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芬:“疍家”沒有人叫“疍家公”,隻有叫“疍家婆”的(1 / 1)

【蘊芬】

“疍家”沒有人叫“疍家公”,隻有叫“疍家婆”的

講述人生平不詳。

在廣東,“疍家”這一個名詞,誰也曉得的。在珠江內河一帶,東至“鬼棚尾”,西至“觀音橋”、黃沙,都是他們活動所在。

說起來卻有點奇怪,“疍家”沒有人叫“疍家公”,隻有叫“疍家婆”的。譬如人們在街上碰到麵貌較粗黑一點的婦女便說:“她真像疍家婆一樣。”由此可見得疍家的生活,是以婦女為中心,男子們是不大讓人注意的。那種水上生活的婦女,是廣州勞動婦女中頗特殊的一部分。

她們的家,就是她們唯一的艇,整年整月,都在水上過活。男子們大都到岸上去傭工,婦女們卻多數住在艇裏。她們的艇,有錢的便裝飾得美麗一點,晚間把艙板鋪上,就一鋪床,早上除去艙板,就是坐的地方。疍家晚間甚少用蚊帳的,傳說是:“很久以前,有一位神仙,將世界裏的蚊像收妖一樣地藏於海底。後來被疍家放了,因此,蚊是不向水上的疍家刺的。”那些屬於迷信;事實上,因有海風吹拂的緣故之說為可靠。

她們平常生活,大概搖著船,開去江邊淺水的地方摸蜆蝦。她們都很健康的,有堅實的筋肉,有耐勞吃苦的性格,皮膚給太陽和海風弄得和農夫背膊一樣粗黑,因為搖船的緣故,手腳非常粗大。有蜆蝦的時候,她們每天摸著,

尤其是在舊曆年底和新年頭的時候,這是她們一個好機會到了:滿街滿巷地挑著竹筐,背著小孩(廣州叫他疍家仔,出生不久,無論男女,把他們的兩隻耳朵穿上耳環,說是可以長命,從前富家子女,曾一度這樣的效法)沿街高喊:“黃沙大蜆!”“發財大蜆!”廣州人的習慣,過新年總要吃蜆的,“蜆”“顯”取其一音之通及顯達的意思,因此,她們的收入便特別的豐富,有畸形的發展。在平常的日子,她們也摸摸魚螺,摸摸小蜆仔,將蜆殼蓋破開,光賣蜆肉。除了這些生意,還有一種“豬腸糕”的東西,也是她們獨特的出品(製造的方法,是以米粉搓之成條,蒸熟後撒芝麻、蘸酸醋,其味頗甘滑適口),她們拿到市上各街巷裏賣。上麵所說的,完全是她們的副業,渡客過海,自然是她們本來主要的生意,晚上,“遊河”“過夜”,也是她們主要的生意經。

廣州離河南,是一衣帶水,遙遙相對,現在水上交通,除了海珠橋外,主要是靠疍家的艇。西濠口的碼頭,在那裏找生活的疍家艇,大約有三百餘艘,單計過海至河南的玄壇廟、北帝廟的橫水渡,已經是兩百餘艘。疍家們為著免大家爭奪生意的緣故,特規定了她們平均維持的辦法,每橫水渡載客不得超過十名,並且指定一半是在河南載客,一半是在河北載客,大家

保持那辦法幹去,秩序很好,她們數口之家,便如此可以無饑了。除了那種橫水渡之外,還有紗艇(疍家們稱為“大廳”)來往瀝滘、花地、大石、芳村,其外黃沙碼頭過海,俱是紗艇。東便的算公正街碼頭最繁盛,其次是聯商碼頭,在那兩個碼頭,有各貨船灣泊,疍家的小艇,其數亦超過三百艘,她們來往嶺南、頤養、新村、石榴岡等的附近或較遠的村鄉,生意不錯,亦可維持生活。

珠江攝於1920年代

至於修飾較華麗的艇,在朗朗月明的夜裏,或是長夏的黃昏,許多公子哥兒們厭倦了音樂茶座、滑冰、行街、電影院、冰室的消遣尋樂,便雇了她們的艇,搖到江心去,這倒是一個難得的樂境。(疍家的這筆特殊收入,中秋前後,更為驚人。)所以在夏天的黃昏時候,沿著長堤岸邊,燈光閃爍下,涼風習習中,一群一隊的健康疍家少女,赤著腳,穿起一雙黑漆發亮的木屐或拖鞋,放出妙曼的、另具一種風味的叫聲:“叫艇呀!先生!”“遊河呀!先生!”

她們的習慣,差不多全是一樣,自有其風俗的養成,婦女大都很會罵人,撐船搖槳的本領,要比男子漢靈巧。

別輕視呀,這群肯勞動的女性,爭光榮的女同胞!

(《婦女世界》一九四五年第五十三期,原題《廣州的“疍家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