的意思,不過你完全誤會了我剛才說的話。”雙指夾住酒杯腳座,薛曼優雅地喝了一口,繼續說了。
“我剛才說的‘不說出去就無所謂’並不是指你,我就明白說吧……
就算你知道又如何?事實上,不知道的人還比較少呢。
“警界政界、黑白兩道,絕大多數的話事者都和我有密切的關係,甚至有不少人是在我幫忙之下才得到今日的地位。我並不打算大肆宣張我所做過的事,但也沒有要徹底隱瞞的意思。”
“你……那你今天邀請我來到底是?”有種被反將了一軍的感覺,喬伊沉著臉色問道。
薛曼輕輕搖晃著酒杯,玫瑰色的液體貼附著玻璃麵旋繞。
“我這人一向認為,能做朋友總是好過做敵人的,今天邀請你來的意思,其實正是想好好和你聊聊,你的事情我早就已經從威廉·康納萊那兒聽了不少。我曉得你的確挺有實力的,不過就是走的方向錯了點。
“剛好我就需要你這種人,幫我管管底下那些不聽話的小幫派們。隻要你配合的話,我可以讓你職位階級很快地連升數級,錢、新車、房子這些當然不成問題……”
薛曼微笑著緩緩說道,但相對一直默默聽著的喬伊卻是臉色越來越難看。
“此外,我知道你似乎也離婚了一陣子了,忍很久了吧?想要怎樣的女人都可以要求--當然,如果你想要男人的話,也沒問題。”回頭麵露曖昧的笑後,薛曼一擁懷中的俊美男童,舌頭探入他的貝齒間,無視旁人觀望地與之交纏深吻。
喬伊本來還想繼續忍耐的,但在看到眼前場景後,終於還是忍不住,情緒整個爆發了出來。
“媽的!你以為我今天是來跟你勒索的嗎!你的那些肮髒錢我才不屑拿!”
喬伊憤然起身,那劇烈的動作撞在桌腳,將酒杯的酒搖翻了出來,潑得滿桌都是紅漬斑斑。
薛曼苦笑:“唉啊唉啊,怎麼弄得這麼髒呢!請你別忘記,你現在可是在我的地盤上,太過囂張似乎不太恰當喔。”
“哼,想殺我了嗎?那還用說這麼多,快動手啊!”
“難道你以為我是為了要封你的口才邀請你來嗎?別傻了,如果我真有意思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你的話,現在的你已經不在了。”
“那麼你到底想怎樣?如果你認為所有人都會順著你的意思,和你一起同流合汙的話,那你就錯了……大錯特錯!”
“唉,看來今天的會談是失敗了,真是遺憾啊。”雖然薛曼口中這樣說,但表情卻看不出有何遺憾之意:“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
“啊啊,我是會好好考慮--好好考慮該怎麼對付你!”言畢,喬伊頭也不回地自行離去了。
但在他離開前,背後傳來了薛曼的聲音。
“布朗警官,請讓我提醒你一件事情。或許你不在乎死亡,但死亡並不一定是最痛苦的。比方說,你有可能某天突然被逮捕,理由是因為貪汙、販毒、還是你不知道為什麼,但檢察官對你的指控卻是罪證確鑿……”
“你這家夥!”
喬伊回頭怒視,額上的青筋整個浮出,齒關喀喀作響。
對他的反應,薛曼滿意地笑彎了眼,口角畫出輕蔑的弧度。
“那麼,請容我不送了。”
回家之程一路疾馳。
宛若要以著那速度宣泄心中的不滿,喬伊踏緊油門,鞭斥著他那台舊車。
景色甩脫在後,夜風也追趕不上。
早已老舊兼具零件不順的車身搖晃,引擎悲鳴似地咆吼運轉,卻隻能在主人的驅策下,擠出每一絲僅存的馬力,在夜街上馳走。
軋--車子在煞車猛地一踏之下,磨出一道黑痕,停在喬伊公寓之前。
喬伊沒有馬上下車。
將頭靠在方向盤上,喬伊輕輕喘氣著。
憑藉這股怒氣而做出平常不做的行為,也倒是消耗掉他不少注意力,直到現在停了下來,那緊繃的精神才更顯疲累。
再次深深呼了一口氣,他轉動鑰匙,下了車。
而正當喬伊將車門鎖好,準備上樓時,他卻突然聽到了某種聲音,而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來自他的後車廂。
雖然很輕微,不過喬伊確實聽到了,那應該不是錯覺。於是,他便好奇地走向愛車後方,將鑰匙插入鎖孔,一轉。
洽。車門開了,喬伊也呆了。
後車廂裏有一個人--
裏麵那人是一名金發藍瞳的少年,而喬伊認得他。
肯定沒錯的,因為他才在半個小時前的薛曼宅中看過那名少年而已。
他就是其中那名給喬伊深刻印象、也是眾男童中唯一敢不給薛曼好臉色看的那位金發少年。
側身躺在後車廂裏,眉頭微蹙,他的眼神看來有些朦朧,不過在和喬伊一四目相對後,他便隨即立起了身,搖搖晃晃的扶著車側,跳下了車。
“喂,你怎麼會在我後車廂?”
像這種簡直像是綁票似的行為,喬伊可不記得有做過、也不打算做。
當然,他也不認為薛曼會送自己這個“禮物”。
那麼,就隻剩下那個可能了……
“你,從那裏逃出來了嗎?”
