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琴:病中發囈語曾說過許多讚美廣州的話(2 / 3)

這樣並不是一個整塊,它是活動的,就像倫敦的泰晤士橋那樣。橋中間有一條裂縫,從這裏人可以看見河水在下麵流動。據說有大船經過時,橋就從這裂縫分開,成了兩段,高高地向天空舉起。但是我卻沒有看見過這景象。

其實,在這珠江上本來用不著活動的橋,聽說這全是為了便利外國人緣故。因為沙麵(這是外國租界)位置在裏邊,它時時需要著軍艦的保護。為了使軍艦駛得進來起見,海珠橋就必須是一座活動的橋梁。

這理由很簡單的,廣州也逃不掉帝國主義勢力的壓迫。市場是給外國貨物占據了;香港是一個自由港,外國貨物可以很容易地流進來,售價不會很高。金融也被外國勢力操縱著,廣東鈔票的市價不定,全依港紙為轉移。有了一個香港在附近,廣州市的自由就完全失掉了。

海珠橋攝於1930年代

然而,不管這些,海珠橋究竟是一個有用的東西,而且像這樣巨大的活動橋梁,在中國也就沒有第二個。

白天是海珠橋最忙的時候,太陽曬在橋上,許多人揮著

汗在那裏擁擠地往來。晚間橋上行人比較少,但兩旁人行道上卻坐滿了人,那是工人,他們有的睡在人行道上,有的坐在鐵架上高聲談話,橋上電燈明亮地照耀著海珠橋,就像一個工人的俱樂部。

五、河南

河南是外國人所不到的地方,大概就因為這緣故,才變成了一個和廣州完全兩樣的世界。在這裏充滿著賭場和煙館,那是對岸完全沒有的。河南就因為這兩樣東西而變得繁榮了。

煙館據說有一百多家,名稱都是××戒煙室或高等戒煙室,我每天總要經過許多家戒煙室,可是我卻沒有機會進去看過。我隻知道一件事情,就是在那裏麵人把大煙叫作戒煙藥膏。

賭場的數目是不會比煙館少的。我可以用擁擠兩個字來形容它們的數目之多。名稱是××公司,像泰裕豐這類名稱是很普通的。建築是兩層,門口有一個武裝兵士守衛招牌,招牌上還寫了“樓上銀牌”或者“銀牌現錢”一類的字樣。生意很好,每一家裏麵都擠滿了人,我經過它們的門前時,總要看見不少的頭和背影。

有一天晚上我和一個朋友進去了。那賭場是一家較大的。樓下靠裏放著櫃台,鋪上席子,一個做莊家的坐在櫃台裏麵,旁邊還有兩三個幫手。好些賭客就站在這高台前麵,沒有座位,也沒有茶。他們的裝束和普通人沒有分別,但押起注來卻很大,有的一伸手就是好幾

張十元的港紙,很快地便給莊家吃了進去。這叫作番攤,賭具是一堆圍棋子。賭法很簡單,人人能夠懂得。

我們走上樓去,樓上屋中間有一個長方洞。這洞很大,四麵圍著欄杆,欄杆前麵安放著凳子,這都是賭客們的座位。他們坐在這裏看著下麵櫃台上的棋子押注,樓上有管事,他用一個小籃子把賭客押的注吊下去。樓上的賭客是比較高一等的,他們可以記賭賬,有茶喝,有香煙抽,有紅瓜子嗑。他們下的注數目也就更大,每個人都默默地坐在那裏,注意地埋頭看下麵勾心鬥角的“生存競爭”。

這一個公司裏麵有許多同樣的房間,也就有許多賭攤。若把整個河南的賭攤算起來,那數目就很可觀了。據說政府每月要抽去一百數十萬的賭稅,可見賭場每月銀錢進出的數目是很大很大的。廣東人愛賭博的那種豪氣,真有些令人不能相信了。

六、茶館

在河北茶館是很多的,大約分三個等級,上等的叫作酒樓,中等的叫作茶室,下等的就是茶樓。上等的我沒有去過,隻有茶室和茶樓是我常到的地方。

據說飲茶有早茶、午茶和晚茶之分。廣州人每天總有大部分的時間是消磨在茶館裏麵的。許多人一天總要進三次茶館。在習慣上規定的飲茶時間內,每個茶樓裏都沒有了空座位。每一張桌子上都有人在高談闊論。每隔幾分鍾夥計就端了

一籠點心出來,高叫著走過每張桌子,各人便可以盡量地選取他所愛的點心。但這時間一過,茶館裏又變得像沙漠般的荒涼了。所以茶館一天就隻做幾次生意。

茶室的顧客大半是學生和官廳的小職員,他們的學校和官廳就在這些茶室的附近,他們到這裏吃一點簡便的飯食,有時也約朋友來閑談,坐到兩三個鍾頭。

還有一種茶樓雇得兩三個女伶清唱,生意自然不會壞,因為它們有一些捧歌女的顧客了。這種又不能列在下等的茶館裏麵了。

有一天我和兩個朋友進了一個這樣的茶樓,有兩個女伶在那裏唱戲,鑼聲響得太厲害,快把人的耳朵震聾了,我們沒福氣享受這種音樂,就匆忙地吃了兩盆麵出來,付賬時卻發覺價錢比別家茶樓貴了許多。

七、西關

我很早就聽見人說到西關,那是一個神秘的地方,許多古舊的大家庭就住在那一帶。那裏有寬闊的馬路,也有舊式的窄巷和石板的小路。

有一次,一個朋友請我到西關的一家酒樓吃飯。那酒樓是一所很華麗的舊建築,大約從前是一所富家公館。裏麵有樓有閣,有廊有廳,有天井有樹木。

我們登了樓,進了一間很精致的樓房,大家坐下來,開開電風扇。露台上擺了好幾盆鮮花,簷下垂著竹簾,把陽光阻攔了。聽不見一點鬧聲,這地方倒還清靜。

我們談話的時候,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

忽然走了進來,向我們說了幾句本地話,一個客人帶笑地和她答了幾句,她就高興地出去了。不到一會兒工夫,那婦人又走了回來,在她的身後跟隨著一位年輕的姑娘和那姑娘的母親。

這姑娘打扮得漂亮,有些兒像娼妓。她對著我們點了點頭,就在旁邊一把椅子上坐下來,不說一句話,把眼皮垂著,把手裏的扇子搖著,不敢看別人一眼,卻隻管讓別人看她。

主人沒有這經驗,這時候也覺得有些難為情了。就讓那個本地客人和她們講話。我聽懂了一部分,那婦人說出來姑娘的身價要值一千四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