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隊聽的憤憤不平,眼睛都全紅了,比就比,罰球一圈加十個三分,誰輸了一箱紅牛。
樸恩珠平時跟校隊聊天是因為想在女生中顯擺,到了趙原賢有麻煩時還是幫這個哥哥的,連忙道:“籃球不是優雅的運動,哥哥,比跳舞吧。”
趙原賢聽她如此仗義相助,反而有種隔岸觀火的感覺。可他在乎她,認真就輸了,贏家是這個早熟的瀟灑的女孩。愛情像是萬有引力,讓衛星繞著行星轉。
這時趙林已經把勵誌的典故說完了,總結是現在不玩命,將來命玩你,台下一片默然,其實這個時候最凶險,倘若笑一下就是質疑人家的思想,而思想態度又是個可大可小的問題。
沒人敢發出聲響。聽他講道理記筆記的人比聽領導講道理記筆記的人多,可見人終究是感情的動物,因為他們講的東西一樣。一個人對一群人的生活方式橫加指點,如果不是聽講者自願買了門票。那充其量也不過是個思想販子。
趙林講完了本職工作(每星期有節道德課,由主課老師平攤)說起了鮑爾州立大學畢業的吉姆·戴維斯,在畫出加菲貓之前,吉姆畫過《蚊子格諾姆》,不過眼看格諾姆紅不起來,吉姆就畫了一隻大腳把它踩死了。
這些話使某些學生產生了恐慌,因為聽了太多寓言,變笨了,總之中國式的寓言裏總會有個賢者/將軍/大師,然後一幫俗人聽他教誨,可以滿足演講者極其淫蕩的心理。王喆對這些話是不屑一顧的,他自視甚高。精神上已然是個胖子——除非對方腦子裏養一頭生豬,不然別想教育他。
趙莉娜管她那親戚叫阿姨,具體什麼關係小東也不清楚,隻覺地那是個和善女人。她家在賓王路,門前種了許多竹子,那些竹子挨地很近,都長不粗壯,纖細而狹長地一同收束在陽光裏,有種薔薇花的美好。
趙莉娜一見她就擁上去,這邊的房子買的早就很便宜。原先賣一萬塊錢一套,多年後一萬塊錢連一平米都買不了,趙莉娜小時候來這邊時還有許多油菜田。路是踩出來的紅筋泥路。
那女人輕聲問她上次怎麼爽約,趙莉娜看了小東一眼,低頭歉意說自己看偶像劇誤了時間,後來連打電話也忘了。
小東讓她弄的左右為難,也不能上去說是自己原因,出來混總要還,她一下子對他給與這麼多好意。他覺地自己還不上。
小東好不容易克製住心底那個女婿見嶽母的怪念頭,隨她們爬上四樓。那女人的家布置的素淨,成套的碟片放在雕花櫃子裏,下麵還放了攝影雜誌,旅行雜誌,美食雜誌。就是沒有放書,小東覺得有點奇怪。那女人捧著糖果盒過來笑道:
“小朋友,吃糖,我們家娜娜成績不夠好,你要教教她呀。”
小東暗想原來自己還是小朋友,這人真不禮貌。笑道:“阿姨下午好,阿姨你貴姓,我會一定教趙莉娜的。”
“你叫我楊阿姨好了。”
“阿姨,我跟你說過啦,他唱歌很好。”
卷發女人看著小東笑,小東不好意思說:“我隻會一點點。”
“會原創嗎?就是自己寫詞寫曲子那種。”
“不會……”
“不會可以學嘛,誰也不是唱著歌生出來的嘛。”趙莉娜幫腔道,她在翻美國黃石公園的風景照。
“那……看的懂譜子嗎,娜娜的蝴蝶結真華麗,讓我摸摸。”“嘻嘻”
“楊阿姨,我能看懂五線譜。”小東想了想道。
“那就過來。”
短發女人翻開電腦房抽屜,拿出一份稿子,關了門叫他唱,小東看那譜子打的很專業,一行詞一行曲足有五六十頁,自己也不敢馬虎,就盡全力唱了前麵兩首。
思念在雨季
行走在雨季我無法呼吸,風中飄散思念的痕跡,無法追上,心被遺棄的悲傷,也許不久將遺忘。
失落了走過了故鄉,雨後黃昏爬山虎的城牆,那段懷想,蒼桑了小小海港。
思念在雨季你孤單北上,夢中零落瓣的終章,留我回憶,默然牽手的時光,受傷的心還在逞強,你已不在身旁。
曾經的眼淚,隨風紛飛,你走過我的世界,然後,留我孤單
空月競夕天涯客
人道淡薄西風驚斷歸鴻雁,我把黃藤留戀紅塵對月眠,青史俱老,誰家青娥淺笑,風陵難渡。此生隻為你畫眉
小樓歸燕,空鎖幽愁怨,夜夜憑欄相顧亦無言,難為秋風,吹散柳綠紅。
………………
短發女人聽他唱完道:“平時經常練吧?”