回頭望著喬伊,那名少年眼中恢複了那堅毅的神智,答道:“我早就已經想從那邊逃出去了,隻是一直在等待好時機。今日看你的到來,便趁機潛伏到你的後車廂裏,一並離開那房子。不過本來是想中途就找機會跳車的,隻是……”
少年的話頓了一下,沒有說下去,但喬伊知道他想說什麼。
憑他今天心血來潮、那種蠻橫式的開車法,待在後車廂可不好過。大概是連續幾個劇烈的搖晃,讓他頭昏腦脹,錯失了跳車的時間吧?
“既然被你看到了,你想怎樣?把我交回給薛曼嗎?想怎樣當然是你的自由,不過我既然逃出來了,可不打算乖乖被送回去。”少年擺出戒備的神態。
“這個嘛,理論上為避免麻煩,我是該把你送回去啦,不過……”喬伊搔搔頭,對他咧嘴笑道:“正巧我滿討厭那家夥的,我也沒必要做人情給他。”
金發少年沒有多話,隻是對著喬伊輕輕點了頭,轉身準備離開。
但是後者卻開口叫住他。
“喂,等一下。”
少年疑惑地回頭,喬伊繼續說道:“既然你是逃出來的,你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嗎?”
“沒有,不過我自會想辦法。”
“那既然如此,今晚就先在我家暫居一晚吧。”看著少年猶豫戒備的神情,喬伊拍拍胸脯笑道。
“既然都有‘一車之緣’,要我隻是看著你流浪街頭,也說不過去。
好啦,別再想了,跟我上樓吧!”
用力拍了少年肩膀,喬伊便自顧自的往建築物裏走去。少年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從後跟上。
從樓梯來到三樓,喬伊取出鑰匙,插入轉開了樓梯口右手邊第一間的正門,走了進去,金發少年從門口朝內望了一下,也走了進去。
“裏麵有點亂,別在意啊。”
脫下了身上的大衣,喬伊隨手將其往一旁的沙發拋去。
金發少年掃視著自己所處的這間公寓。
誠如那名胡渣大叔所說,的確是有點亂--不,應該用非常亂來形容比較貼切。
沙發和餐桌丟置了許多的衣服和雜物,報紙胡亂堆放,靠著牆角和家具邊緣的地板,積著明顯的塵埃。
雖然還沒有看過房間,不過從這個情形去推演,大概也能想像得到。
其實客觀來說,這個房子倒也沒有這麼髒;不過,卻有著某種寂寥感。
並不是指灰塵或位置不當的家具,而是某種……空曠、冷清的氣息,就像是因為長期缺乏人的溫度,而產生的一種沒落寂寥感。
“廁所和浴室在那邊,廚房裏有冰箱,肚子餓自己動手無妨,不過裏麵好像也沒什麼東西可以吃啦,哈哈。至於你……對了。”
手指比了幾個方向,喬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好像還不知道喔。”
“法歐肯--法歐肯·修米思。”金發少年答道。
“法歐肯……飛翔之隼(falcon)啊,真是不錯的名字呢。我是喬伊·布朗,你直接叫我喬伊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喬伊。”像是練習著發音,少年重複了一次名字。
“不過雖然我不想太過幹涉,不過基本上還是得問一下。你還有家人嗎?之後該怎麼辦?”
“我從出生後就沒看過父親,而我的母親和妹妹則是在三年前就死了。雖然還有領養我的嬸嬸在,不過一年前就是她把我賣給了薛曼,所以我當然也不可能再回去那裏。
“我想,我應該會離開這個城市,往南方去吧?聽說靠海的幾個都市正值發展中,就算是我這樣的年紀,應該也有機會找到工作。”法歐肯若無其事地說著。
看著他平靜的側臉,喬伊暗暗歎了口氣。
--這個城市,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變成了連這樣的孩子都無法安心居住的地方?
習慣性地從懷中抽出香煙,喬伊正將之叼在嘴中要點然時,突然想起了什麼,不好意思地對著法歐肯問道:“抱歉喔,我抽煙沒關係吧?”
法歐肯搖搖頭:“沒關係,我不在意。”
更何況,這裏是你家,我也沒有資格說什麼--但這句話,少年隻是藏在心中而沒有說出。
喬伊鬆了口氣地將煙點燃,沁入胸腔的尼古丁緩和了情緒。他一邊吐著煙,一邊走到某個房間裏,拖出了一床棉被和枕頭,拋給了法歐肯。
“今晚你就睡沙發吧……啊,雖然有空房間,不過不是我小氣啦。除了我現在睡的那間外,另外的都好幾年沒用過,積滿了灰塵。
“其實沙發還滿舒服的,有時候工作回來累了,就直接躺在沙發,也還真挺好睡的。”喬伊補充解釋著。
“沒關係,我不在意。而且不管這間屋子如何,都比‘那裏’來得要像人住的地方多了。”
聽他這麼說,喬伊也笑了:“我同意。那種屋子住起來怪拘謹一把的,感覺就會很難睡。”
法歐肯微笑--其實他所指的並不是物質層麵,在那裏麵的生活,根本不像是人類應有的。
這時,法歐肯注意到那放在電視櫃上,一幅裱著框的相片。
上麵是一對男女和年幼的女孩,從那五官特征和臉型輪廓,法歐肯認出那名男子應該就是年輕時的喬伊。
注意到他的視線,喬伊主動將那相框遞給法歐肯,笑著說:“怎樣,那個是我女兒喔,很可愛吧?”
