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安在蔚巡生身邊坐下, 拿起酒杯一飲而下。
蔚巡生低聲問:“是西境軍有情緒了?”
姚子安嗯了一聲。
蔚巡生一點都不意外,沒情緒才有問題。這段時日姚子安出不了城, 西境軍早就察覺了端倪。
此時再有人放出消息, 煽風點火。沒當場起義,要闖入許都救人已經是萬幸。
蔚巡生手指輕輕敲著桌麵,小聲對姚子安說:“恐怕父親與舅父送來的護身符, 不太好用了。”
“嗯?”姚子安蹙眉。
蔚巡生喃喃道:“那人隻是一招, 就破了父親與舅父的謀算,好狠啊。”
“那怎麼辦?”姚子安問。
“怎麼辦, 等著咯。”蔚巡生目光挪向北寰言, “這事, 即便是他不想管, 也必須管了。”
“為何?”姚子安一直不明白北寰言會忽然想管這事。
蔚巡生笑道:“因為這事被我說中了。他之前想查的事情跟我們這事, 是同一件事。背後的主謀是同一個人。他需要更多的線索抓人。”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姚子安問。
“這是他第一次, 在這麼多人麵前替我們平事,你沒發現嗎?”蔚巡生揚了揚下巴,“他這會正興奮著呢。後麵的事, 我們靜待佳音即可。你以為他為什麼一直收留我們在臨府啊?”
姚子安看向他。
蔚巡生道:“即是監視, 也是保護。既然保護, 就要保護的徹底, 不然西境這關, 他可不
好過。許都人人都買北寰言的帳, 可他到底與我們西境沒關係。這麼好一次投桃報李的機會, 他這麼聰明,怎麼會放過呢?”
*
合宮夜宴有驚無險,許景摯耐著性子坐到最後一刻。
起身離開的時候, 片刻不耽擱。
景雀忙跟著去。
許景摯回身道:“讓他們幾個來禦書房見我!”
“陛下, ”景雀跟上,低聲回道,“陛下連續兩日都枯坐著,受累了,眼下什麼大事,都應該放一放,等陛下酒醒了,休息好了,再問一樣的。什麼都比不上您的身子重要。”
許景摯蹙眉,繼續往禦書房走。
景雀跟著,生怕他是真的去了禦書房。
許景摯掠過禦書房直直往承恩殿去,景雀才鬆了一口氣。
這一走,景雀知道許景摯對這事的態度——
他雖然氣,可心裏還是有一本明帳,知道這事有蹊蹺,此時此刻他需要時間、需要有人來把這事查清楚了回他。
景雀跟著進了承恩殿,所有伺候的人都自覺地退了出了院子。
承恩殿裏修引的有溫泉,浴池寬大。
許景摯寬了衣,坐在溫泉裏閉目養神。
景雀閉了溫泉兩端出水入水的閥門,往池子裏撒些去疲的香料,跪坐在池邊,替許景摯揉著鬢角。
許景摯道:“怎麼不下來,這幾日你也辛苦了。來一起泡一泡,去去倦意。”
景雀輕笑:“奴一會還要去回言少卿的話,伺候了陛下還要出門呢。”
許景摯睜眼:
“這事他想管?”
景雀點頭:“看樣子是跟之前陛下的密旨有關係,這才非要今夜讓奴一定要出去見他一麵。”
“幾更天了?”許景摯問。
景雀回:“快過二更天了。”
“時間不早了,讓其他人來伺候吧。你先去做你的事,免得他回去的太晚。”許景摯催促。
景雀笑著打趣:“陛下到底是心疼言少卿。雀兒好生嫉妒……”
許景摯回身,捏住他的下巴:“孤這是心疼你!早去早回,孤給你暖床。天下隻你有這本事讓孤獨守空房。”
景雀低頭輕輕落下一吻,讓許景摯淺嚐輒止:“奴去去就來。”
許景摯還沒抓緊,人就跑了。
景雀可不想腫著嘴去見人。
他才剛出承恩殿就看見北寰言站在院子裏。景雀回頭看看閣裏,問北寰言:“要不要換個地方說話?”
北寰言搖頭:“我查這事,沒什麼是陛下不能知道的。”
景雀點頭:“言少卿請說。”
北寰言直問:“最近後宮有什麼大事?”
