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離,這種地方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緩了緩神,楚曦揚聲道。
薑離撫了撫身下馬兒的鬃毛,冷笑一聲:“該來不該來,可不是你說了算!”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話中硝煙彌漫,兩方的軍隊也漸漸開始交鋒,卿不離帶著薑離連連後退,將地方讓給正拚命廝殺的士兵們。
楚曦和傅九容卻沒有動,悠然看著兩方的士兵拚得你死我活,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
地動山搖的衝殺聲裏,兩方軍隊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殺伐之聲洶湧而來,隨之而起的滾滾硝煙越來越濃,幾乎掩蓋了日光……
聲聲廝殺聲響徹耳畔,薑離騎著馬站在人群後,引領著她所帶下來的所有禁軍,還有楚曦的軍隊一步步後退。埋伏在半山腰的弓箭手們已經準備妥當,弓箭齊齊上弦,隻待下麵的薑離後退一些,山上的顧青和封意亭便會一聲令下,萬箭齊發!
就在薑離即將要退到安全位置,顧青正欲一聲令下讓弓箭手開弓,比他更快的是傅九容,他突然騎著馬往前走兩步,手高高揚起,那一刻,不止楚曦身後的楚軍,甚至連薑離身邊的所有禁軍都停住了動作——
“慢著!”
他的聲音亦阻止了山上的顧青和封意亭。
薑離看著他突然出現,心中莫名的有些不祥的預感。
“這山上都已經設好埋伏了,對吧?”隔著遠遠的距離,薑離看不清明傅九容的表情,隻聽到他淡然的聲音緩緩響起:“阿離,我勸你最好不要妄動,否則……”
他笑得意味深長,薑離下意識地看向傅九容身邊的楚曦,卻發現他嘴角掛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薑離心中“咯噔”一跳。
“你什麼意思?”即使心中紊亂,薑離的麵上依舊冷靜。
傅九容微微一笑,從袖中掏出了一樣東西,緩緩高舉到半空中。
薑離仔細的辨認,待到察覺到那是什麼時,她臉色瞬時慘淡下來。
傅九容拿出的,是……
隨著傅九容的動作,原本聚集在薑離身邊的所有士兵仿佛收到了什麼指令,竟齊齊放下手中的武器,齊刷刷朝著傅九容所在的方向單膝跪下,異口同聲,高呼道:“參見王爺!”
聲音幾乎震天。
那是掌管龍城三萬禁軍的兵符,也是傅九容此前曾交給薑離的那一麵,隻不過……恐怕他給她的,不過是麵假的,而真的一直在他那裏!
難怪他毫不猶豫就辭官,隻留下隻言片語就離去,他已在幾個月前就已經計劃好了一切,她卻把自己的心和所有信任都搭了進去……薑離想起她袖中的那麵同樣的令牌,一時間渾身發冷。
這一變故來得太突然。以至於薑離和卿不離愣在原地好半天,才終於清醒。
“阿離,你最好不要讓山上的人妄動,後果會怎樣你應該很清楚。”傅九容依舊帶著那雲淡風輕的笑,卻笑得薑離連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阿離,所以我說……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楚曦打馬上前,與傅九容並肩。
薑離張了張嘴,低頭看著跪了滿地的禁軍,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千算萬算,唯獨算漏了傅九容的心機。
原來他當初從漠北回來時,就已經計劃好了一切,隻等著她一步一步跳下他設置好的陷阱中……
回頭看一眼整個祁山峽穀,前方是楚曦率領的楚軍,想必他和傅九容早已商議好,所以楚曦幾乎將所有軍隊都堵在了峽穀口,而後麵則是如今隻聽命於傅九容的三萬禁軍,她……前無去路,後無退路,無路可走!
難得的是,一旁的卿不離一直沉默著,甚至沒有說一句話,靜靜看著這一切,暗紅色的眸子一片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麼。
薑離看著傅九容驅馬慢慢來到她麵前,兩人隻隔著一肩的距離,她盯著他嘴邊那抹無比熟悉的淡雅微笑,隻覺得仿佛有隻無形的人死死扼住了咽喉,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薑離想說什麼,卻見傅九容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卿不離,而一直沉默著的卿不離突然出手,一手將她拽到了自己的馬上,深深看了一眼傅九容,便高高揚起手中的馬鞭,狠力打在馬屁股上,強行扯緊韁繩調轉馬頭,朝來時的峽穀入口奮力跑去——
誰也沒有料到卿不離忽然會這樣做,以至於他騎著馬跑出去好遠,楚曦倏然驚醒,對著傅九容驚聲喊道:“快將他們攔下!”
傅九容騎著馬,背對著楚曦,沒有動,他身邊跪著的所有禁軍也都沒有動。
想起這些禁軍隻聽命於傅九容,楚曦眉頭一皺,喝道:“傅九容,你在幹什麼,還不快攔住他們!”
傅九容揚了揚下巴,跪在地上的所有禁軍唰地起身,楚曦心頭一喜,繼續道:“隻要抓住了阿離,就不怕山上那些埋伏著的軍隊投降……”
他的話未說完,就生生哽在了喉嚨口。
因為,傅九容身邊的所有禁軍,同時將武器對準了他的方向!