“嗯。不過,我怎麼沒看到她們,不在家嗎?”看著那相框中的人,法歐肯問道。
“是啊,因為我們離婚了,露依絲也跟她一起走了。”“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法歐肯一怔。
“別在意,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我早不在乎了。而且像我這樣的人,錢賺得少,又經常不在家,根本沒有盡到身為一位丈夫和父親的責任。”
喬伊嘴角叼著煙,搔著那頭亂發,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早不在乎了……嗎?)
法歐肯沒有開口,但他知道事實不是這樣的。
在那個滿布灰塵的電視櫃上,唯有那木質相框一塵不染。想必是因為經常被拿起來觀看,甚至細心的擦拭,所以才能在這間房子裏還保有這樣的清潔。
不過法歐肯並未點破這點。
雖然認識不久,但已多少把握到那名單純的男人性情--他並不是那種需要他人同情的人。
自己的傷,自己承受,毫無他人撫愈的必要。
因此法歐肯也沒對此再予多言,不過倒是有個問題他忍不住想問。
“恕我冒昧,先前在薛曼宅邸時我有不小心聽到一點--為什麼你要回絕他?正如他所說,隻要和他合作,的確是名利皆可雙得,說不定要和你妻子複合也不是不可能。事實上,選擇順從他的人實在太多了。”
沒錯,在薛曼那間屋子住了一陣子的他,已經看過太多太多次各界的顯貴和他會談的情形,不管是哪方麵的考量,拒絕薛曼的邀請實在隻能用愚蠢來形容。
喬伊吐了口煙:“或許是這樣吧,但他給的那些根本不是我需要的。
我唯一想要的……不過就是一座可以安居樂業的城市,讓莉雅安穩生活、讓露依絲幸福長大,這樣就夠了。而創造出這樣一個環境,就是我的目標--為此,就算要我付出犧牲再多也無所謂。”法歐肯默默地看著喬伊。
那個男人,並沒有選擇逃避--就算明知自己的所作所為並不容易,卻仍然一直堅持著不放棄。
寧可正麵迎向困境的狂風暴雨,也不願舍棄自己的故鄉。
沒有任何好處的……正因為明白這城市的黑暗,所以他更明白該怎麼作才能回避危險,得到最大的好處。
但他並沒有選擇窩居在安穩的溫暖燈火處,反而是憑藉著那盞連自己的前路都照不清的微弱小燈,試圖照亮那深邃的無盡黑夜。
多麼愚蠢。
但也多麼讓人佩服--
“哎呀,居然對你說了這麼無聊的事。”喬伊將口中的煙往煙灰缸裏撚熄。
“不會。其實,我覺得你實在很了不起。”
“哪有什麼了不起的,正如很多人說的,我隻不過是個固執的笨蛋而已啦,
哈哈!”吐出白色煙霧,喬伊朗聲大笑著。
固執的笨蛋嗎?
看著他爽朗大笑之樣,法歐肯心中暗忖--在這個正義感早已淪陷的城市裏,卻仍堅持著一己正義的男人,真的算是笨蛋嗎?
不過不管怎樣也好,都和自己無關了。
那個男人的價值,這個“城市”自然會有所定奪--
之四
Bullyrag
The Fool
“嗚--呃啊!”
伸了老大一個懶腰,喬伊滿臉倦意地打著嗬欠,從床被中起了身。
穿著前晚那件西裝褲,那睡前也沒脫下的襯衫滿是皺摺,他搔著那頭亂發,過了一夜的胡渣變得更是如雜草叢生。
以著這種邋遢樣,喬伊睡眼惺忪地走出了房間。
“你醒了,早安。”
對這聲不知已經幾年不曾出現在這房子裏的問候聲,讓喬伊的意識迷糊了一下,但在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那名金發藍瞳少年後,他終於清醒了過來。
“早啊,呃……法歐肯。”
回憶了一下,喬伊念出了他的名字。
法歐肯回應似地點了頭,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喬伊注意到昨晚遞給他使用的枕頭和棉被已經折好,整齊地疊放一旁。
似乎是個挺有規律的孩子--喬伊心中對他的印象又多增添了一項。
左右擺動著脖頸關節,喬伊走到了廚房,打開了冰箱旁的一個櫃子,他開口詢問:“你要喝咖啡嗎?雖然隻有即溶的衝泡式而已啦。”
看著喬伊手中捏著幾個小袋揮手的模樣,法歐肯回話:“嗯,麻煩你了。”
過了一會,喬伊兩手各握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馬克杯回到了客廳。
“謝謝。”法歐肯從他手中接過了一杯。
不過正當法歐肯呼氣吹涼著咖啡時,他的視線捕捉到了喬伊從一透明玻璃罐中,舀起了數匙砂糖,倒入了自己杯中的畫麵。
“你也要嗎?”發現法歐肯瞄著自己,喬伊指著糖罐問。
“啊啊,不用了。”法歐肯連忙拒絕。
金發的少年低頭飲啜了一口--這味道……應該是卡普奇諾吧?不過本來就已經屬於比較甜的口味,那個人居然還加了這麼多的糖!
