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聞道,夕死可矣。誠哉斯言!
“所謂海外有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山,實則人之上中下三處丹田,即為仙山,其間奧妙無窮,何必舍近取遠,向外求之?”他這話雖是對著眾弟子所說,暗中則默運真氣,令聲音隨風鼓蕩至琅琊港各處,悠悠傳至金色鑾駕之畔,似乎有意無意間想讓那位至尊聽聞。
遠處,徐福的船隊漸行漸遠,化作一個個黑點,最後消失在海天界限之間,超出眾人視線之外。
琅琊港內,金色鑾駕中的華服男子,此刻仿佛有所意動,輕咳一聲,旁邊的宦官立刻上前,跪伏道:“陛下,可是需要起駕返程?”
“不急,再坐一會,朕還在想一些事情。”威嚴男子揮了揮手,把近侍喚至身前。
“趙高,你覺得這次,朕會不會又被騙了?”男子沉聲道。
那宦官頓時眉頭一緊,心中一跳,沉思了片刻,才小心回道:“臣不敢妄言。陛下下令召集各地方士,這些人魚龍混雜,會的東西很多都隻是遮掩耳目的障眼法,類似於周穆王時期從西極之地結交的幻人,且大多弗如遠甚。諸方士中真有本事的人,並不多見,四大方士算是其中翹楚。服餌煉藥,吐納煉炁,導引煉形,存神觀想等法門,乃是諸生總結後的精華,至於能否真正成仙,長生不死,非臣所能知曉。陛下聖明燭照,洞察周天,自有謀斷。”
華服男子目光深沉地點了點頭,又道:“長生成仙之道,虛無縹緲,自古罕見,都是傳說之言。朕也心知那些方士大多是一群蠢貨,所謂法術神通,盡皆自欺欺人的小把戲,朕全當遊戲罷了。朕可不是周穆王那等俗人,終年沉浸於幻人的幻化神通,不能自拔。朕之所以如此,不過是想效仿燕昭王‘千金買馬骨’的做法,向天下人昭示朕求道之心的堅定。唯有至誠之心,方能感動仙真,授我不死之道。”
華服男子抬首望天,見天道淵深,不可揣測,徒然一歎,接著道:“生死之間有大恐怖,朕在世間已登臨極點。自古有言,月盈則虧,盛極則衰。朕想不陷入此等境地,就必須堪破生死,永世逍遙。徐福的出海求仙是一,丹藥煉製是二,吐納煉炁是三,存神觀想是四,各種各樣的法門,隻要能夠助我長生,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哪怕後世無知之輩,恥笑朕今日求仙訪道之舉,也隨他去吧。知我者,天也;罪我者,人也。”
“熒惑守心,天降隕石,山鬼言祖龍之壽,這些都不是什麼好兆頭。朕近日召集諸多巫女、巫覡聯手窺視命運,推算未來,都說朕大限將至,恐怕活不過五十歲。若非如此,朕也不會興師動眾這般急迫地想要徐福出海,替朕求來不死藥。”
“陛下德兼三皇,功過五帝,正值盛年。那些巫師竟敢如此大膽,咒陛下早死,實在罪無可恕,望陛下嚴懲之。”趙高驟聞此事,渾身劇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唉,事前朕已許諾言者無罪,否則他們是不敢直言以對的。何況,必死之局亦非絕對。昨日消失已久的韓終突然現身,他告訴朕,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天地之間,始終留有一線生機,隻要把握住這一線生機,自可渡過大劫。”
“孔老二說五十而知天命,朕天生神聖,少年之時便知自己這一世的天命了,也能模糊感應到命運造化,每每於艱難險阻之際明悟決勝之機,故而成就亙古未有的蓋世功業,這輩子並無大憾事。天命之劫,倘若渡過,朕即超脫塵世,長生逍遙,若渡不過,自然身死道消,回歸天地,化作無形之物,繼續守護著朕親手打造的華夏江山。”華服男子言語間,似已超然物外,再無生死之限,身上隱隱有一番君臨天下的人皇氣運透發出來。
這氣運鎮壓過去未來,足以比肩炎黃,笑傲群仙,堪稱萬古一帝。然而這股浩浩紫氣過於濃烈,炙熱得可怕,如烈火烹油般焚山煮海,已達極點,隱隱有回轉黯淡之勢。
“世間之棋,朕已橫掃八荒六合,奪得天命在身,獨尊當世,再無對手。蒼天之棋,不論成敗,在此一搏!朕已落子,剩下的,就看茫茫天意如何應對了。”至尊目光悠遠,翩然望去,便是一眼萬年,仿佛已透過曆史之長河,直抵那不可揣測的命運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