景雀答:“隻有錦妃迫不及待,別的沒看見有什麼事。”
北寰言心中明了,又道:“有一件事,需要景大監幫我查一查。請大監派人幫我看一看皇城兵部庫房裏是不是少了東西。最近有什麼人進出過兵部庫房。”
“這事,言少卿為什麼不找兵部江尚書?”景雀不解。
北寰言道:“明日休沐,找江大人,便要多等上一日。兵部官署在皇城之內,皇城之內的
事情,景大監比他們清楚。”
“可有時限?”景雀問。
“越快越好。”北寰言直言。
景雀道:“我這就去安排。言少卿請回吧,明日晌午之前,我給言少卿消息。”
北寰言欠身:“有勞了。”
景雀道:“夜深露重,少卿先回去休息吧。無論查沒查出來,我都跟少卿回一聲。”
“好。”
北寰言也不再做交代,他知道景雀辦事心中有數。
北寰言沒說他想查什麼東西,兵部庫房裏堆的東西多如牛毛,若是想在那麼多東西裏麵找到少的東西,無異於大海撈針。
可景雀想都沒想,就說明日晌午之前給信。
那就說明,景雀其實知道北寰言想查什麼東西。
目送北寰言出承恩殿,景雀回到殿裏,看見許景摯還沒起來,自己便也退了衣服,跟著坐了進去。
“不是要去查兵部嗎?”許景摯靠在池子邊。
“不急,”景雀走過去,坐在許景摯腿上,“陛下這邊的事,比較急。雀兒哪敢讓陛下獨守空房啊……”
許景摯挑眼,望著他。
池水裏的熱氣氤氳著景雀姣好的容貌,眉眼裏全是潮濕與勾人。
“今日陛下歇著,我自己來。”
景雀貫會討許景摯的歡心,每一把揉搓都在點上。
許景摯是累,可也沒累到動不了的地步。
可景雀心疼呀,舍不得讓他更累。
許景摯舒服地隻打顫,這幾日疲憊隨著那一緊一緩的節奏瞬間,煙消雲散。
讓許景摯舒舒服服地上了
床,睡下了,景雀才又披著衣服出了門,喚來隨身小內官,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便又回去休息了。
*
皇城外,蔚巡生與姚子安沒走,一直等著北寰言出來。
一直過了二更,才看見北寰言帶著淩信從裏麵出來。
一出來北寰言便問:“有事?”
“等你一起回去。”蔚巡生笑得輕挑。
北寰言早就免疫了蔚巡生的調戲,麵無表情地先上了馬車。
姚子安破天荒的沒騎馬,也跟著他們一起坐上了馬車。
馬車動起來,蔚巡生才問:“你打算從哪裏下手?”
北寰言不答反問:“西境軍那邊查驗什麼時候結束?”
姚子安道:“最快明日一早。”
北寰言垂眸,一言不發。
幸虧明日休沐,都官不上朝,不然朝堂上不知道又有什麼折子要把這事鬧大。
最好能隻花一日,就把這事查個大概。
中午才能得到宮裏的消息……
北寰言沉下心來,腦子轉得飛快。
蔚巡生見他不想透露查案的細節,便也不再問了。
回到臨府,臨太傅早就睡下了,一行人靜悄悄地往後院去。
進到後院,看見西苑燈火通明,蔚巡生有不好的直覺。
連忙喚了外院侍女來,進去問事。
侍女從裏麵出來,說:“回世子,是世子妃病了。”
“病了?”
蔚巡生蹙眉,怎麼好端端的就病了?
“我方便進去嗎?”蔚巡生問。
侍女點頭:“芷姑娘在照顧,還沒歇下。舞姑娘不在府上。芷姑娘說,
若是世子想去看看,可以帶世子進去。”
蔚巡生做了一個請:“有勞了。”
北寰言心裏想著事,自顧自地往自己院子裏走。
西苑住的都是姑娘,姚子安不好跟著,便也自己回了屋。
侍女引著蔚巡生往西苑淩芷的院子去。
扣門進去,看見淩芷在給束茗換冷帕子。
淩芷放完帕子,看向蔚巡生:“世子哥哥……姐姐她從宮裏回來就這樣了。渾身發熱,睡著了也叫不醒。隻能先這樣冰著額頭了。”
“知道是什麼緣故嗎?”蔚巡生蹙眉。
淩芷道:“感覺像是心火上行。”
“什麼意思?”蔚巡生不解。
淩芷解釋了下:“就是鬱結於心。大約是有難解的心病,藥石隻能調節,不能解這心病。”
蔚巡生想著這些時日束茗每每見到他都欲言又止的樣子,想著是不是因為心裏的事,藏得太久的緣故。
“我在這裏守著她吧,你去休息。”蔚巡生摸了摸淩芷的頭,把她從床榻邊趕了起來。
淩芷眨眨眼睛:“那,如果姐姐有別的事,讓人去喊我。”
“嗯。”蔚巡生點點頭,“你快去休息吧。”
淩芷出去之後,如意進來:“爺,讓奴守著世子妃吧。”
蔚巡生擺手:“你也去休息吧,我看著就行。”
如意知道蔚巡生擔心束茗,想親自看著,便也不再多話,福了福身子,去隔壁的值房裏休息了。
蔚巡生垂眸,看見束茗睡得很不安生,鬢角全是汗珠,涔涔
地往下淌,忍不住地去幫她拭掉。
心裏到底是積著多大的事,才能如此糾結,睡得不安生呢?
過了四更,束茗才緩緩轉動身子,睜開眼。
她發覺自己身上疼得厲害,骨頭像是被螞蟻啃食一般,又像是被放在火上拷,骨頭縫裏都匿著疼。
她艱難地想要動一動,發覺自己的手被蔚巡生握住了。
蔚巡生趴在床邊睡著了。
她悄悄地把手從蔚巡生的手裏抽出來,蔚巡生便醒了。
“醒了?”蔚巡生伸手去摸她的額頭,“燒也退了。應該是大好了。”
束茗不知道自己發燒了,也跟著去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淩芷說你五內鬱結,什麼事讓你如此憂心?”蔚巡生抹了一把她的額頭,連帶她的鬢角,幫她把汗又擦了擦。
束茗抿著嘴,輕聲道:“巡生……不如我們,和離吧?你,休了我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