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賽馬好玩嗎?
一會兒T對女人問。
——不是賽馬好玩,看人和贏錢好玩嗬。
——你贏了嗎,多少?
——我倒不怎麼,H贏得多呢。
向H投過來一雙神妙的眼睛。
——H先生贏了多少?
——沒有的。不過玩意兒。
H把這個裹在時髦的西裝裏的青年仔細一看,覺得仿佛是見過的。大概總不外是跑跳舞場和影戲院的人吧。但是當他想到這人跟女人不曉是有什麼關係,卻就鬱悴起來了。他覺得三個人的茶會總是掃興的。
忽然光線一變,勃路斯的音樂開始了。T並不客氣,隻說聲對不住便拉了女人跳了去,H隻凝視著他們兩個人身體在微光下高低上下旋轉著律動著,一會提起杯子去把塞住了的感情灌下去。他真想喝點強的阿爾柯爾了。在急了的心裏,等待的時間真是難過。
但是華爾茲下次便來了。H抑止著暴跳的神經,把未爆發的感情盡放在腕裏,把一個柔軟的身體一抱便說:
——我們慢慢地來吧。
——你歡喜跳華爾茲嗎?
——並不,但是我要跟你說的話,不是華爾茲卻說不出來。
——你要跟我說什麼?
——你願意聽嗎?
——你說呀。
——我說你很漂亮。
——我以為……
——我說我很愛你。一見便愛了你。
H盯了她一眼,緊抱著她,轉了兩個輪,繼續說,
——我翻頭看見了你時,真不曉得看你好還是看馬好了。
——我可不是一樣嗎。你看見我的時候,我已經看著你好一會了。你那興奮的樣子,真比一匹可愛的駿馬好看啊。你的眼睛太好了。
她說著便把臉湊上他的臉去。
——T是你的什麼人?
——你問他幹什麼呢?
——不是像你一樣是我的朋友嗎?
——我說,可不可不留他在這兒,我們走了?
——你沒有權力說這話嗬。我和他是先約。我應許你的時間早已過了呢?
——那麼,你說我的眼睛好有什麼用——啊,真是小孩。誰叫你這樣手足魯鈍。什麼吃冰淇淋啦散步啦,一大堆嘮蘇。你知道Love—making是應該在汽車上風裏幹的嗎?郊外是有綠蔭的嗬。我還未曾跟一個gentleman一塊兒過過三個鍾頭以上呢。這是破例嗬。
H覺得華爾茲真像變了狐步舞了。他這會才摸出這懷裏的人是什麼一個女性。但是這時還不慢呢。他想他自己的男性媚力總不會在T之下的。可是音樂卻已經停止了。他們回到桌子時,T隻一個人無聊地抽著香煙。於是他們飲,抽,談,舞的過了一個多鍾頭時,忽然女人看看腕上的表說:
——那麼,你們都在這兒玩玩去吧,我先走了。
——怎麼,怎麼啦?
H、T兩個人同一個聲音,同樣展著怪異的眼睛。
——不,我約一個人吃飯去,我要去換衣衫。你們坐坐去不是很好嗎,那麵幾個女人都是很可愛的。
——但是,我們的約怎麼了呢。今夜我已經去定好嗬。
——嗬嗬,老T,誰約了你今夜不今夜。你的時候,你不自己享用,還要跳什麼舞。你就把老H趕了走,他敢說什麼。是嗎,老H,可是我們再見吧。
於是她湊近H的耳朵:“你的眼睛真好嗬,不是老T在這兒,我一定非給一個吻不可,”這樣細聲地說幾句話,微笑著拿起Opera—bag來,便留著兩個呆得出神的人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