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群狼 第三章(3 / 3)

樹木是針、闊葉混交,山根與山根之間,大約有四個足球場大吧!端詳著山形和地勢,我忽然聯想到了那張中國古老的八卦圖。八卦圖是周易的核心和精髓,毫無疑問,第一個在這兒逮狼的人是有一定的學問和造詣的。崔俊男往下麵拽小杆子,一趟又一趟,拽完小杆子,看了看我的工作,“行!蠻可以的!”說完,把那塊豬大腿扔了下去。“咱們走吧!”路上我問他:“這個坑是你們挖的嗎?還有外麵的那座木屋,也是你們蓋的吧?”崔俊男沒有正麵回答,而是不客氣地反問我道:“你問這幹啥?”“隨便問問唄!”“剛才我不是說了嗎,這兒是北大荒,中國的北大荒,不是你們朝鮮的新興裏,不該問的,你就別問!”崔俊男儼然是一付教訓我的口氣,而且把中國和朝鮮這四個字咬得很重,蘊含著蔑視,也流露出了他的不屑。

他的口氣,使我感到了憤怒,可是我很快又把火氣平靜了下去,走時他姐姐不是一再囑咐我嗎:“俊男是老行家了,十五歲他就幹這活啦!……關鍵時刻,你們倆可得配合好啊!……”俊男有經驗,也是有一定城府的,再有……我忽然想到,我和俊芳戀愛,他可能是不滿意吧?想著,驀然間我就釋然了,心裏頭暗暗地說道:“操!有啥牛的,再牛也不還是小舅子嘛!”回到木屋,我的嶽父老丈人已經把大炕燒熱了,外麵寒風刺骨,大炕上卻是熱呼呼的,朝鮮人都能喝酒,北大荒人更是海量,沒有菜也能灌三碗。崔萬祥父子也不例外,從家一走就裝了滿滿的一大塑料桶,不多不少,二十公斤,七十五度,延軍農場燒釀,就濃度而論,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北大荒”啊!不用讓也不客氣,各人用各人的大黑碗,一口白酒,撕一塊狗肉,我們仿佛不是到這兒逮狼,而是度假。這兒也沒有血腥的猛獸,隻有湖光山色,悠哉遊哉,神仙一樣的日子。吃著狗肉,喝著白酒,可我總覺著憋悶和疑惑。都是野狼溝,可是以這個小山包為界,為什麼溝外麵太平無事,山包裏麵就是野狼的世界和天下了呢!

我問嶽父:“大伯,這條溝叫野狼溝,怎麼溝口部分沒有狼呢?野狼為啥就不敢越過這個小山包呢?”嶽父老泰山,平時並沒有多少話,和其他的鮮族壯年人一樣,除了在外麵幹活,到家就是喝酒、抽煙、睡懶覺,家務事一點兒都不管,喝上酒,往那兒一坐,一靠,一歪,都能睡過去。有一次上廁所,半天沒出來,進去一看,他竟然蹲在那兒睡著了。有時正吃著飯,飯碗一推,腦袋靠牆壁就呼嚕上了。老嶽母指責他是覺迷,屬豬的,吃飽了就睡,吃不飽也睡。也許我是他的姑爺吧,出於禮貌,借著酒勁,他給我講了下麵這個故事。故事的內容讓我感到了震撼和悲哀。為日本法西斯的手段而震撼,為北大荒野狼溝裏麵的狼群而悲哀,同時也為這個世界感到了失望和灰暗,北大荒沒有神秘,有的僅僅是恥辱和蒼涼,痛苦與悲壯。

嶽父老泰山崔萬祥告訴我:1939年的秋天,入侵中國的日本關東軍,遭到了抗日聯軍的打擊和圍剿,主要指揮官是抗聯三軍的軍長趙尚誌,十個整編師,八千多人,與日軍一個聯隊發生了激戰。日軍聯隊相當於一個整編師,聯隊長的名字叫山本肆郎,軍銜是大佐,一千多人,還不包括偽軍。戰場在鶴崗礦務局的東北方向,激戰了兩天兩宿,血水成河,屍骨成堆。鬆花江鐵路大橋炸毀,依蘭方麵的日軍無法接應。秋天水大,南有鬆花江,東麵是梧桐河,西麵和北麵是小興安嶺,但密林深處又是抗日聯軍的根據地和大本營。第二天展開了肉搏,空中的飛機也無法幫忙,敵人傷亡慘重,我軍也損失了大半。

