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裏引用的傳教士都是明代來華,親眼目睹過明代中國情形的傳教士的記載,他們不比那些道聽途說的人,也不比那些後世隻憑紙麵描寫而妄自揣測的人,因此他們的證詞應該是有相當高的史料價值,屬於嚴格意義上的第一手史料。
1、曾德昭的記錄
首先引用的是葡萄牙傳教士曾德昭的記載,他原名奧伐羅·塞默多(AlvaroSemedo),在1613年來華,而後在中國各地傳教,曾經在杭州、嘉定、上海、南京、西安居住過多年,行程遍及中國南北。在大明生活了22年之久,1637年從澳門返回歐洲,途中寫了《大中國誌》,1649年又返回廣州,曾經為南明永曆帝宮中人員舉行宗教儀式,後來死於廣州。
其對已經處於連年大災,內憂外患,經濟蕭條時期的明末中國情況的記錄還是有重要參考價值的。
下麵是他關於明代人口之多的記錄
“我曾在流往杭州(Hamanchim)河的一個港灣停留8天,等待數量驚人彙集起來的船隻通過。一個砂漏時辰過去,僅數一數往上航行的小船,就有三百艘。那麼多的船都滿載貨物,便利旅客,簡直是奇跡。船隻都有頂篷,保持清潔。有的船飾以圖畫,看來是作為遊樂之用,不是運貨的。”[1]
“這個國家人口眾多,不僅村莊,連城鎮都彼此在望,有些地方河流甚多,屋舍幾乎連綿不絕。”[2]
“中國人是如此之多,我在那裏生活了22年,離開時和剛到時一樣,擁擠的人群令人驚歎。情況確是這樣,絕非誇張,不僅城鎮及公共場所(有的地方,如不用力推攘就不能通行),甚至大道上也彙集了大群的人,很像歐洲通常過大節或.群眾集會。”[3]
“它(指南直隸應天府)有令人驚羨的遊樂場所;境內人口眾多,村落彼此相接,由3英裏接3英裏不斷。雖然現今因皇帝不駐蹕於此而人口減少,各處仍能遇到擁擠的人群,街道難以通行。”[4]
“中國人體質好,身體壯實,他們是艱苦的勞動者,他們的上等土地用技術開耕,收獲豐富,而較差的土地,不管多小,(無一尺未開耕的土地)靠辛勤勞作,他們也終於使它有收成。”
“我路過河南(Honum),看見有人用三塊鐵犁,即犁頭耕地,走一趟就犁出三條畦。又因土壤宜於我們叫做Feazols即菜豆的種子,他們把它放進一個固定在犁的頂端的容器,即方盤內,這樣,豆種隨犁頭前進緩緩撤播地上,像穀物隨磨鬥轉動落入磨石。所以耕地和撤播來年期望的穀種,是同時進行的。”[5]
2、蓋略特?伯來拉《中國報道》
蓋略特?伯來拉在嘉靖時期因從事非法走私活動並有海盜嫌疑,被明朝政府抓捕,關押在福州監獄裏,後被釋放,他在《中國報道》記敘的就是其留在中國時期的見聞。關於嘉靖這次葡萄牙人被抓捕,《明史》裏也有記錄,牽涉到的就是有名朱紈的事件。下麵是伯來拉記述的嘉靖時期明代人口之多的情況。
“這個國家靠海的地方人煙稠密,因此你每走一裏都會看見一些城、鎮或客棧,豐足地供應各種物品,致使他們平安地在城鎮生活,但住在外麵的卻很窮。到處人太多,你可以多次在一裸樹下看見成群的兒童,而本來會認為那兒是根本找不到人的。”[6]
“國內人煙稠密,沒有一尺土地沒有開墾;我們在往福州的路上沒有看見什麼牛群,隻看見村民耕地的牛。拉犁隻用一頭牛,不僅在這個省,在別的牛群多的地方也一樣。這些村民耕地技巧好,我們則要用氣力。”[7]
3、克魯士《中國誌》
克魯士1556年也即嘉靖三十五年前後在廣州,這一點可以從他的《中國誌》的最後一章《一五五六年中國人受到上帝的懲罰》得知,他說到的上帝的懲罰是指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1月發生在陝西的八級(或九級)超級大地震,這是人類曆史上死亡人數最多的一次地震。這時候他肯定在廣州,這一段可以證明:
“我在廣州城向一位富有的中國商人打聽國內發生的天災,他不能用口把情況告訴,就給我一封他收到的信,裏麵談到所發生的事,叫我抄錄一份再還他。但他又不相信我,便自己抄寫,把抄件留下而把原件給了我。我在一個通曉兩國語言的人幫助下,把它譯為葡語,其大意如下:山西(Sanxi)和山東(?Sanito)的大老爺向皇帝上奏稱這兩省發生強烈地震,白晝變得暗若黑夜(他沒有說延續了多久)。”[8]
(這也說明無論這些歐洲傳教士如何記載大明的富庶繁華,但他們骨子裏都是抱著對中國的敵視和嫉妒仇恨,因為中國人在他們眼裏始終是異教徒,所以才把中國發生的災害,幸災樂禍說成是上帝懲罰)
