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前有去年全國教育會聯合會在廣州開會時所立的碑和所種的樹。我們再行左方參觀,饅頭式的小丘陵,駢列無數,就是七十二烈士的分墳。旁邊還有許多民國元年民軍起義和北伐靖國護法幾役陣亡將士的墓,更有中國創始飛行大家馮如的墓。我們到了此地,見著黃綠草裏的累累烈士墳,真有“萬方多難此登臨”的感慨。想著民國成立十一年來,無時不在風雨飄搖之中,摧殘共和的民賊,喪盡天良的賣國賊,又層出不窮,還有複辟黨、帝製黨,蠢蠢欲動。然而忽而主張民主,忽而讚成帝製,結黨營私,賣身求榮的拆白黨式的政客,又不知幾許。想真正達到國利民福的地步,
唯有徹底革新,把根本上的罪孽完全鏟除了,真正共和乃能實現。否則蠻觸之酷虐,民有窮期耶。逸冰順口說道:“烈士長已矣,護法又如何。”當作吊烈士的挽聯,我聞著,就念出八年時所做的挽聯:“舍碧血以換共和,輕身命,擲頭顱,痛公等慷慨捐生,慘向城邊埋俠骨;睹黃花而思前烈,備心儀,申頂禮,愧吾儕苟安未死,空來岡上吊英魂。”念畢,逸冰說:“今天我們也是‘空來岡上吊英魂’哩。”我勸他不可多說傷心枯寂的話。
黃花崗七十二烈士陵墓攝於1920年代
從左路下山,見著兩個衣履古樸的人,從山下上來。那兩個人,忽而俯仰遙望,十分驚奇,上前指著空中問我道:“軋軋之聲的,是什麼東西?”我答道:“是飛機。”逸冰問他道:“你今天才到廣州嗎?”他道:“你為什麼曉得?”逸冰道:“廣州自去年至今,每天都有試演飛機。見你不知飛機是什麼,故知你是才到廣州的。”他說:“我是福建人,今天才到。”我問他:“到這裏做什麼?”他說:“我的子是七十二烈士之一個,千山萬水,特來掃墓。”說罷,不勝唏噓,淚簌簌下。我們知道他傷心到極,不與再談。
便到史堅如的墓參觀。墓在馬路旁,有磚牆圍著,墓前矗立一個石像,帶著又神俊又沉默的麵容。這就是把炸藥攻毀兩廣總督德
壽的署而被擒遇害為共和殉難第二個健將史堅如烈士的墓,我們在外麵瞻了一回,芊綿的淺草,雜生著紅白的小花,護著他在那裏長眠。對此俠骨英魂,怎得不令我們青年人發生羨慕敬仰的情緒?
遠望著白雲山,幾個高峰,層巒聳翠,如畫屏橫列,表示無限莊嚴。聽說市政廳的計劃,預定築一路,直達白雲山,叫作白雲路。寬定一百五十尺,劃兩旁各十五尺做人行路,種樹一行。馬路中央,劃四十尺做草地,種樹三行。綠蔭之下,置靠背鐵椅,供行人休息。左右路旁,闊八十尺,供車馬往來。這種馬路,外國叫作公園路。現在已經種了五千多株樹,將來修築完美,廣州的風景和交通,又是一個新局麵了。
(《新遊記彙刊續編》第五冊,中華書局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初版,
原題《黃花崗紀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