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波:拿荔枝肉浸在“雙蒸酒”裏兩三小時,那真是美妙無比(1 / 2)

【浩波】

拿荔枝肉浸在“雙蒸酒”裏兩三小時,那真是美妙無比

講述人生平不詳。

望著窗外的毛毛雨,忽然線條粗起來了,接連不斷地落個不休。這是江南一年中最令人煩悶的季候。

破落戶出身的子弟,時常歡喜說起他自家祖先的家世,無非借此寬解:現時雖苦,過去曾經寫意過來。我也想效法一下,在這窘人的擺不脫的黴雨所在,回想到同時異地的嶺南,天氣正好,荔枝初熟的景致,展開一幅簡單的速寫,當作又一次的旅遊。因之,我想起廣州的荔枝灣。

位於亞熱帶的廣州,經年氣候不算很冷,就是在冬季,也從不見到冰雪。所以遊荔枝灣,其實也並不限於夏季。幾乎經常地,在那嫵媚的自然的懷抱裏,地母從那水汪汪的溫濕的眼底,蘊藏著微笑,低低絮語,軟軟地撫慰著那些青年男女、過客旅人。凡是到廣州的幾乎沒有一個人不看到珠江,因而沒有不想到城西那珠江突出的一小角的荔枝灣。它的聲譽早已吸引著遠近的遊人,誰不想找出點時間去欣賞一下?比方說有誰到了南京而不想去秦淮河?到了杭州而不走到西湖邊上的呢?

人們知道秦淮河,也許因為那裏的歌女很不錯,人傑地靈,很夠得去捧場一下。而西湖,卻不但因著那一片明豔的清流,還有周遭的古塔、蕭寺、莊園、別墅,真是名山勝水之鄉,配合著名公

巨卿優遊之所,那倒是地靈而兼人傑,不需號召,自然相得益彰,相映或更以為趣了。

荔枝灣卻不然。因為同屬珠江的一個源流,每每有從那在大江中生活的人們所遺棄的渣滓浮沉著,而水頗混濁,灣畔既尋不到歌女的咿呀,也不像西湖似的可以隨處遊覽,登高望遠,臨流買醉。但它在嶺南中還依然久享盛名,至今不墜,現在雖然已經曆劫,大約還是一樣足以吸引人流連的吧。

以果物作地名的荔枝灣,是多麼馨香的一個好名兒呀!單隻為了荔枝,東坡居士就有“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的歌詠;而太真妃子,則更不惜特派專使,遠遠地從唐朝都城飛騎沿驛奔馳遞取,如果那時有飛機運送的話,我想太真一定更心滿意足。因為無論如何的飛騎迅速,荔枝摘下三日即色香味俱損,已不是它原來的麵目了,所以貴妃生日雖然進到荔枝,而且又即譜成荔枝香的曲調,還不過是隔靴搔癢,得不著“恰到好處”。

讀者閉目遐想,假使有一個所在,夾岸嘉樹成蔭,高可數丈,那全是常綠喬木,在羽狀複葉的叢中,點綴著朵朵青色的繁花,或累累朱紅的果實,倒映到一灣流水裏,叢叢密密,真假交錯,而人們則沐著通體的清風,扁舟一葉,容與中流,那是怎樣的一種境界?而且興之所至,還可以舍舟登陸,可以任意擇一樹的

佳果,且賞著碧如漱玉的樹葉,赤似流丹的果皮,口啖著白如羊脂的肉,咽著甘芳多汁,視覺、嗅覺、味覺都得到稀有的滿足,量盡而去,所費代價,隻不過戔戔二角(那時每斤一角左右)。其實或即不然,小舟隨波徜徉,遊人在舟中任意坐臥,看看兩岸雄偉的樹叢,映在水裏,也已大有滿地都是荔枝,令人有俯拾即得、齒頰生芳之概。就隻這一些簡單的輪廓,還不值得它久負盛名?而身曆其境的,豈不真有人間天上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