在將砂糖攪拌融化後,喬伊將剛好達到勉強入口溫度的咖啡,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完,然後“呼--”地大大吐了一口氣。
“喝哈,醒啦醒啦!”喬伊將馬克杯往桌麵一放,臉上的神態已經恢複了平常模樣,兩眼也有神了起來。
法歐肯的杯子停在半空,對他這一下子的轉變有點詫異。
而注意到少年的異狀的喬伊,輕笑道:“我這個人比較不容易清醒啦,所以每天起床都要喝一杯咖啡提提神。”
“可是一般要提神不都是喝黑咖啡嗎?”法歐肯眨眨眼。
喬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後像是要掩飾尷尬地大聲笑了笑:“哈哈哈!那個……你也知道嘛,糖分可以轉化成那個、那個什麼比較容易吸收的能量,所以我才會加多一點糖,讓自己能盡早達到最佳狀態嘛,嗬哈。”喬伊轉開了視線,撫著自己下巴的胡渣笑著。
(原來是怕喝苦的啊。)
看破了喬伊那不自然反應背後的真實,法歐肯暗暗低笑--真是和他給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樣呢。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會一下子就被才認識一天的自己看出這點,倒是和那男人率直而難以隱瞞的個性相仿。
“不過你到時要怎麼離開這城市呢?”喬伊看著法歐肯:“你身上有錢嗎?”
“沒有,從薛曼那裏得來的錢我不想用。我應該會想辦法一路搭便車到南方去。”法歐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喂喂,你這樣也太隨便了吧,而且假如半途被薛曼的眼線發現怎辦?”喬伊驚訝地張大了口:“這樣吧,你在我這裏待個幾晚,我會想辦法抽空直接載你到最近的城市港口去,這樣應該風險會小一點,如何?”
“如果可以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先對你說聲謝謝了。”法歐肯低頭鞠躬。
喬伊笑道:“哈哈,好說啦,能讓那家夥生氣的事情做再多也不嫌麻煩。現在時間還早,走吧,一起吃個早餐去。”
地點是一間家庭餐廳。
位居街道三角窗的位置,占地約比一般教室稍大一點,外圍是半身高的透明玻璃圍牆,從街道外可以看到裏頭部分的擺設和用餐情況。
店裏的擺設也很普通,就是以內側靠牆的廚房、以及連合了櫃台和吧台作為主體,而剩下的空間,則是就一窩蜂地塞滿了供不同人數使用的各式木桌--完全就是以便利性作為考量,美觀性的價值則似乎被列為參考而已。
在店裏相當的人潮裏,法歐肯擠占了一張小方桌。
而過了一會,喬伊則是在右手臂上小心地放了兩盤餐點,而左手寬大的手掌則是一次拿了兩杯紙杯握柄,走了回來。
“雖然看起來不怎麼樣,但可是便宜又好吃喔。”將法歐肯的分放在他眼前,喬伊也在他對麵坐下。
紙盤裏擺的是漢堡,但這看似普通的兩層麵包中,卻夾了大量的食材。培根、火腿、玉米、萵苣、番茄,並擠了一堆的特製醬料和沙拉,厚厚一層漢堡,裏頭的料多得幾乎夾不緊,豐富得簡直快像要垮下來一樣。
喬伊下顎下拉,大大地咧口一開,猛地一咬……喀滋、喀滋。
“我從以前、就很常來這邊、”咬了咬,吞下,他繼續開口:“……
吃喔。算是這裏附近頗有人氣的簡易餐廳。”法歐肯也咀嚼著,同意地點點頭--雖然看起來很普通,但確實還滿好吃的。
“嘿,好吃沒錯吧。”又啃了一大口,口中的食物還沒咬碎,喬伊就迫不及待地舉起桌上的奶茶混著咕嚕咕嚕吞了下去。
“這家店可是開很久了,除了裝潢有點差、老板看起來像犯人外,其他實在沒有什麼缺點可以挑啊。”
“混帳喬伊,別以為你那邊講我沒聽見!”一名理著大光頭,凶神惡煞的男人從廚房探出頭來,揮舞著鍋鏟大吼。
“哈哈,耳朵還是這麼靈啊!”喬伊對著他揮手。
法歐肯微笑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也沒有特別的主題,兩人的這頓早餐隻是很普通地在閑聊著,不過法歐肯會刻意避開有關家人的話題就是了。
聊了一會,突然喬伊的視線捕捉到了一個身影。
隔著那透明的玻璃窗,他看見了餐廳對街的那側人行道,有一名依稀看過的人。
“不會吧……難道那個人是?法歐肯,你在這邊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丟下這一句,喬伊在桌上壓了一張紙鈔後,便匆匆奪門而出。
他才剛踏出店門,就看到那人彎進了一條小巷的背影。幾個大跨步,喬伊穿過馬路,從後追上。
在跟著拐了一個彎後,喬伊朝著那背影喊道:“前麵那個人,等一下!”
不過不知是沒聽到,還是不知道在叫自己,那個人並沒有頓足,隻是繼續往前走。於是,喬伊又再喊了一次。
“喂,等一下!鴉--”
那個人停下了腳步。
喬伊加緊幾個腳步,從肩旁繞過了他的背後,來到他的正麵。
“果然沒看錯,是你。”
正如喬伊所稱呼,此刻站在他眼前的男子,是一名有著黑發黑眼的黃種人青年;也正是那個晚上,憑一人之力,在短短數息之間就解決了夫魯一眾的青年--鴉。
和那晚的全身黑穿著不同,這時鴉穿的是普通的淺藍牛仔褲,以及直條紋的長袖襯衫,如果再加個背包還是之類的東西,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普通的大學生一樣--但話說回來,其實喬伊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搞不好黑發青年還真的是學生也說不定。
眼看叫喝並攔阻在自己眼前的男人,鴉的神情有些冷漠,微微低著頭,凝視著喬伊。
“你是哪位?”
