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中間的墓碑上掛著孟庭芳的照片,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正如當年古家人對她的那句評價“不施粉黛,也難掩絕色”。古涵山隻是略略一撇,便把目光定格在了小小的照片前,不止古涵山,賀煥、古楷等人見到墓碑上的照片也是心中悶捶般,鑽心一痛。
照片上的小小似乎是七八歲左右大,高高的梳著兩個羊角辮,給她梳辮子的人惡作劇般,一邊梳到了頭頂,一邊梳到了耳邊,而且一粗一細,滑稽不已。而小小卻毫無所覺般,隻咧嘴眯眼大笑著,笑得見牙不見眼,半仰著頭,半彎的嘴唇差點咧到了腦後,滿臉的笑意滿足,綻放出來。似乎是剛剛開始換牙,左邊的門牙和下排的兩顆虎牙處,三個小豁口黑乎乎給那張燦笑耀眼的俊俏小臉上平添了幾抹俏皮可愛,嘴邊緊咬的似乎是果幹之類的東西,讓彎彎的大杏眼溢滿了淘氣和得意。
古涵山抖著手,一寸寸地輕撫著照片,他沒見過七八歲時的小小,可小小似乎沒有長大般,不久前在醫院小小搶到了欣然的米酥餅,大塞進嘴裏時也是如此笑容,似乎嘴裏塞滿了吃食就得到了天下般的愜意滿足,讓古涵山一根根細針紮心的銳痛回想起,如此璀璨的笑容在見到自己進門的那一刻瞬間化成了惶恐和驚懼。
賀煥和古楷剛從照片中回神,就見古涵山微微一晃,忙上前攙扶著。古涵山,輕輕地擺擺手,頭未回道:“你們先下山吧,我跟小小說說話。”
賀煥看不清古楷的表情,自己酸脹下沉的心情壓得他隻想抽煙,率先點點頭,拉著不錯眼盯著小小照片的古楷,和沉著臉,繃著身子,未發一言的古隸,安排好人手,在古涵山拒絕了墊子,直接盤腿坐在了小小墓前後,兄弟幾人,在小小墓前依次行禮後,前後下山了。
未走幾米,古楷停步回頭,就見父親放鬆了身體,坐在墓石上,一臉溫和地對著墓碑笑斥著什麼,仿佛小小就在眼前般,抬手輕撫著照片,低頭輕吻了一下,又低低囑咐了起來,一臉的無奈和疼惜。古楷再不敢看,大步越過賀煥,搶先下山了。
剛到山腳下,就見車隊前方三十多米處,蔣唅斜靠在他那輛半新的榮威車旁,盯著山腳沉思著。
蔣唅聽見腳步聲,見古楷率先下山,賀煥和其他人跟在不遠後,低頭撇撇嘴,碾了碾腳下的枯棍,挺直了身子,向古楷走去。
古楷原地未動,表情未變的看著蔣唅一步步向自己走來,賀煥和古隸正沉默著緩步下山,距離古楷幾十米處,就看見蔣唅走到了古楷身邊。
古楷抿嘴不語,等待蔣唅開口,誰知蔣唅信步閑庭般晃悠到了古楷身前一米處,淬不及防的一腳踹出,猛的一下狠踹在古楷肚子上,張口暴喝到:“我□□媽!”
古楷自小練得外家功夫,外人接近時早已全身警戒,蔣唅一腳踹過來時本能可以躲開,古楷卻下意識地原地未動,生生受了這一腳。
陳峰南上前一勾一帶將蔣唅兩臂別在了身後,甲一甲二同時掏槍,頂在了蔣唅頭頂。賀煥、古隸見狀,忙大步下來,圍在古楷身前,目光詢問著。
蔣唅似乎感覺不到頭頂的兩支槍,半挑著嘴角,笑看著捂著肚子一身冷汗的古楷慢慢站直了身,剛要諷笑。就見古楷衝他身後擺了擺手,陳峰南、甲一甲二等人毫無猶豫地收了手,撤了槍。
古隸漲紅著臉看著大哥的“忍氣吞聲”,沒看到賀煥製止的手勢大步上前,還未說話,蔣唅角度都未有絲毫變化的再次抬腳,狠踹在了古隸胸口,聲音更大:“我□□爸!”
賀煥沉臉慍怒,回手示意,身後數人一起湧上,古楷卻忙擺手製止,一把扶起捂腹勉強站直的弟弟,咬著牙,忍聲道:“蔣唅,這是最後一次。”
蔣唅似乎不敢去看賀煥般,隻把目光盯著古楷、古隸兩兄弟,對身邊十多把黑洞洞的槍口毫無所懼,隻鬆了鬆領子,冷笑一聲,轉頭向車門走去。
古楷、古隸、賀煥,未有一人製止。陳峰南、吳正等人見二位爺如此,皆全身緊繃,不發一言。山腳下,古家、賀家,數十人,皆目不轉睛的看著蔣唅,一步步晃到了車前,無所欲,無所懼。熱風陣陣,一陣冷寒之氣卻撲麵而來。
蔣唅打開了車門,忽然回身,衝著古楷揚笑道:“古楷,我姓蔣,叫蔣唅。我爹叫蔣正傑,我後媽叫魏明芬,我姐叫蔣豪雄,我有個妹妹……”頓了頓,萬千痛恨強掩成無謂的高笑聲:“叫孟小小,就是被你們活活折磨死的那小丫兒。我家就這幾口人,老底兒你可能都查遍了。你要來,衝著我這裏”蔣唅指了指自己太陽穴,譏諷之意十足的高聲道:“衝著我這裏來,我他媽是個男人。”蔣唅不理會周圍落針可聞的寂靜,大聲道:“我他媽就在C城,要麼你做了我,我隻要有口氣兒,小丫兒在你手裏遭的罪,我一樣樣奉還。”
說罷,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滿山皆靜,黯然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