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相處,而予所見者多為彼此和睦,不懷嫉妒,不聞詬誶,且有互相幫助,通力合作,以處家務者,是誠奇矣。中山大學有西餐室一所,餘常往就膳。予見廚役某之臥室,常有女人住宿。予所見者有兩婦,此來彼往,互相輪值。予疑而詢其弟,始悉兩婦均廚役之妻也。區區一廚役,且置兩妻,則擁巨貲者之姬妾成群,可想而知。就茲多妻製度之風行而觀,語粵人為好色,誰曰不宜。
海軍港務部攝於1930年代
下篇
粵人嗜音樂戲劇,興味之濃厚,與北人等,特以南北語音各殊,金台之曲,不奏於嶺南,百粵之音,不聞於朔北,故其所鑒賞,非津滬之腔,乃羊城之調。予昔居北京時,於街頭巷尾,每見有扯胡琴以消遣者,音調悠揚頗有節奏,予以是知北人對於京劇之迷戀。迨此次來粵,又知粵人之沉醉粵謳,其情狀正與北人迷戀京戲,不約而同。粵中人士,自讀書者以至販夫走卒,大都能引吭高歌,亦有擅長音樂者。中大有侍役數人,其臥室與予所居處相隔甚近。每值工作完畢,侍役中即有人低聲吟唱自娛。予雖不諳粵語,而細聆若輩之音,則歌喉婉轉,頗為悅耳。今年暑假,中大一部分學生卒業,於某日假座大禮堂舉行送別會,由學生演劇助興。是時一部分學生,粉墨登台,唱做純熟不啻伶人;若輩苟非醉心此道,
曷克有如斯之成績乎?由此可窺見粵人嗜好戲劇之一斑矣。粵地劇場之建築,舊式者予未之睹,其新式劇院,與上海各舞台之情景,大致相同,唯客座等第之名目略殊。上海之戲院,有花樓、月樓、優等、特別之分。廣州則由各戲院自標特異之名稱,如長堤之海珠戲院有所謂“共和位”“平等位”之別,而其他戲院之座位名稱,又為另一種花樣矣。粵劇之情節,大概為男女相悅、自由戀愛之一類,武劇幾可雲無。又有所謂“曆史劇”者,其所取材,多為《紅樓夢》或《會真記》一類之小說與傳奇,如《瀟湘夜雨》及《寶玉哭靈》等劇,皆若輩認為曆史劇者也。雖然,粵劇之情節固多惡陋,而一覽其曲本,詞句典雅藻麗,頗有文學意味,雖間雜以本地之俚語,仍不失其雋妙之風格,非若京劇腳本之淺陋不堪卒讀也。粵人除戲劇外,又酷嗜電影。粵人稱電影曰“影畫”,故電影院多標其名稱為“某某影片院”,如長堤之明珠電影院,其名稱即為“明珠影片院”。粵地各影戲院,不論戲館之大小,均聘有翻譯一人,於影片放映時,為觀眾解說劇情。北京、上海之電影院,均設外國弦樂隊,奏美妙之音樂,以助觀眾之興趣。粵地則無之,蓋既聘翻譯解答,自不能同時更設弦樂隊,使有礙聽講也。粵地解畫之翻譯,其工作頗為忙
碌。電影院放映外國影片時,為便利不識西文之觀客起見,固須若輩翻譯解釋,而於放映中國影片時,亦須翻譯出而解釋。斯時之解釋師,不但說明影片中之字幕,且故意雜以穢鄙或無意識之言詞,似形容影片中人物之動作,借博觀者之歡樂。此種怪現象,與上海遊戲場演唱小調,可雲毫無分別。(按:聘用翻譯解釋,北京之小影戲館亦曾采用是項辦法,唯必於放映外國片時為之,若放映本國影片,仍須解釋,是誠粵地影戲院特有之製度矣。)
廣州名勝古跡雖不多,然城市左近,亦頗有吸引遊客之佳境數處。城中有中央公園,地畝極為寬廣,園景布置,雖帶歐化,然當夕陽西下,徘徊於其曲徑通幽之處,亦足以快胸襟而舒積鬱。園之正中售茶處,有大榕樹一株,軀幹橫闊如牆垣,察其形狀,殆為數百年之古樹。憶在北京時,見中央公園有榆樹一株,枝葉亭亭如蓋,其總幹之粗大,可兩人抱。今廣州中央公園之大榕樹,實可與北京中央公園之榆樹,互相媲美。城之北部有粵秀山,蔥鬱秀麗。山麓有鎮靜海樓(又名五層樓),凡五層,碧瓦朱垣,饒有古氣。城南有依附西堤之小島一座,即海珠公園;園中花木妍美,中部建一音樂亭,東首豎程壁光銅像,西首亭中,置有銅壺滴漏古器一副。是處地點熱鬧,夜晚亦遊客麇集焉
。沿西堤西行至沙基,亦有一倚岸之島嶼,麵積較海珠為大,是即沙麵。沙麵係英法兩國之租借地,在粵外人,大部居於是島。荔枝灣,是地係廣州西村之一小港,水道曲折,雲樹迷離,夏秋雨季,士女如雲,鹹來此蕩舟,斯時但見港中畫船遊艇,來往如織。但附近陸地,並無茶館酒樓之設置,以備遊客飲食之需。予與友人,曾往遊兩次。粵地男女,視荔枝灣之蕩舟,以為賞心樂事之舉,莫逾於此,予則並不感受任何良好之印象。此種風光,非但不能與武林之西子相比擬,即春申江上之半淞園,猶勝於是處多多也。予所述之數處,皆曾經親臨,唯粵秀山尚未一往;年來心緒寡歡,遊興頓減,設非友人相伴,從不獨自尋樂,故雖近水樓台,亦無意登臨顧盼矣。
(《華年》一九三三年第二卷第三十七、三十九期,原題《粵遊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