鴉的口氣很冷淡,喬伊怔了會,才發現自己其實也和對方沒有任何交情。但都叫住了他,也隻能硬著頭皮、打著哈哈說了:“那晚我們有打了個照麵,還記得嗎?就是上周那個晚上,當時夫魯也‘剛好’在場。”
“有什麼事嗎?”沉默了一會,不知道是默認了那晚自己的身份,抑或是根本無視喬伊的詢問,鴉如此回話。
“其實也沒什麼事,隻是湊巧看見你,所以才跟你打了個招呼,畢竟同樣都是默默為這城市努力的人嘛。”
雖然對方的反應很冷淡,但喬伊的口氣隱隱帶有點興奮之意。事實上,對著眼前的青年,他甚至多少懷著像是麵對偶像般的欣悅。
明明隻是個這麼年輕的孩子,卻獨力做出了這麼多事,憑藉一人之力解決了許多他們警方也難以應付的黑幫人士。
雖然身為警察不應該認同他的作為,但也正因為身為警察,所以更對黑發青年所做出自己欲為而不能行、想做卻辦不到的事情而感到欽佩。
“哼。”雖然很輕微,但喬伊沒有聽漏黑發青年的輕哼。
“啊啊,別誤會,我個人沒有想對你所謂找麻煩的意思啦。”喬伊笑著解釋:“雖然身為警察不該這麼說,但單純以身為這城市一員的身份,其實我還滿欣賞你的作為喔。”
“……”黑發黑瞳的青年沉默地凝視著喬伊,沒有回話。過了一會,才暗暗地哼出輕息,啟口答道:“你欣不欣賞,和我沒有關係。”
“咦耶?啊啊,這樣說是也沒錯啦。”
不再多說,似乎將剛才那句當成了終結兼道別語,鴉邁動腳步,以著穩定卻快速的步伐離開了。
“還真是個有點……內向……的青年呢。”
喬伊怔怔地撫摸著下巴的胡渣。
而緊接黑發青年的離開,法歐肯也已經跟了上來,來到喬伊的身旁,疑惑地開口:“怎麼了,剛才為什麼突然離開?”
“沒什麼,剛才剛好看到一位似曾相識的朋友,所以才趕了出來。”喬伊回道。
“朋友?”少年隻有看到鴉剛好消失在街角轉彎。
“啊,雖然不算認識,不過真要說的話--同是正義的朋友吧。”像是有些高興、也有些不好意思地,這麼回答的喬伊見腆地笑了。
“是嗎?”看著這樣的喬伊,不知為何,法歐肯也依稀為他感到高興。
“好啦,我也該上班了。等等我先送你回去,我會順便幫你暗中詢問和安排前往別的城市的一些事項。”
“好的,麻煩你了。”法歐肯低頭道謝。
“嗬哈哈,這麼客氣幹什麼!”心情不錯的喬伊笑著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隻可惜他這時的好心情,並沒能維持多久。
在短短的三十分鍾後,喬伊的情緒將整個扭曲翻轉過來--
喬伊才踏進警局沒多久,就感覺到那股異樣的氣氛。
(怎麼回事,這種感覺是?)
隨著正門的拉開,看到他走進來後,警局其他同仁似乎有意無意地避開,若是不慎眼神交會的,也會很快地轉開。
(搞什麼,雖然我知道自己人緣不算好,但也沒有這麼糟糕吧?)從幾個窺視他的人的表情上,似乎也存在著幾分特殊意思,不過現在的他實在無法看透那裏頭的含意。
喬伊走到了自己座位,但正當他準備要坐下來時,發現威廉·康納萊來到了身邊。
“怎麼了?”喬伊從他的神態中察覺了什麼。
康納萊默然地看著他,然後歎了口氣。
“喬伊,把你的警徽交出來吧。”他淡淡說道。
“什麼?為什麼……”喬伊滿臉錯愕。
“上個月你執行任務時,為了逮捕犯人發生了槍戰,波及到旁人,現在他們提出了申訴;此外,博歐客議員也為你上次拘役她兒子時執法過當而提出了抗議,類似的申訴還有幾件我就不說了……總之,上層一致決定要你暫時解除職位。”
“等一下,當時明明都沒怎樣,為什麼現在會一起突然……啊!”赫然察覺了什麼,喬伊的臉上浮現怒容。
“是市長吧?是布魯斯·薛曼那個家夥指示的吧!因為我昨天不接受他的提議,所以才搞出了這種卑鄙手段對吧!”
