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群狼 第二章
孩子是我的親骨肉,天涯海角,我也承認,他是我的孩子!……反反複複閱讀著信箋,大姥猜測,我的父親——秦世海在國內,肯定是受了處分,阻力太大,身不由己,就他的性格,他的脾氣,阻力不大,他肯定是要到新興裏來的。母親整天呆呆地望著中國的北大荒方向,二十多歲,眼角就有了皺紋,鬢角上出現了銀絲。父親的信上沒有具體地址,想來中國,茫茫人海,到哪兒去找啊!母親在守寡,我在為母親擔心。天天夜裏,母親的枕頭都被淚水打濕,我的存在,是母親唯一的希望和寄托。
多少個夜晚,我沉睡在母親的懷裏,醒來後,透過窗玻璃,望著月色下麵狼琳山的主峰,母子二人就這樣度過了一個又一個不眠之夜。當我剛有點兒懂事的時候,就一次又一次地問母親:“媽,您又在想爸爸了吧?”見母親淒苦地點點頭,我就不高興地說道:“我不要爸爸!我要大姥,我要媽媽,我還要小姨!爸爸壞,爸爸讓媽媽哭,媽媽不哭,不哭,好嗎?……明天,明天咱就去看小姨,好嗎?”媽媽不語,一個勁兒地搖頭,歎氣:“唉——唉——”窗戶外麵,傳來了一陣陣野狼的嗥叫聲:“歐——歐——歐——”是母狼叫春,還是公狼在恐嚇?那麼淒切又那麼蒼涼!母親不同意我去小姨家,我一說去小姨家,母親就嚇唬我道:“哎呀,睡吧!睡吧!聽見了沒有,狼又在叫呢!狼又在叫呢!”不久我就知道了,小姨的名字叫李春善。媽媽和小姨,都叫一個善字,相比之下,小姨的命運更苦。她在部隊上負傷,下肢癱瘓,靠著輪椅,才能出來照照太陽。
姨夫是人民軍的一個中隊長,軍銜是中校,戰後轉業到公安局當了局長,有權有勢,小姨的婚姻,自然也就發生了危機。戰後的朝鮮,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女性幾乎是男性的五至八倍,漂亮女人比比皆是。有些女人,老太太了也沒有機會出嫁。可是我的小姨夫呢,身居要職,多少女人陪著,可是他偏偏非要我的母親不可。他家在城裏,每次來新興裏,都被我母親轟了出去。有一次,當著我和大姥的麵,小姨夫氣哼哼地指著我大聲吼道:“大姐,你太死心眼了吧!這個小雜種,長大了,也沒有資格念中學,上大學更沒有門!大姐!我求求你啦,你就聽我的吧,春善她沒有生育能力了,隻有咱倆結合,下一代才能得到重點培養,也才有資格進政府部門工作……這個小雜種,你是白費心啊!”母親生氣地板著麵孔吼道:“你,你給我出去!不許你侮辱我的孩子!賴皮狗,不要臉!告訴你吧,世海永遠是我的丈夫。現在聯係不上,聯係上了,我們就去中國!呸!不怕丟身份,那麼多女人,你怎麼老來纏著我呢?除了孩子他爸,我的身子,是不會給別人的!”小姨夫走了,灰溜溜地返了回去。
趕走小姨夫,母親回頭就號啕般大哭了起來,邊哭邊念叨:“世海呀,你在哪兒啊?怎麼不來信呀?……我和孩子,還怎麼過呀?嗚嗚嗚!……”我不懂,我什麼都不懂。為什麼我沒有資格念中學、念大學?為啥不能進政府部門工作?原因是我有個誌願軍的父親嗎?沒有父親的犧牲,沒有誌願軍的犧牲,美國大兵能被趕走?勞動黨中央能搬遷回平壤?生活剛有點兒恢複,朝鮮政府,怎麼就歧視中國人的後代了呢?什麼是忘恩負義?恐怕這就是讓中國人最寒心的忘恩負義吧!犧牲了的誌願軍戰士,地下有靈,該怎麼想呢?高麗人的心地,是不是太狹窄了?這麼做,在良心和道德上,也說不過去呀!唉,都怨媽媽,偏偏生下了我這個不應該出生的苦孩子!可是更苦的是,萬萬沒有想到,幾天後的一個深夜,可憐的媽媽,就拋下了我和大姥,跳崖身亡,永遠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山頂上沒有狼叫,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
大姥睡在西廂房,母親摟著我睡在東廂房。朝鮮的民房,進門就是大炕,窗台與炕麵幾乎都是平的,大概是半夜時分吧,我突然被母親的哭喊聲驚醒了,黑暗中母親嘶聲地哭喊著,搏鬥著:“放開我,放開我呀!……你這個畜牲,你這個流氓!你這個不要臉的!……爸呀!阿爸!快!快來呀!”我忽地坐了起來,母親和小姨夫在廝打,在骨碌,大姥那邊始終沒有一點兒動靜。小姨夫也氣喘籲籲,嘴裏頭噴著濃濃的酒氣,盡管夜色漆黑,朦朧中我也看清楚了,母親幾乎是赤裸著身子,小姨夫更是一絲不掛。炕上沒有應手的武器,為救母親,我赤手空拳就撲了上去。可是我的力氣太小了,先是被小姨夫一腳踹到了炕邊上。“小雜種,我他媽斃了你!”話音剛落,槍聲就響了,“咚!”母親懵了,也傻了,張著大嘴,啥也說不出來,就這樣,我親眼目睹著,母親遭到了小姨夫的蹂躪……
我恨自己力氣太小,保護不了母親。也還想撲過去拚命,是母親阻止,不讓我莽撞:“孩子你別過來,別過來啊!……去中國找你父親去吧!他手上有槍,孩子千萬別……別過來啊!……”小姨夫發完了他的獸性,提著手槍,跳出了窗外。事後我才知道,是大姥做了小姨夫的內線。窗子上的插銷,就是大姥提前給摘下來的,可是我不恨大姥,恨的是我自己,我不應該在朝鮮出生,我不應該是誌願軍的後代。母親跳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