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與猛獸 第三十四章
有一次陳菊花跟他開玩笑說:“劉師傅呀,您天天紮死靶子,沒啥意思,俺們也都看膩歪啦,您就打個活物,讓俺們開開眼界唄!”劉平山沒有吱聲,捋了捋胡子,一動也沒動。我和陳大姐有點兒發愣。突然,劉平山的眼珠子轉了轉,我們倆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右臂猛地一甩,兩把短劍,就一齊閃著寒光飛了出去。緊跟著外麵就傳來了掙紮聲。老劉頭子揮手說道:“出去看看吧,你們兩個!”我和陳菊花到外麵一張望,“哎喲媽呀!這、這、這怎麼可能呢?”兩隻鬆鴉,全身濺血,都落在了地上。鬆鴉身上,打斜兒插著兩把明晃晃的中正劍。中正劍出屋,怎麼又會垂直上下地拐了彎呢?我們倆膽戰心驚地把短劍拿了起來。回到屋裏,看著若無其事仍坐在鋪頭上的劉平山,敬佩、愕然、惶惑又有些口吃地小聲兒說道:“劉師傅,哎喲媽呀,您簡直就是神仙啦!”“奇妙,太奇妙啦!飛劍出屋,怎麼又拐彎上天了呢?”劉平山捋著胡子,先是斜了我們一眼,非常傲慢,用鼻子哼了一聲,“哼,土匪頭子就那麼好當啊!”見我們倆都懵著,無所謂地就又找補了一句,“中將軍銜,也不是隨便就給的吧!”說完,眼皮一耷拉,兩個指頭又開始輕輕撚起了胡子。古今中外,絕無僅有,劉平山的神劍,真讓我們大開了眼界。
他手撚胡子,看上去像和尚在輕輕地撚著他的佛珠。隻有看了劉平山的表演,你才能知道,在這兒勞改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物了,共產黨的政府,把這樣的人物都征服了,共產黨的天下,能不世世代代固若金湯嗎?從此以後,劉平山在我的心目中,不知不覺地又增加了一道光環。半夜時分,睡得正香,突然外麵傳來一陣陣狼嗥聲,“嗷——嗷——嗷——”由遠而近,緊迫、焦慮而又蒼涼。但聲音單調,揣摩起來,最多不超過兩隻。嗥聲撕破了夜幕,隨著,龐國君吊到樺樹上的狼崽子也開始了求救,哭泣般地叫喚起來,“吱吱吱!吱吱吱!”彼此呼應,老狼的叫聲很快就到了房前。圍繞著樺樹,一聲聲地嗥叫,“嗷!嗷!嗷!……”氣急敗壞,也有點兒無可奈何。嗥聲剛響,隔壁那邊的陳菊花就恐慌不安地敲開了隔板,一邊敲打牆板,一邊緊張不安地提醒我們道:“大妹子!玉秀大妹子!玉秀大妹子!聽見了吧!狼在叫呢!哎喲我的媽呀,可別是群狼啊!你聽聽,你聽聽,多瘮人啊!”我迅速地爬了起來,來不及穿衣,兩手抱膀,端坐在炕上,緊張地傾聽。說實話,這些日子,隨著生活的穩定,情緒好轉,劍書又隔三差五地喝一碗唐師長專門為我們要來的一大桶山葡萄酒。那天來送酒的時候,唐老板子哈哈地笑著說道:“你們都聽著,給我!這桶酒是婦女們的專利品,酒丁不給,說沒了沒了,場部家屬都停止供應啦!我他媽急了,硬是進倉庫,搜出來這大半桶,並警告廠長,就是有一兩,也得給三工段送去。三工段上有兩個大美人哩!這半桶酒,除了三工段,誰也沒有資格喝!”一名工人笑著說道:“以三工段的名義要酒,不給三工段的職工喝,三工段的職工多冤枉啊!”唐老鴨把酒桶從車上抱了下來,往地上一蹲,板著麵孔說道:“冤枉你啥你若能生孩子,這桶酒就是你的專利品了!怎麼樣?小爺們,我唐老鴨還算是公正吧?”那名職工伸了伸舌頭:“操!下輩子,說啥也得脫生成個蹲著撒尿的!這裏的女人可真是老太太的孫子——都是寶啊!”聽他們鬥嘴,陳姐和我就都憋不住偷偷地笑。女人半邊天,作個女人是真自豪啊!思想上愉快,性生活也就頻繁。