摘錄的主要是克魯士關於明代人口、農業和飲食方麵的記載。
“我也要在這裏給讀者們一個必要的警告,讓他們能想象到中國的事物有多偉大,也就是說,盡管遙遠的事物常常聽起來比實際的要大,現在卻剛好相反,因為中國比聽起來的要大得多,看到它給人留下一個和聽到的或讀到的極為不同的印象,這由我本人和其他人在眼見中國事物後所證實。
“這必須要眼見而不能靠聽聞,因為耳聞不如目睹。這種情況有似舍巴女皇(QueenofSheba}之對待所羅門(Solomon),當她聽說他的智慧之名時,她想親自去證實一下,便從她的國家赴耶路撒冷,在聽到所羅門談許多事物,眼見他的宮室和政府後,她說:‘讚美那愛撫以色列和立你為它之王的上帝,我所看見的遠比他們向我談到的你偉大。’讀者對於我在這裏談的中國事物應有同樣的感受。”[9]
“靠近印度方向的第’一個省是廣東省,省城是廣州城,省名即由此而來。這個省有’十一座城,包括省城在內,還有八十個帶城牆的鎮,要在別處,每個鎮都會被當作是一座城,因為它們極壯麗,人口繁庶。沒有城牆的村鎮不計其數(其中不少是相當大的),這些地方人煙十分稠密。”[10]
“還可以進一步看到,廣東省包括的海南,本身就是一個國家,一因為海南人煙稠密,海岸線有五十裏格長,但廣東海岸的陸地比〔海南的〕要長許多裏格,或者更多。”[11]
“郊區很大,人戶眾多,乃致有的葡人認為它的幅員可跟裏斯本的相比,但我和另一些人覺得它要小些,盡管它比城內要大,房屋要多。它人煙稠密,人多到簡直難以進入河岸上的城門。進出的人群通常都吆喝吵嚷著叫讓道給挑東西的人。”[12]
“沿河小城鎮無不布滿大小船舶。離河半裏格多的廣州城,船隻多到令人驚異,尤其歎為觀止的是,幾乎整年大量船隻從不減少和缺乏,因為如果三十、四十或上百艘的船某天開走,那同樣多的船必定再開進來。我的意思是說,數量從不減少或缺乏,盡管有時多點少點,始終都保持一個驚人的數字。而且,開走的船是滿載而走,開來的船是滿載而來,都接受貨物和攜運貨物。”[13]
“在河邊觀賞那數不清的船,來的去的,揚帆的劃槳的,是一件很偷快的事。稻田一望無際,遠看似好多張帆的船隻是穿過陸地,到你朝船走去,船也朝你駛來,你才看見龐大的船身(除帆外先是什麼都看不見),也才看見船駛來的寬闊港灣。”[14]
“中國是一個耕地差不多全部開墾出來的國家。因國家人煙稠密,百姓眾多,人們是消費者,極好吃喝、穿戴及其他家庭消費,特別是他們是大食客,所以人人都勞動謀生,努力得到好吃的食物,去維持他們的巨大耗費。此外,這個國家中懶人受憎惡,人人討厭,不勞動者不得食,因為一般沒有施舍給窮人的習慣。”[15](引者注:關於沒有施舍窮人的習慣應是克魯士的誤會,可能呆在中國時間還不夠長,否則會知道中國也有施舍窮人的現象)
“如我所說,由此在印度的若幹地方有大片未開墾的土地(引者注:前麵一段話是說印度和占城等地有大片荒野,人們不想耕耘,因為那裏的統治者暴君盡可能強征搜刮一切財物,從而無法多勞多得),而在中國則不一樣,人人都享受他的勞動成果。所以在中國,一切下種後能收獲的土地都開耕了。不宜於穀物的山地,生長著極好的鬆樹林,可能的話也在樹間種植豆類。”
“在幹土和硬地上,他們種植麥和豆,在既多又開闊的水淹低地,他們種植大米;低地有的一年兩收或三收。隻有在氣侯嚴寒的高山上,不宜於種植,沒有開發。這個國家不丟棄任何不管怎樣破舊的東西。狗骨頭和其他動物的骨頭,他們用來製作玩具,代替象牙在上麵雕刻,鑲嵌在桌子、臥榻及別的漂亮家具裏。他們不丟掉任何品種的破布,凡是用羊毛織成的粗細破布,他們就製成細紙。他們用樹皮、根莖和破絲綢造紙,在絲綢紙上寫字,餘下的則用來卷在絲綢幅一中”
“人糞都得到利用,用錢收買或交換蔬菜,同時他們把糞便從屋裏運出去。因此他們用錢或值錢的東西,使他們的廁所清潔,盡管臭聞全城。他們背著糞經過全城時,為避免臭氣,他們把糞裝在外表極幹淨的桶裏,盡管桶沒有蓋,仍顯得國家和城鎮的清潔。有的城市,這些桶常常有蓋,免得熏人。人糞用來施在他們的菜園裏,他們說施肥後蔬菜可得到生長;他們把糞攙合泥土,在太陽下烘幹。”
“和使用人糞相同,他們在各種事情上都用巧勁,不用蠻力,他們用一頭牛犁地,把犁製作得可以很好地開耕,雖則畦不及我們的寬。”[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