“傅九容,你想造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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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騎馬帶著薑離匆匆逃離的卿不離絲毫不敢大意,不斷大力揮下馬鞭,趨使馬兒跑得更快。
呼嘯的風刮在臉上一陣陣刺痛,薑離眼看著她和卿不離距離峽穀中間越來越遠,遠處卻絲毫沒有任何人追上來的痕跡,心念一動,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倏地自心底冒出,她緊緊抓住卿不離的衣襟,厲聲道:“卿不離,你是不是與傅九容承諾了什麼?”
卿不離聞言,握著馬韁繩的手重重顫抖了下。
這無疑是默認,薑離心中驚駭不已。
“你到底答應了他什麼?”顧不得現在正在疾馳的馬背上,薑離抓緊他的衣襟,心頭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
“我隻答應他,保護你的安全。”猶豫片刻,卿不離終是開口。
想起傅九容最後驅馬到她身邊,嘴角那抹意味深長的微笑,薑離心頭大駭,所有解不開的疑惑驟然清晰起來。
難怪傅九容從金陵城回來後,突然提出要娶央純然;
難怪他突然辭官,甚至隻留下一句保證就離開了龍城;
難怪他會出現在楚曦的軍隊裏;
原來他是故意做這些給楚曦和她看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無數的疑惑頃刻間迎刃而解,薑離看著峽穀兩邊的風景不斷退後,眼前恍惚還浮現著昨夜傅九容出現在他房間時,最後那個輕得不能再輕的擁抱,還有剛才離去前他最後的笑容……
“卿不離,現在立刻回去!”
卿不離仿佛沒有聽到,將她緊緊攬入懷中,完全沒有要調轉馬頭回去的意思。
“卿不離,回去!”薑離驚聲喊道,聲音在呼嘯的風中有些模糊不清。
卿不離咬咬牙,裝作沒有聽到薑離的呼喊,揚起馬鞭更加加快了速度……
見他絲毫沒有要回去的意思,薑離惡狠狠瞪著他,一手扯住他即將揚鞭打下的馬鞭,完全不顧自己的手被打到,一字一頓地道:“我讓你停下!”
“我說過,決不讓你死,所以即便你以後恨我一輩子,我也不會在這裏放下你!”卿不離堅決地說道。
眼看離峽穀越來越遠,薑離心中焦急,她現在隻想趕快回去找到傅九容,問清楚他這些日子以來做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嗚——”
耳邊驀地聽得號角聲響起,那是兩軍交戰的號令,薑離驚慌回頭,隻看到不遠處的山上,早早埋伏好的弓箭手齊刷刷射出弓箭,淩厲的箭峰劃破了凝滯的空氣,朝峽穀中射去——
傅九容……傅九容還在那裏啊!
刹那間,薑離心中被無邊的恐懼占據。
看一眼依舊不肯讓馬停下的卿不離,薑離用盡力氣推開他,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一個翻身滾到了地上!
“薑離!”未料到薑離會突然掙脫他跳下去,卿不離幾乎嚇得心髒都快要裂開了。
地上鋪滿了零零散散的石子,薑離滾落到地上時身上不少地方都被劃傷,甚至臉上都被路邊的荊棘劃出幾道血印,可她完全顧不得這些,也好像根本沒有聽到卿不離一聲接一聲的喊聲,從地上爬起來就拚命朝峽穀中跑去……
“薑離,不要去!”
卿不離駭得臉色都變了,身下的馬卻一時無法收住勢頭,拚了命的往前衝,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薑離趔趄著腳步朝最危險的峽穀中跑。
此時的祁山峽穀中,楚曦所帶來的軍隊和傅九容手下的禁軍正在拚命廝殺,山上更有無數的羽箭唰唰射下來,伴隨著不斷滾落下山穀的巨石,如同狂暴的暴風雨,鋪天蓋地而來,誓要將峽穀中的所有士兵活活埋葬!
“啊啊啊……”
“快撤退,快撤退啊!”
“來不及了,已經被堵死了路!”
淒慘絕倫的哀號聲響徹了整個峽穀,激起一聲聲回音,伴隨著山頂不斷滾落下的巨石,地麵不斷震動著,轟隆聲仿佛震天的雷聲,聲聲震耳,直衝雲霄。
兩邊的將士們已經殺紅了眼,鋪天蓋地都是傾灑出的鮮血,血染紅了大地,有如人間煉獄。楚曦身上已經挨了不少刀傷,他死死盯著對麵的傅九容,他依舊一身白衣站在那裏,仿佛絲毫不受影響。
“傅九容,今天我若逃不掉,你也一樣會死無葬身之地!”楚曦狠戾的聲音傳來。
傅九容斜睨著他,手中把玩著一個火折子,似笑非笑的模樣看得楚曦心中直發毛。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把玩著火折子,他淡淡說道:“這峽穀兩側,我早就派人埋下了無數火藥。”
“你……你要幹什麼?”楚曦惶然後退兩步,隱隱意識到了什麼。
“你別忘了,這樣你也會被炸得粉身碎骨!”楚曦慌不擇言,想盡辦法想要阻止楚曦。
無數的巨石滾落下山穀,伴隨著破空而來的羽箭,傾灑的鮮血仿佛在峽穀中籠罩了一層淡淡的血霧,傅九容一身如雪白衣站在原地,看著撲上前來想要搶火折子的楚曦,嗬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