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與猛獸 第三十一章(2 / 3)

此刻,見冬冬表情緊張又有些憂慮,我就小聲兒問道:“冬冬,啥事呢?”話音剛落,劍書的舅母就挓挲著兩手,背著燈光,步履匆匆地迎了上來,一把抓住我的兩手,神色緊張,又有些憤懣和同情地低聲說道:“哎呀外甥媳婦,你們倆可回來了,我剛想出去迎迎你們,鍋就開了,把我急得呀,慌三忙四的,把鹹鹽都扔進水缸裏頭啦!”“舅母,啥事?別慌,慢慢說!”看著她母子倆,我感激地小聲兒說道。“來人啦!你們老家,縣公安局的,這不,你舅舅正陪著喝酒呢!”說著,劍書的舅媽回頭往客廳裏瞥了一眼,就以主人的身份,關切、疼愛地勸阻我們道:“哎呀,這可怎麼是好啊?聽他們說呀,那個部長的外甥得暴病死啦!死在了堤上。一口氣沒有上來!說是你外甥媳婦把他給害死的!結婚的那天,人命關天,這可怎麼是好哇?……這兩人是專門來逮捕你的,進不來林場,在鶴崗等著,這不唐師長他們今天下去了,這倆人也就坐車跟了上來,聽口氣嗬,不把你逮走,他們是不算完的!捉回去,不得蹲笆籬子呀!啊!外甥媳婦?一聽說,我這心就揪揪上啦!胳膊擰不過大腿!來者不善,可都是公安呐!……老天爺!聽我的,別進去了,先找個地方躲躲,不見人,待兩天,他們也就得回去!就說你們倆鑽了林子,別說是公安,就是神仙,他們也沒著兒!這深山老林的,他們總不能調大部隊吧!……好啦,就這樣吧,不行的話,讓唐師長套車,先把你們送到三工段……”黑暗中我咂摸著滋味。也同時想到,在濰河西岸,朱裏大隊的全體民兵集合,荷槍實彈,又加上了六名警察,大張旗鼓地在樹林子裏麵搜捕,興師動眾,又是頂著炎炎的烈日……現在來看,就不僅僅是結婚與逃婚的民間小事了,是一樁刑事案件,人命跟著,他們已經把我看成殺人犯了。

全國通緝,派出公安,也要把我緝捕歸案。當時多虧沒有被他們拿住,一旦拿住,肯定就得坐牢。人家有權有勢,誰給我申冤?官官相護,小小的草民就是冤死在裏麵,又有誰去給昭雪呢?想到這裏,我的全身上下不由得起了一層厚厚的雞皮疙瘩,一陣戰栗,差一點兒就暈了過去。天老爺,我好命苦,也好命大啊!看看劍書,再看看客廳內明亮的燈光,非常刺眼,我的思維也突然地變換了一個角度。不!他們的鬼話我不能輕易相信。我有知識、有文化,盡管出生在農村,也是新中國的知識女性。知識支配了科學,宋斌斌的死亡,是應該實施醫學技術去鑒定的,我身上沒有凶器,更沒有毒藥,從出家門到我跳河,男女老少,上千隻眼睛都看見了。更何況,我自身是清白的。宋斌斌死活和我都沒有關係呀!就是退一萬步說,宋斌斌的暴病隻能怨他自己命短。