康納萊沒有對喬伊的問題回應--或許也是一種默認的表示,他隻是露出了疲憊的倦態,對其緩緩勸說:“你就當休個假,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陣子吧,我知道這段時間來,你也累了……”
“放屁!我才不接受!像那種人--”
“布朗警官!”康納萊一聲低喝,改變了稱呼的他,以局長的角度暗暗提醒了喬伊自己的身份立場。
“咕--嗚!”喬伊緊咬的齒縫間泄出咆聲,不過終究還是選擇從口袋中取出皮夾,將裏麵的警徽憤然地甩在桌麵。
胸口劇烈起伏的他,雙眼直直盯著康納萊的臉。
“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放棄的。”
丟下了這麼一句,喬伊悻悻然地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康納萊低聲歎息。
“本來還以為這樣可以讓你退縮一點,看來我錯了……”喬伊才剛踏出警局大門,就看到了那道身影。
一輛加長車身的黑色禮車就停在警局前的大道旁,雖然剛才在喬伊進入前就看到了,但此時那輛車的主人現在則是站在後車門旁,對著他這邊打了招呼。
“真是巧遇啊,布朗警官。”
“你這家夥,布魯斯·薛曼--”
喬伊前方站的,正是剛才他才暗斥過的人。
看著喬伊滿臉驚怒交的模樣,薛曼麵帶遺憾地開口:“布朗警官,聽說你被暫停職務了呢,真是個令人遺憾的消息啊。”
“媽的,你還裝傻!”喬伊蹙眉,鼻頭抖動。
“不、不!我是真的為你的處境感到遺憾,畢竟這樣一來,這個城市又暫時少了一位盡責的好警官呢。”
“哼,那還真是多謝你的‘關切’了。不過你放心,就算不是警察的身份,我也不會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那群把這城市搞得烏煙瘴氣的人渣,繼續那副耀武揚威的醜陋模樣。”
“嗬,那真是太好了。畢竟這個城市的治安這麼差,少了布朗警官你隻怕會更惡化呢。比方說--”薛曼微側著頭看著喬伊的雙眼中,帶有某種無形的嘲諷。
頓了頓,他繼續說下去。
“某位離婚的單親媽媽仍未再婚,一個人努力地扶養著孩子長大,但卻突然因為公司異動而丟了職務,從此經濟陷入了困境;某位剛升上中學的少女……多麼青春洋溢,既可愛又成熟獨立啊,卻在某天回家途中不幸被流浪的醉漢強暴。
“--這些情況,不是沒有可能吧?畢竟近來治安和景氣都越來越糟,類似的案件這個城市每天都會發生好幾起呢。所以為了大家的幸福著想,建議布朗警官還是潔身自愛點,不然這個城市少了你,可真是一大損失呢。”
“你這--狗娘養的畜生!”
聽完他剛才的暗示,喬伊幾乎憤怒到要衝上前……不,並不是幾乎,而是他真的已經有所動作了,但薛曼身旁的護衛見狀則是迅速攔在兩人之間;心知不能對他怎樣的喬伊,也隻能逼自己按捺下來,怒目切齒地瞪著薛曼。
“嗬,那麼就這樣,有機會再見了,祝你早日恢複職務。”在身旁隨扈的守護下,薛曼轉身離去。
但就在薛曼一腳踏入了隨從幫他拉開的車門內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又探出了身子,看向喬伊:“對了,布朗警官。昨晚我們會麵後你離開時,有沒有看到一位金發藍瞳的少年呢?”
腦中瞬間閃掠過法歐肯的麵孔,但喬伊當然隻是擺出一副不知情之樣,冷淡答道:“連住在自己房宅裏的人都不知道了,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是嗎?如果你有機會看到他,請代為轉告:我很擔心他,請他趕快回來。”
語畢,這次布魯斯·薛曼不再逗留,直接上車駛離了,隻留下背後滿臉臭意的喬伊。
無能為力--
“哼!”
一踏進了屋裏,喬伊隨手將大衣和鑰匙拋向一旁,滿臉不快。
“怎麼了?”看到他才出去沒多久就回來、並且由原本的神清氣爽轉變成怒氣衝衝之樣,法歐肯不由疑惑地問道。
喬伊握拳重捶了牆壁一下,那振動簡直震得整間房子的灰塵都跳了一下。
“我被布魯斯·薛曼給狠狠陰了一下!”
“發生了什麼事?”法歐肯問道。
“唉,事情是這樣的……”
深深歎了口氣,喬伊摳著胡髭,將剛才的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法歐肯金色劉海下的雙眼閉合:“看來是我的錯--因為我逃走,才讓薛曼如此憤怒。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
“何必道歉,真要說有錯,也是那個濫用權力的混帳。而且我也不覺得是你的關係,他不一定知道你的離開和我有關,昨天和薛曼那番對話,大概才是真正導致他的不滿,而在今天對我下馬威的原因吧。”喬伊暗暗歎了口氣。
“不過既然如此,也終於讓我下定主意了--要對付薛曼,看來是不可能依循正當的法治管道了,畢竟連警方都拿他沒轍的話,我也不可能對他怎樣……看來,隻能殺了他了。”
“殺了他……你嗎?”法歐肯訝異地說。
“嗯。雖然他暫時革除了我的職務,凍結了我在警方的能力,不過其實本來在昨天的會麵後,我稍微有心理準備了--我不打算以警察的身份來對付他,畢竟在手頭毫無證據下,這是違反法治的方法,我隻是想單純以這個城市一員的身份去對付他。”
從口袋的煙盒中抽出了一根煙,喬伊叼在嘴中,點燃了煙頭。
但就算他的態度看起來很冷靜,法歐肯也很清楚他想做的是多麼難以達成的目標。
“但是那種事情不可能做到啊!你應該很清楚他的勢力有多大,根本不可能光靠你一人就把他殺死還全身而退。”
“或許吧,所以我不打算全身而退。”喬伊吐出了一口煙。
“你……難道喬伊你是想……”法歐肯的眼中流露驚愕。
“是啊,想要偷襲擁有眾多人保護的薛曼,還妄想不被察覺、無傷而退,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不過如果隻是要一拚冒險殺死薛曼而已,僅有這個條件應該不是不可能。”
“可是、可是這樣一來你一定……”法歐肯剩下的話說不出來。
“會死吧?”喬伊接著少年沒說出口的說,笑道:“反正我早就沒有什麼好牽掛的了,活了四十多年啦,也該夠了。能在最後以單純一個普通的‘喬伊·布朗’,而不是警察的身份去誅殺那個惡黨,我也就滿意了。”
“但是,你妻子呢?女兒呢?就算你們離婚了,要是知道你死了,她一定也會很難過吧?”
喬伊愣了一下,鼻腔哼出白煙,微笑:“莉雅很堅強,沒問題的;而露依絲有她照顧,我也能放心。”
“那你自己呢?就這樣死了真的無所謂嗎?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啊!”
