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雨(2 / 3)

徐桂青注意那個青年工人,已有一年了,但還不知道他的姓名,隻是有一點,她是挺熟悉的,火車一到柳村站,那個年輕工人,就一定要下車去。但也有好幾次,使她很奇異。那個年輕工人,並沒有在柳村站下車,而是在幾分鍾後,到一個叫清水河的車站才下去。那時,她看見他是在專心算算術,舍不得丟下鉛筆的樣子。她推測,那個年輕工人的村子,一定是在兩個車站的中間。有一次,偶然的機會,火車停在清水河的車站,她碰見兩個年輕工人和那個年輕工人,正在一麵談話,一麵走下車去。“小陳,你這下可要多走三四裏路了!”“沒關係,我恰好算好一道題。”這樣一來,徐桂青更加明白了,那個年輕工人的村子,一定是挨柳村車站比較近一些,到底是哪一個村子,她弄不明白。但一過柳村車站,約莫走了四五裏的地方,一片青色高粱田野的那邊,有著柳樹圍繞的村莊,露出一點白色的粉壁,遠遠地現了出來。冬天還要看得明白一點,田野上鋪著白雪,村莊的樹葉業已落光,黑灰色的瓦屋,仿佛近了好些似的。她不知不覺地感到那是一個美麗的村莊。火車到了清水河車站,那裏下的人多,比較停得久點。有兩條寬大的路,伸進鄉村的田野,路兩旁夾植著不高的楊樹。有一條是伸向柳村那個方向,她站在車廂門口,望了出去,心裏發生一些幻想,覺得能有機會,在那條路上走走,一定是很幸福的。但這都是一刹那就過去了,沒有留在心上有好久。隻是她看見那個年輕的工人,一到清水河車站下車,就不免對他起著一點惋惜的心情:何必為一道算術題,多走三四裏路呢?同時,也就感到他那樣用功,實在很可佩服。有時候走到那個年輕工人麵前查票,很想告訴他:“不要再走那麼多的路,你應該就在柳村站下去。”就是苦於說不出口來,因為她同他從來沒有講過話。她隻是向他說:“請拿出票來。”他沒有回答一個字,沒有看她一眼,隻是從衣袋裏摸出票來,讓她拿去,他的眼光一直射在書上。她把剪一下的票,遞給他,一麵說:“拿票去。”他也隻是再伸出手來,接著,或者是摸出車票的手,一直沒有縮回去,讓她再遞給他車票,他還是沒有看她一眼。像這麼簡單極了的關係,又怎麼能夠進忠告呢?講話都不可能。有時她也覺得好笑,心裏暗暗嘲笑自己:“白操這些心幹什麼?人家半眼都不瞧你哩。”這樣想想也就心裏開朗了,什麼也用不著掛念,正如火車窗外,掠過一片長著蘋果的園子,一座茅屋側邊的幾株花樹,一下現了出來,一下又送到後邊,引不起什麼牽掛。可是奇怪的,就在這一點,一有隨便玩一下的想頭冒出芽來,那個年輕的有著光輝的顏麵,和那凝神注在書上的眼睛,立即出現在麵前,無論如何也不能避開。其實她自己並不想避開,倒是挺歡迎他的。小張點著手上的撲克牌說,“小徐,來打幾盤。”她高興地走去了,隨即忽然被什麼人責備了一下似的,立刻帶著非常警覺的神情,推開麵前的牌,走開一邊去,把衣袋裏的書摸出來看。任隨小張怎樣揶揄,她也不管。自從她這麼用功之後,早上上班的時候,看見那些挎著書包上中學的同學,也就並不難過了,而且還驕傲地感到:“好吧,看誰學得最多?”由於有了這種感情,她更加敬重火車上那個年輕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