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東在後麵問他:“那個老頭不會不行吧,他要是不行了,那咱們就都不行了,”趙原賢一拍腦袋應了一聲,心想自己真粗心,連這事都沒注意。大家隻能希望老頭不要死,要死也跟那霧沒關係,可巧邊上一男生道:“老頭死了。”

“死了?”

“真死了。”

“幹!”眾人道。

“你怎麼知道?”“你小子就會吹牛!”一猛男問。

“我知道的,我家就在醫校對麵的筒子樓裏,我爸有副望遠鏡,我親眼看到了”“幾個穿白大掛的把他推太平間去了。”

“狗屁,醫院裏死了人,學校裏怎麼不說?學校裏出了人命,連來來哭來鬧的家屬都沒?”一小個子暴牙道。

邊上那人很火,心想你這麼點個子還裝偵探,怒道:“我不說了,他死了關你屁事。”

眾人均想你這麼說豈不成了死都家屬,都勸他消消火,接著說。

邊上那人又道:“我昨天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推進去以後,”“怎麼樣”聽眾急了,那人問暴牙道:“你知道後來怎麼樣啦?”暴牙連連道歉,乖得像隻兔子,那人心滿意足地說:“後來啊,我看見有顆流星劃下去啦。”

眾人皆驚,看來老頭真就咯登一下去了,可是死如秋葉之靜美,活卻像鍋爐房裏的庸擾,活著要萬分的小心,死隻要萬分之一的晦氣。不禁有人哭出聲來,仿佛真就那麼回事。哭聲引得女生紛紛過來圍觀。女生的圍觀引發了過道上學生的駐足,外麵那些人大概想不通這麼多女生圍起來做什麼。莫非在弄什麼有趣的事,早有積極分子向辦公室飛奔而去,在黃昏裏留下一個張惶的背影。

不一會兒陳文華就來了,邊跟著趙主任,這就是官大的好處,可以到處晃悠,日:視察。陳文華穿一件黑色高領毛衣,主任穿一套棕色西服,可惜人長的矮,穿著不好看。這倆人一來,圍觀者紛紛做鳥獸散,陳文華邊走邊和趙主任笑道,現上的課真不好上,太嚴了沒人性,學生睡覺聽打雷,太鬆了,課堂簡直成了人生的肥皂劇場,下麵在拍愛情劇和武打劇。趙主任亦笑道,所以說老師辛苦,現在的學生一個比一個早熟,都知道講法律了,嘻,他們自己在法律上都不能算完整的人,我壞學生見多了,沒想到現在的孩子敢把你車都劃了。陳文華心想政教處主任果然沒班主任當著舒服,心裏自鳴得意,轉念一想自己就一輛自行車,人家早開上洋馬了。

天空向晚,天幕上浮泛著金黃的雲絮,這種天色總讓人覺得要去遠行。

陳文華拍拍手說,好了大家都回位子坐好。然後道,有人跟我說個別學生在傳播一些不良的信息,我想這會影響大家中考的成績,因為它影響了大家現在學習的效率,我讀書那陣子可不是這樣的,嘿—那時候農村學生占大多數,男生就為穿皮鞋而努力,考不上就回家種地,一輩子穿草鞋,女生(他本想說讀書為更好的嫁人)就是想著父母親過的好點,現在你們目標沒有,動力不夠~~”此人廢話講了一羅筐,後麵的終於被作者和諧了。

趙主任的講話更廢,所以沒引述的必要。大意是要學生們排除萬難,同舟共濟,有能力要考,沒能力創造機會也要考,這廝天生就是個廢話瘺子,所以才了有劉一陽的比喻。最後趙主任提出五點,總結三點,重點又講了三點,仿佛要拿英國的“不知所雲獎”,不過沒人願意打斷他。校長說這主任講話穩重,就是說倘若hiphop歌手十分鍾能說完的話,他得三個小時。台下學生躁動起來,聽講話早習慣了,誤了吃飯可是大事,學生不比老師,有隨時供應熱菜的教師食堂,,急得那幾個胖子紛紛舉手請假說肚子疼,一溜煙似得向食堂狂奔而去。

何小東那天沒吃上晚飯,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心情,聽校方解釋,那霧就是油墨廠出來的,油墨廠原來是國企,犯了大而無當的毛病,幾次改革沒能調解好各方利益。市政府索興把這爛攤子賣了。之後油墨廠趁九八年經融危機,發了一筆大財,因為那時候人們買東西隻看價格,老外也不例外,油墨廠老板用處理貨換回綠油油的美元,從此堅信“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學校說油墨廠的霧沒事,學生自然不信,不過中國人素來有個折中的優點,原先的推測和官方口徑一對照,所有人得出了霧有小毒的結論,隻怪校領導摸不透大多數人的心理,狠狠心說那霧實際上是空氣清新劑,如若那樣,則後麵許多事都不會發生。

老頭死後開了個追悼會,死亡讓現世的仇恨褪變成了一個故事,一聲歎息,學生反倒懷念他起來,那老頭活了許多年,*時沒遭殃,學校改製時沒下崗,全因為他的無作無犯,這種人遇到事不肯拿主意,愛聽意見,打落門牙和血吞,人活到這份上倒也迷茫。