“不,我死了,正義會留下來,而且莉雅她們所居住的城市也將變得更好。”
“喬伊……”法歐肯囁嚅。
“哎呀哎呀,不過我居然對你說了這麼多,真不小心啊,還請你看在昨晚的一車一宿之緣,可別太早告發我啊。”喬伊苦笑著。
“我知道了,我不會說的。”法歐肯頷首。
“那真是多謝了。啊,你不用擔心,在那之前我會先安排把你送到想去的地方。”
“其實……我並太在意這個。”
“是嗎?不過想對付薛曼,機會隻有一次。如果失敗了,本來就對我有戒心的他更是會提高警覺,我也不可能嚐試第二次了,真是頭痛啊……”喬伊自言自語著。
他繼續吞吐著煙,兩人陷入了沉默。
但過了一會,靜坐一旁、看著喬伊那吞吐著雲霧模樣的法歐肯,突然開口了。
“如果……如果喬伊你真的想對付薛曼的話,有一個機會可能適合。”
“喔,真的嗎?”喬伊兩眼亮了起來:“是怎樣,說來聽聽吧!”
“我之前一直待在薛曼宅邸服侍,所以有時會聽到一些情報。”法歐肯頓了頓,繼續緩緩說地說:“薛曼有打高爾夫球的習慣,雖然時間頻率沒有規律,但我前幾天有剛好聽到他和人約定要在本周日時在休傑球場打一場球。”
“休傑球場?是那個位居接近城市外圍的高爾夫球場嗎?”
“嗯,畢竟是打高爾夫球,不可能再跟平常一樣位居在重重保護的室內。不過相對的薛曼也很清楚這點,所以他都會包下全場,在開場前他都會先派人封鎖周圍,派人守在外側不讓人出入。”
“不讓人出入,那你所謂的機會是?”
“既然知道時間了,那隻要在包場封鎖前就先行潛入就好了。”
“啊,對喔!”喬伊右手握拳擊在掌心,輕呼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正由於平常有外圍的守衛封鎖網,所以更容易對周圍的環境產生疏忽,而在那麼廣大的球場,也不可能遍及護衛的人馬。
“謝啦,法歐肯,太感謝你了!”雙手搭住少年的肩膀,喬伊興奮道:
“這個周日嗎?那就還有兩天,應該來得及!”不過法歐肯雖然得到了感謝,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這個建議,隻是早一步將喬伊推往了沒有歸途之路。
(我這樣做,真的正確嗎?)
雖然能幫到他、看到他那單純而爽朗的笑容,令少年有種平靜的安詳;但這樣一來,不管如何,眼前那名男子勢必會喪生在自己的建言之下吧。
那麼,他唯一能做的也隻剩下……
“喬伊,讓我也一起去吧--”
之五
Believer
Must Die
一間鐵灰色的房間裏,有一名穿著刑警服裝的男人,正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翻閱著報紙。
這裏,是警署地下一樓的武器管理部。
過了一會兒,通往房間外的門打開了,另一人走了進去,對著那翻閱報紙的男人揚起了手。
“呦,貝瑞,看起來滿悠閑的嘛。”
“是你啊,喬伊……複職啦。”
被名為貝瑞的男性刑警這麼對著喬伊回笑著。
“哈哈,差不多就是這樣。”喬伊隨便將這話題瞞混過去。
“那麼你有什麼事啊?”
“啊啊,就是我需要一些彈藥補給……”喬伊將一張紙條壓在桌上,往對方那推了過去:“還有,這幾項東西也幫我拿一下。”
將紙條接了過去,貝瑞看了一眼:“那你等一下啊,我拿給你。”
貝瑞是負責警局的火器管製人員,局裏大部分的彈藥補給和裝備的取用,都要從他那邊經手。
“不過怎麼又突然需要彈藥啦,你才剛複職而已吧,馬上就又要進行這麼危險的任務啦,還是老樣子這麼拚呢。”貝瑞取出鑰匙,往著這房間一旁的小間保管室走去,一邊在翻索喬伊指定的物品,一邊這麼說著。
“沒辦法,這年頭犯人的火力都比我們還強,想憑一張嘴就逮捕別人根本是作夢。”
“哈啊,這樣說也是是啦。對了……”貝瑞探出頭來,開口問道:“你還沒給我局長的同意許可證喔,先給我看看吧。”
喬伊眼角跳了一下,然後又裝出一副從容的模樣:“那個啊,不知道跑去哪了,大概搞丟了,下次再補給你吧。”
貝瑞停下動作,轉過了身,雙手交叉著:“喬伊,你也知道這樣子我很難為。如果以後出了事,追究責任下來,我可是會很慘的啊。”
“所以說,我之後會再補一張給你,你就先給我吧。”
“不行,不然你再跟局長申請一張新的許可證明吧,反正也很快。”喬伊苦笑:“你也知道康納萊那個人嘛,再要一張他會很囉嗦耶,你就先給我嘛,有事我會負責的。”
但貝瑞依舊堅持:“就是知道他的個性才不行,而且真出事也不是你想擔我就沒責任的。你還是重新叫局長簽一張新的吧。”
“啊啊,如果能的話我就不會拜托你啦!”