敵人的武器占了絕對的優勢,但我軍人多,特別是肉搏,武器再好,也是靠一把刺刀在支撐著。況且,六軍戴鴻賓的部隊從湯旺河地區增援來了,三軍、六軍像鉗子一樣,左右出擊,同時向殘敵撲去。殺聲震天,刀光在閃動。日軍最後才剩下了三百多人,麵對十幾倍的抗日聯軍,山本肆郎下令,向山區轉移,企圖翻過煙筒山,撤退到遜克縣和孫吳縣一帶,與北安派出來的日軍會合。可是山本肆郎和他的殘兵敗將萬萬沒有想到:三百多人進了野狼溝不遠,數千隻野狼,就把他們團團包圍了,鬼哭狼嗥,喊爹叫娘,趙尚誌和戴鴻賓率部隊從麅子溝這麵爬了上去,準備截住他們的後路,把殘餘的日寇消滅在野狼溝內。可是我軍部隊剛爬上山頭,就聽到濃密的林子下麵是一片哀號聲,不是狼嗥,而是人號。

東洋鬼子,即使是哭爹喊娘,也是唧哩咕嚕的讓人聽不清楚。站在山頂上,透過紛紛的秋雨,趙尚誌告訴戴鴻賓道:“別下去了,狼群替咱們解決了!媽的!山本這家夥,鬼精鬼精,但沒有算過狼群!”戴鴻賓說:“日寇不可能想到北大荒的狼群也是愛國的!讓昭和天皇哭鼻子去吧!……”日軍被消滅了一個聯隊。

1940年以前,在北滿地區,全軍覆滅,這是日軍最慘重的一次。可是,日本法西斯太猖狂、太野蠻,也太霸道了,趙尚誌沒有想到、戴鴻賓沒有想到、北滿臨時省委的領導們也沒有想到。

第三天,日本人的轟炸機群就在野狼溝上空出現了,先是狂轟亂炸,炸彈成束成束地投了下來。野狼溝東西寬八裏半,南北長十幾裏,煙火彌漫,熱浪滾滾。伴著炸彈的轟隆聲,溝裏的狼群哞哞地慘叫,似乎是掙紮,又仿佛在逃命。那哭泣般的慘叫聲,聽上去,真讓人撕心揪肺、悲痛萬分啊!可是,抗日聯軍和當地老百姓,沒有料到的事情還在後麵呢!

轟炸機群飛走的當天下午,從北安方向又飛來了一架飛機,飛到了野狼溝的上空以後,既沒有打搶,也沒有掃射,而是鬼鬼祟祟地扔下來兩顆炸彈,距離不遠,兩顆炸彈都扔到了野狼溝的中心。炸彈落地,爆炸聲並不大,遠遠聽上去像破西瓜一樣:“叭嚓!叭嚓!”飛機突然升高,但沒有返回,而是得意揚揚地在野狼溝上空盤旋了兩圈,仿佛一隻大鳥,翅膀還不時地上下抖動著,觀察了半天,才悠哉遊哉地返回去。部隊和老百姓都清清楚楚地聽到:破西瓜般的爆炸聲響過以後,野狼溝就再也沒有悲慘的哭泣聲和哀叫聲了,仿佛突然間啞巴了一樣。靜悄悄的,隻有秋風在嗚嗚地吼著,野狼溝似乎變成了死亡溝。從此,寶泉嶺地區,不管是撿蘑菇、采木耳、挖人參,還是挖藥材的,獵人、炮手,包括采金土人等等,凡進溝的人,出來就得了一種怪病,全身鼓泡,大的像雞蛋,小的似花生米,奇癢難忍,隨著就是疼痛,火燒火燎般的疼痛。水泡破了就開始腐爛,技術再高的大夫也看不好,直到爛死。從此以後,附近的老百姓,再也不敢進野狼溝了,談溝色變,野狼溝真正變成了死亡溝。

1945年抗戰勝利。抗戰勝利後,民主政府才派出了專家實地考察。考察的結論是:1939年秋天,也就是七年前的秋天,日本飛機扔下來的那兩顆炸彈是細菌彈,七三一部隊生產,炸彈爆炸後散發出來的毒氣叫介子氣。這種炸彈,不僅僅是北大荒的野狼溝,北滿地區都有,黑河、北安、虎林、牡丹江,齊齊哈爾等,都有細菌炸彈在威脅著中國人的健康和生命……黑龍江是中共的大後方,1945年抗戰勝利,1945年也就算解放了。

解放以後,民主政府派專業技術人員,把野狼溝內的生態環境徹底地清理了一遍。彈片深埋,又點燃荒火焚燒了一遍,介子氣的毒性才徹底地清除幹淨了。萬幸的是,敵人投彈的那天是東北風,又是細雨蒙蒙的連陰天,所以說,野狼溝是壓腰葫蘆形的,以山包為界,毒氣逆風擴散到山包旁邊就蕩然無存了。可是三十年後的今天,溝裏的野狼,仍然是祖祖輩輩以小山包為界,山包外麵,打死它們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啊!這一次,野狼溝的神秘麵紗,被嶽父崔萬祥徹底地揭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