星期五下午有節閱讀課,是去閱覽室看雜誌,小東和趙原賢果斷決定翹掉,一般人翹課有三種選擇,

1。找心理老師;

2、上體育課;

3、翻牆上網。

城南中學的心理老師長的漂亮,是治愈係美女。何小東他們翹課是為了去看一個伊人。沒想到宋以新也華麗地翹了,小東記得他說不去。

那二十三班位於四樓,樓道上有許多姑娘,邊上種著蓊鬱的楓樹,楓樹盡頭是高遠的青天。趙原賢伸出一個指頭,把一個三班的小子喚了出來,道,凡去煙在哪,她坐的位子上怎麼沒有人?那小子巴結地笑道:“學長,現在下課,女生大概排隊上廁所去了,三個人回頭一看,果然走廊的盡頭有一隊長龍。不過都覺得鬱悶,好端端地過來看學妹,卻有人說她在廁所裏。當然真理是美女不能脫離廁所而存在,但大家都不喜歡這條真理。

宋以新對那小子道,現在你趕上課改,也許我們學的不一樣罷。

那人道,課本改了,每個月還是要月考,沒什麼不一樣。隻是聽說高中生活很舒服,學長們都快畢業了,我們卻才開始,何小東撓撓頭笑著安慰幾句。這安慰猶如岸邊的人對於溺水者的口頭支援,絕不會自己去救,幾個人徒勞無益地罵了會應試教育。上課鈴就響了。

這時從樓梯一側轉上來一個穿粗紡毛衣外套的女生,默默走過楓葉飄搖的走廊,她的臉清瘦而安靜,如柳風拂雲,花樹堆雪。何小東眼睛睜的老大,他的心被抓住了,她就是漫長時光幻化出來的精靈,深藏每個人的將來和過往,那種感覺很微妙。似乎置身於時間之河,洞見生命最初的喜樂。

三班的小子笑道:“校花,你終於回來啦!”趙原賢迎上去道:“你就是傳說中的凡雲煙啊,果然是個女的”他原想用閉月羞花,轉念想那跟名人名言一樣爛。凡雲煙假裝大方地道:“你們找我嗎?串班被抓了可不好,雖然畢業班管的鬆點。”趙原賢實話實說:“我們本來隻是想來看看你們班的女生,既然遇到了你,那就沒看其他人的必要了,你們回去上課吧—先給個電話號。”宋以新道:“古龍形容白飛飛,秋水為神玉為骨,我看”這裝逼的我看還沒說完,就看見劉一陽風風火火地走過來,三人扭頭便跑。

之後他們回閱覽室——因為沒人敢翻牆,趙原賢雖然躍躍欲試,但也僅止於止,譬如珍珠港事變前的美國民眾,先算了計著武器能賣多少錢,打仗是絕不肯的,不過何小東看到凡去煙後就丟了魂,凡雲煙是何小東心裏想象的那個她,可小東卻未必是她心中的那個他,想到這點,小東不由狠狠輾鞋底的草。

陽光在桌子上顫悠悠地晃,一會兒便拉成幾條金黃的帶魚,在木桌上悠哉遊哉。人發呆的時候大概會去想那些平時漏掉的東西,他想寫一首詩給那女孩,半天沒感覺,仿佛自己在人群裏獨處。

邊上人推推他,小東抬頭一看。窗外赫然站著老爸老媽。

何小東的父親叫何圖靈,愛挑別人說話的毛病,若聽到電台主持人的病句—立刻雙眼放光,仿佛老貓拿住了耗子,小東平生吃了無數說錯話的虧,幹脆學那嵩山麵壁的達摩,在老子麵前裝起了啞吧,何圖靈祖上曾做過鹽運督察,清亡後成了遺老遺少群裏的外圍分子。當時舊社會還未變作新中國,蒙滿被視為外族,何圖靈祖上這群遺老受盡文人學者的譏諷,鑒於這此東西並不光彩,何圖靈把它們一並扔到了故紙堆裏。何母叫林玉旋,年青時生得漂亮,不過時間慣於把美麗的女人變作慈祥的老太太,林玉旋的年紀處於二者之間,生了小東和他妹妹後專心扮演賢妻良母的角色。

何父把何小東叫出來道,東東,你什麼表情,老爸來了很奇怪?然後捏捏小東的臉,笑道,聽說你們這邊出了有毒氣體,嚴不嚴重?。小東驚訝的搖搖頭。何父便向何母道:“你看你看,早說過沒事,你偏要擔驚受怕,你們女人……唉!”出於慣性何父想說頭發長見識短,不過何母頭發不長,他便覺得不符合此情此景,何母笑吟吟地看著小東,不為所動。

何小東此時有一陣小感動,何母道:“聽你們班主任說,你成績退步啦?”小東一想原來是為了這茬而來,但成績不比女人化妝後的臉,不好裝神弄鬼,他曾經下決心考試時努力抄答案,但收獲總是謬謬,全都是因為膽小。何母看小東低頭不語,也怕一下打擊壞他,隻是說起小東小時候的抓周的事,想想又搖搖頭,仿佛有些婉惜。

小東打小就容易感動,不過他給自己定過條規矩,上初中後就不能再哭鼻子了。不然就成不了英雄,成了水母,更何況是為了學習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