世界上天天死人,難道都跟我有直接的關係嗎?現在已經不是舊社會了,權勢再大,也得以科學鑒定為依據吧?……想到這兒,我就不再緊張,而是徹底地鎮靜了下來。斬釘截鐵,氣哼哼地說道:“舅母,您別管了,身正不怕影子歪。想把這事嫁禍到我李玉秀頭上,他們是妄想!是白日做夢!他們不來,我還要上告呢!霸占民女,包辦婚姻,就是告到北京,我李玉秀也不怕他們。哼!聽螻蛄叫,還不用種黃豆了呢!我現在就進屋,看看他們敢把我怎麼樣?”說完,我理直氣壯,邁步就走。“玉秀!”暮色中,王劍書恐怖、茫然、苦惱又憂心忡忡地扯著我的胳膊小聲兒說道:“你、你怎麼能胡來呀?赤膊上陣,這不是勇士,是悲哀、是魯莽、是飛蛾撲火、是極端地不負責任,對他人,也是對自己,你懂不懂?”王劍書不愧是搞文學創作的,用詞恰當,又責備加牢騷地連珠炮兒似的說道:“自己去撞槍口,一點兒策略不講,你這不是拿著雞蛋往石頭上撞嗎?”我站住了,但不是猶豫,而是感到了憤慨。胳膊一甩,用鄙夷的口氣狠狠地說道:“啐!懦夫!你害怕了!哼!還男子漢呢,真理麵前也不敢鬥爭!”說完,誰也不看,滿腔怒火,繼續往前走。為了捍衛自己的權利和自由,哪怕是胸膛對著帶血的刺刀。此時此刻,不屈不撓的信念再次占了上風。“哎呀,這孩子,屬牛的,多強啊!”劍書的舅母黑暗中咂著舌頭感歎著說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外甥媳婦,你可不能……”話沒說完,就聽劍書無奈地說道:“舅母,你別管了,她就是這個脾氣,她如果不強,我們也不會跑到這兒來!”“嘖嘖!這麼年輕,又這麼漂亮,真有個好歹,我當舅母的也對不起你們呀!”舅母在感慨中嘮叨著,兩人又慌三忙四地追了上來。劍書用身子遮著我,沒進客廳,而是匆匆忙忙地進了自己的臥室。劍書的舅母又回到了廚房,叮叮當當,故意使鍋碗瓢盆弄出了更大的動靜。

隔著走廊,我們在對麵屋,也就一動不動地伸長了耳朵聽著。三人喝酒,酒桌上嘮嗑,都是一口口濃濃的山東腔調。劍書的舅舅——田景寬,也是從昌邑老家參軍走的。打過濟南,又出國三年。該著他命大,他是班長,戰鬥結束,一連人僅剩下了他這一個班,缺胳膊少腿耳聾瞎眼的。順其自然,一步登天,連長的寶座也就非他莫屬了。人走時運馬走膘,轉業地方,他竟然當上了一個大林場的黨總支書記。時間不長,又兼任上了行政一把手。四五百職工,都聽他的調遣。那兩位公安,在酒桌上一個勁兒地拉關係,套近乎,一口一個老鄉,一口一個場長。但田景寬卻一聲不吭,直到最後,才聽劍書的舅舅武斷、霸道又蠻橫地,一字一頓地大聲說道:“……你倆聽著,吃好,喝好,明天走人!從我這兒捉人,沒門!別說她是我田景寬的外甥媳婦,就是一般職工,我不點頭,就是省長來,也是幹瞅著。這兒是雞爪子河林場!懂了吧?……不看在老鄉麵上,你們兩個,野狼溝你們都過不來!“真的,田場長,你這兒真比威虎山還威虎山啊!沒有這兩支手槍,我們倆也真就扔在了道上,明天回去,我還真有點兒犯愁呢!”“喝酒!有啥犯愁的?我這兒子彈敞口兒供應!來,幹了,瓶中酒!”田場長的聲音。“田場長,你家院裏,是狼還是狗啊?”山東腔的公安,惶恐地問道。“是狼,也是狗,叫狗狼,也是我們林場的特產。

出門注意,這東西比狼還要厲害。狗熊、豹子都朝它打怵。野狼就更不用說了,聽它叫喚,就全身哆嗦!“哎喲我的媽呀,這麼厲害啊!你這個場長,可比座山雕還座山雕啊!獨立王國!老鄉的權力是至高無上啊!啊!對不對?說句話不好聽,你就是土皇帝啦!你的話就是聖旨,就是法律啦!……我們倆也不走啦,加盟你這座威虎山,幹不了團長,起碼也能弄個營長。連長的當當吧!……聽他們嘮嗑,通過大敞開的屋門,坐在椅子上,我突然無意中看到,西窗戶外麵,汽燈把院子照得通明,窗戶下麵,傻子冬冬正在跟他家喂養的那隻狗狼嗚嗚哇哇地述說著什麼。一會兒指指屋裏,一會兒又指指我們這個房間。那隻豆青色的狗狼也就隨著冬冬的指點,凶狠的目光一會兒看看屋裏,一會兒又掃一眼我們這個房間,殘忍的目光真讓人毛骨悚然又望而生畏啊!我熟悉家犬,也見到過狼群,而眼前的這隻狗狼呢?毛色比灰狼更深,也是圓腦袋,闊嘴巴,斜眼睛,尖耳朵。唯一的不同之處是,狼的尾巴永久性地在後麵拖著,而狗狼的尾巴呢?卻像家犬一樣能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