盡管田景寬給我造成的陰影還時時地存在,但隨著劍書在性功能方麵一點點地恢複,作為妻子,每當夜晚兩人擁抱著時,我也終於尋找到了玲玲結婚時的那種感覺。盼望著夜幕降臨,盼望著那種幸福時刻的到來……可是,在幸福過後,我也有點兒憂慮和擔心。擔心例假不來,擔心懷上了那個畜牲田景寬的崽子!下半夜起風了。夜風在山穀中吹過,濤聲轟鳴,像海嘯一樣。嗚嗚的風聲陪伴著狼嗥。“嗷——嗷——嗷——”叫聲劃破了夜幕,窗戶外麵一片漆黑。狼嗥聲震撼著山穀,揪心撕肺似的。從始到終都讓人感到一陣陣的戰栗。憑著聲音判斷,兩隻老狼不是嗥,而是在哭。哭泣般在一聲聲地呼喊著:“媽媽來了!媽媽來搭救你們了!”一邊號叫,一邊狠狠地抓撓著樹皮,一會兒是嘴啃樹皮,“哢嚓!哢嚓!哢嚓!……”叫聲由暴戾變成了嘶啞和仇恨。可以想象,兩隻老狼的眼睛肯定都是通紅通紅的。遺憾的是,大宿舍裏麵也聽不見絲毫的動靜。我擁抱著劍書,不是恐怖,而是心酸。伴著風聲,兩隻老狼都不再叫喚了,而是在原地不動地喝水。喝完水的老狼,再次嗥叫,就再也沒有那種尖亮的聲音了,而是雙雙都啞了嗓子,並拚命地咳嗽著。
“嘔!嘔!嘔!哇!哇!哇!嘔!嘔!嘔!……”聽見老狼咳嗽,並殘喘著,一次又一次地抓撓樹皮,不知為啥,我的淚水就從眼眶裏麵一點點地溢了出來。我還沒有孩子,可是我身上有天生的母性。母性與母性之間,驀然地就在感情上縮短了距離!狼崽子們還在吊著的水桶裏麵叫喚,“吱吱吱!吱吱吱!……”崽子的叫聲就更讓人產生出那種憂傷和焦慮。我真想衝出去,爬上空中,把水桶中的崽子交還給它們的媽媽!隔壁也傳來了哽咽的抽泣聲。是陳姐在咒罵,“龐國君!你不得好死啊!……沒人心的!你也有父母!……為你媳婦報仇,可也不能這樣……殘酷啊!……嗚嗚嗚……嗚嗚嗚……!”老狼還在咳嗽,還在嗥叫,還在啃樹,還在不惜一切代價地搭救孩子。吼叫累了,就開始喝水,直到黎明,兩隻老狼的嘶咬聲和吼叫聲才一點一點地停了下來。也許是發現天亮了,才無可奈何地回去了吧!伴著山風,僅剩下了小崽子的哀叫,“吱吱吱……吱吱吱……”我眼淚撲灑,瞪大珠子,熬到了天亮。第二天早晨,那是一個不堪回首和想象的悲慘場麵。別說是有感情的人類了,就是泥胎、石雕和木頭人,目睹現場,也會揪心,也會動容,也會落淚,也會淒切呐喊著控訴:“龐國君啊!你可真是喪盡了天良,罄竹難書,十惡不赦啊!”兩棵粗大的白樺樹下麵,到處是汙血、樹皮、樹枝、樹葉,枯草和坑坑包包的黑土上麵的汙血,是兩隻老狼號破了嗓子,噴出來的。不僅僅是汙血,還帶著星星點點的肉絲和唾液。
狼毛輕拂,到處都在飄動,兩棵大樹,樹根部到一人高處,都已經是傷痕累累,皮開肉綻。特別是吊有水桶的那棵白樺,樹皮樹身都變成了紅色。樹身被啃咬得變了模樣,就像用二齒子剜刨的那樣,有的地方堅硬的木質被挖去了三寸。多虧是棵大樹,樹木又堅韌,否則的話,換一棵小樹,早就被啃倒了。樹身被掏出了一道道的槽子,啃斷了的木茬,從上到下又染滿了狼血,狼血腥臭,刺鼻難聞。再看兩隻老狼呢?滿嘴是血,全身是血,躺在地上,四隻眼睛一眨不眨地,仍然在死死地盯著空中的那隻晃晃悠悠的水桶。什麼叫死不瞑目?兩隻老狼黃綠色的眸子,眸子中的瞳孔,癡呆呆地、望眼欲穿地盯著空中的水桶,這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啊!兩隻老狼為什麼會暴死?為什麼會噴血?再看樹下,我們才找到了答案。樹下有一隻斑駁的瓷盆,盆內是半盆子白花花的食鹽。看到盆子,我才猛然想起來,昨天傍晚,龐國君問我:“妹子,鹽袋子在哪?”我愛搭不理地用嘴巴努了努那隻鹽袋子,沒好氣地說道:“在那兒呢!”當時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龐國君找鹽,是派在了這個用場上!事情再明顯不過了,兩隻老狼不停地嗥叫,為救孩子,肯定是著急又上火,口幹了就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