“我跟幾個同學在早自習唱過。”
“哦?”
“那時候別人都在讀語文、英語,聲音很大,我們的事沒人知道。”
短發女人有點想笑,摸摸他的小臉說:“你的聲音挺潤,但不特別,如果你唱著玩,這樣淨夠了。”
小東覺的她的結婚戒指冰冰的,自己的心也冰冰的,跟那女人說:“楊阿姨,我沒自己的歌,聲音也不特別,歌錄起來也沒意思吧?”
女人像一隻安靜梳理羽毛的鷺鷥:“傳上去玩玩嘍,香香不是弄的挺好的,咱們錄音棚就不去了,你唱首自己喜歡的歌吧。
說罷工打開cooledit,遞給他一個麥客風。
小東把麥客風放在桌子上,上麵有一個雕螭吻的玻璃杯,藏青錦布上繪埃及人的和金翅鳥,上麵有幾張照片,一並用玻璃壓著。他認真地問:“怎樣讓聲音變特別?”
女人隨便朝窗戶外眺了一眼,路人腳步勿勿,在太陽底下行走。
“用胸腔發聲,學會假聲,其它的嘛,我也不太知道。”
這老女人對小孩子的熱心過了頭,把他想象成鮮亮的皮草,伺機摸他的臉。小東閃身躲開,覺地她像個巫婆。他心裏憤怒了,心想慈愛和可愛是兩碼事,別拿皺紋當花紋。
四周是密閉的空間,隻有機箱裏發出夏天的蜂鳴聲,小東不願多待,仍舊用以前的腔調說:
“楊阿姨,謝謝您,歌我不錄了,如果將來,說到後來終於忍不住說了再見就走。善良是個奢侈品,等同於印度人養女兒——需要一定物質基礎。這女人衣食無憂,對別人很遷就,她走到臥室去拿鑰匙,隔著門向外喊:“娜娜,你不打招呼就跑啦,到樓下等我,一起去電視台。”
小東心想此刻回頭剛才的一腔怒氣豈不是喂了狗,再一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又一想做人留一線,日後好團圓。名言警句仿佛兩隻巨靈掌,在他身上左右開弓。小東掰手指計算了下得失,心中那個憤怒自我就被‘本我(ID)’摁到在地,倘若佛洛伊德在世,說不定就淚流滿麵了。
趙莉娜抬頭就見小東幽怨地走出來,楊慕紫向臥室裏跑,還以為這兩人對上了,沒料到小東乖乖地在樓下等她,心想這人真好,有涵養又有禮貌。她隻想對了一點,小東從來不罵人,薄而亮的天空被圍困在房子的邊角裏,像銀色的湖泊。短發女人從車庫裏提出來一輛紅色夏利。小東看著後視鏡裏拉伸變形的城市街道,百般期待,尾氣混著塵土一陣嗚響。
電視台建在山上,那山早已失去野性。拿根杆子可以打高夫,小東跟她一步步走上去,又聯想到朝聖,小東的思想上頗為奇怪,他以為朝聖都得爬山,耶路撒冷就是山上的大廟。
電視台是一個圓柱形的建築物,周圍粉白石灰,與天上棉花雲相映襯,這種雲濕氣很重,叫人想起貼在天花板上的彩繪,那時節大風在城市上空疾走,亮閃閃的玻璃紙和黑塑料袋一起飛揚,裝點了我們的城市。
踏上平台的時候,小東的期望升到了頂點,猶如沸水。