喬伊用力搔著那頭亂發,滿是無奈地仰天低嚎。
這時--
“你就給他吧,貝瑞。”
喬伊聞聲一個回頭,開口的人竟然是威廉·康納萊。
而聽到局長本人都到此出聲了,貝瑞當然不再有問題,馬上準備了喬伊所要求指定的彈藥配給。
從貝瑞手中接過了所需的東西後,喬伊離開了武器管理部。
看著走在他前麵的康納萊,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為什麼?”也不用多說,喬伊知道康納萊了解他想問的。
“沒什麼,反正我不同意,你也總會想辦法弄到手的。”康納萊回望了他一眼:“也或許,是我終於受不了你了……你如果早點殉職,我大概也能輕鬆點。”
“是這樣嗎?那我問你一件事。”
看著對方平靜的臉龐,喬伊開口問道:“之前你為什麼要告訴我薛曼的事情?如果你不說的話,或許我根本就不會察覺。”
“我隻是不想再看你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傻樣罷了。”
“是嗎?不過你應該很清楚我的個性吧,那你怎麼可能沒料到我得知情況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和舉動?”
喬伊直直盯著康納萊的臉,而後者沒有答話。
“其實你也在期待著吧?期待著有人會挺身而出,期待著會有人反抗他,期待有人會做出你自己沒有選擇的另一條路,不是嗎?因為你跟我一樣,其實內心深處都還相信著那股人心的光芒吧?”康納萊默默聽著。
在地下一樓的走廊上,略顯陰暗的燈光中,喬伊早已年過四十的臉龐上,卻尋得出自己早已消失殆盡的年輕和熱情。
“--隨你自己去想吧。”
沒有給予正麵回應,也沒有否認。康納萊就這麼丟下了一句後,背對著喬伊隨意揮了揮手,再次移動腳步離開了。
沒有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但喬伊確實感受到了自己臉龐上的笑意--
日沉日升,月起月落,時間終於到了那一天。
休傑球場是將一整片原有的山坡地改辟為球場,因此不管是在占地麵積或是場地條件都相當的不錯。
這天的天氣相當好,天際相當晴朗,飄著幾朵潔白的雲。
明亮的暖日照應著日輝,讓這入冬的日子顯得相當暖和,雲影投映在大地,隨著遠空的風吹而在碧色草地上移走著。
布魯斯·薛曼和身旁幾名市議員一邊輕快地聊天說笑著,不知內容是在談論哪方麵的話題。
身旁隨走著幾名提著球杆袋的男人--薛曼例外,除了他背負著球袋的是穿著西裝的自家隨扈外,身旁也跟了幾名寵愛的男童。
當眾人接連揮出各自的球後,他們又再往下一個目標洞走去,由於各杆洞之間都有一小段距離,所以他們的移動是以專供擊球者們使用的小型車輛。
這時,遠方一邊的山丘上,出現了另外一輛移動用的小車,朝著他們緩緩開去。
一開始,還沒有人注意到,但是隨著彼此距離的越來越近,那輛小車的速度也逐漸加快。眾人的隨扈也都注意到這點,對著那輛小車擺出手勢,要他快閃開。
布魯斯·薛曼和其他幾名市議員都察覺到事情不對勁,也在守衛保鏢的掩護之下,側身讓開。
但是對方不僅毫無減速之樣,甚至還自動修正了方向,朝著他們移動閃避的位置追尾而去。
保鏢們開始舉槍朝向那輛車子警示,但車上的那人卻在看見這情形後有所動作。
不知做了什麼手腳後,駕駛員往車外躍出,整個人在草地上滾了好幾圈,刮起不少草屑漫飛。
而那輛車在失去主人的駕駛後,竟然也沒有減速,就這樣保持著剛才的速度朝著薛曼一行撞去。
那輛車若隻是單純的撞擊還沒怎麼樣,畢竟薛曼等人已經有了準備要閃避;但要命的是那輛車竟然在駛了一段距離來到他們麵前時,突然炸裂開來。
爆裂的火焰夾帶著震波和碎片飛濺,朝著四周席卷而散。麵對這突然而來的異變,一旁的隨扈反射性地以身軀作掩護,將身旁的雇主們撲倒。
--車上的那個人是法歐肯·修米思。
雖然喬伊極力反對他參與此事,認為這件事情的危險性極高,不管是成功或失敗的後果都不輕鬆,而法歐肯還隻是個孩子,沒必要介入此事。
但是法歐肯卻很堅持。
並不清楚法歐肯的想法,喬伊萬分不解,但在少年威脅若不肯讓他參與的話,他不但會阻擾喬伊的行動,甚至會告發他。
於是在沒有辦法之下,喬伊也隻好乖乖讓他參與。
而他們兩人從昨晚就潛入這個高爾夫球場,一直埋伏於果嶺附近的樹叢裏等待。
而當經曆超過十個小時以上的等待,一看目標終於出現在自己眼界中時,法歐肯便依照著之前和喬伊商量後的指示,駕駛著另一台小車朝著他們撞去。
而當彼此接近到一定距離時,金發少年便固定住油門踏板,並在車上放置了一枚喬伊想辦法從警局的證物保管室汙出來的小型炸藥,在大概估算時間後,他便跳車棄之逃離,讓這輛定時炸彈車襲擊薛曼。
炸彈攻擊並沒有成功,但打從開始喬伊也不認為能夠計算的如此準確。更何況薛曼身邊還有許多議員等人,他們都不是喬伊的目標。所以這個炸彈攻擊隻是用來分散對方注意力,而真正的突擊才正要開始。
在那陣混亂中,除了剛才那早一步跳車的金發少年外,還另有一人則趁著這個機會,由埋伏的另一端朝著他們疾衝而去。
--突襲的那人是喬伊·布朗。
藉著法歐肯那刻意且明顯的目標吸引對方的注意,而他則是從車輛行進的反向,急速奔馳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