那天小東遇到了許多在電視台混飯吃的人,唯一遺憾是那些小胡子和紮辮子的人沒拍拍他,口頭上叫他一聲天才,義烏有好幾個電視台,他去的那個規模不大,整天播些小廣告,偶爾插段電影,還是沒有版權的,得配以‘賞析’兩個字出現。譬如武俠片裏蒙臉的屑小。趙莉娜牽著女人的手,耳朵裏都是遝遝的腳步聲。
裏麵一個胖子指著小東莞爾一笑:“小楊,幾天不見就拖家帶口的,這兒可不是旅遊聖地”,“我是遇上了磨鐵棒的少年。”說完又顧忌到小東會生悶氣,擔待不起。笑道:“這孩子有毅力,不錯。”
“地震高岡,一脈溪水千古秀。”
“門朝大海,三合河水萬年流”
“嘿嘿”邊上一婦女嚼著口香糖問她:“楊大姐,養個兒子多好,眼睛一閉就是三十六平方喲。”楊慕紫對她這段世俗的俏皮話頗為看不起,心領道:“那就想想辦法,”邊上人道:“楊姐那是廣寒宮裏的嫦娥,是我們俗人可以比的?”那人又說:“楊姐我這都伺候你好幾幾天了我,不如咱們夜闖必勝客,我幫你護法。”“我可受不起嫦娥,頂多是吳剛伐木的斧子—不解風情——請客嘛,嘿,簡單。”又道:“空了,快讓他進去錄首歌。”
那天小東其實挺囧,楊慕紫好意讓他在家折騰,他不樂意,到錄音棚唱了首《同桌的你》。年青錄音師相當敬業,又給他放了幾遍要他確認,小東聽著心驚,平時沒注意到的換氣,破音,撕音,全精神抖擻地冒出來,像牛蛙第一次照鏡子,從前還以為自己是頭牛,更失策的是歌選的不好,這首歌的伴奏以木吉它為主,很容易聽出聲音的破綻——倘若姿色平庸之輩去相親,保險起見要穿和服。
那天楊慕紫又鼓勵了小東幾句,她的社交麵很廣,見了小東就覺的有趣,這實在是又把他看成了絕版的皮草。
小東不好意思再麻煩她,接過u盤和這兩人道別,這回她笑起來,完了咳嗽一陣道:“這叫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歌錄好了走人,把我兩個拉在這了,大家評評理。”“何小東,一起吧。”趙莉娜掃了下額發說。
楊慕紫把小東送到家,意思是替他省了車錢。林玉旋一直在樓上眺望,看見兒子從紅色夏利車走出來。風很大,她眯了眯眼睛。
過了一會林玉旋把菜和電飯煲內壁一起拿過來,喊駱駱吃飯,小東覺得母親的態度有點冷淡,暗想這次成績出來一定讓她傻眼,也讓她高興一下。天邊紅日傾頹變幻。留給薄暮幾絲血色,霞光一寸寸墜到山後麵去,光與影的羅曼,城市的燈火早預備著呢。
林玉旋問了下成績,小東吃著飯急切地彙報,“鞠躬盡瘁”。駱駱坐在沙發上不停的打噴嚏。林玉旋終於火了夾點菜把她趕到一邊去。小孩子平時抓抓蝴蝶不見得就天真無邪,一樣懂得見機而動。駱駱發現母親是真怒,咂咂嘴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