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與特異點的遭遇
<後篇>
機械的身體裏沒有心。
機械的身體——不需要心。
因此,我的回憶全都是與奈奈子相遇後的事,並沒有我擁有與人類同樣雙手時的記憶。如今我認為,說不定從一開始我的雙手就是以兵器異形的模樣誕生,不對,有時我會想,其實……我是以這樣的形式被製造出來的。
製造成這個樣子。
作為一名——斷頭人。
與奈奈子相遇前,我的確是個機械。
身心都很空虛。
我在《學園》中並不是特別的,既不優秀也不拙劣,平庸的行刑者,獵殺著並不是經常搞出問題的惡質機械,因對方抵抗而負傷,成為《保健室》裏的常客。
充滿鬥爭,慌亂放縱的每一天。
與奈奈子初次相遇的那天也一樣,我為了討伐戰鬥力高強的危險機械,與其他的行刑者共同出擊——卻被對方擊敗,傷痕累累地倒在地上。
動彈不得。
若就這樣放著不管,機械的機能就會停止……
奇怪的是,我並不感到害怕。
機械不會害怕死亡。
此時,有個人靠近既不抵抗也不膽怯,淡然地——緩慢地眺望著死亡造訪的我。
「你是人類吧。」
沒看到臉。
這句話卻確實刺痛了我的心。
「為何要佯裝成機器人?」
我抬頭看。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周遭散落的其他行刑者的碎片,以及——
輪椅。
「我的名字是中村奈奈子。」
靜靜地微笑,身穿白袍的女性。
…………
就在那個時候。
我的命運與人生,頓時改變。
即使到了今天,我仍不認為當時的相遇是件不幸的事。
與奈奈子相遇。
在各個層麵上,算是幸福的。
◇ ◇ ◇
與奈奈子一起的每一天既甜美,又充滿驚奇與衝擊。
她對我而言,是老師、父母,又是朋友。
教導我許多事呢。
與奈奈子兩個人幸福的生活。雖然一直在玩耍,我卻愈來愈喜歡奈奈子了。之前一直都不曉得,自己的身體裏還存在著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即使我其實並不太了解『喜歡』這兩個字的意義。
想要了解奈奈子這個人。
想要多看看奈奈子的笑容。
隻要奈奈子高興,我什麼都願意做——
奈奈子稱我為人類。
雖然我認為自己隻是個機械。
若奈奈子如此希望……
我就是人類。
就像小孩子一樣,簡單的願望。
但的確是我的真心。
奈奈子死後,便沒有實現這個願望的意義,但現在我仍然想了解人類,想變成人類。
真真切切的。有點傻。
渴望——人類的一切。
想成為人類。
我想……變成人類。
◇ ◇ ◇
氣氛變得很奇怪——用餐完畢後。
我在美利堅小姐的臥房,與她並排坐著——想問的事情很多,卻始終無法切入正題,目前正處於尷尬的沉默中。
美利堅小姐也許想吃點心吧,所以她從擺在房間裏的冰箱拿出布丁,像個孩子般吃得一嘴髒兮兮的。偶爾她會囂張地看著我——一臉『羨慕吧?』的表情,咯咯咯地笑著……
沒想到氣氛就此緩和下來,但我卻沒有心力聊天說笑。
「美利堅。」
不經意地又這樣叫她。
因為覺得自己是母親,所以用包含愛意親昵的稱呼。
覺得有點粗心。
兩人變得愈來愈熟。
心與心的碰觸,心意相通——
即使分開時,傷痕會拉得更大。
「我並不是你所認識的中村奈奈子。」
我猶豫了好久,為了確實地點醒她,還是決定將實情說出來。
「雖然長得一樣,卻是不同人。」
不曉得美利堅小姐有沒有在聽,她隻是默默地望著遠方。
她之所以會如此毫無保留地對我表達她的愛意。
是因為美利堅小姐以為過去的中村奈奈子——《學園》的教師,據蘿莉愛所說,引發機器人革命的科學家中村奈奈子——這個中村奈奈子是她的『母親』。
她將我誤認為是這位科學家.中村奈奈子,誤認為我是她的『母親』……所以才會沒有任何懷疑地,不多做解釋,就如此大膽又熱情地仰慕著我。
雖然還有許多的部分不清楚,但考慮到這些便能理出頭緒。
中村奈奈子。
老是與我的人生糾纏在一起的名字。
那是我的名字。
我朋友的名字。
比我周圍所有人都還重要,如我的雙親,我的老師一般的女性的名字。
美利堅小姐給我看的——那張照片。照片中是一名不知名的男性與美利堅小姐,以及奈奈子過去的片斷。
我絕對沒有看錯。
我怎麼可能……弄錯她的長相呢?
忘也忘不了,與自己長相相同的一張臉。
過去美利堅小姐在某處曾與奈奈子——我的恩人接觸。
像是愛慕著母親般,親密地靠在一起。
如此親膩,令人目眩的幸福情景……
美利堅小姐也想起來了吧——她望向遠方,停下吃著布丁的手,緊握著拳頭放在大腿上。
「你是……媽媽啊。」
她又重複說著令人心疼的話。
「媽媽。媽媽。你看起來就是媽媽啊……」
大量的混亂混雜在一起。囈語似的口吻。
「跟媽媽一樣。跟媽媽長得一模一樣。我不會區分。一開始——我被城堡的監視網發現而埋伏在山丘時遇到的媽媽……與現在在我身邊的媽媽,我都覺得是同一個人。雖然外型不一樣,終究還是相同的——你是我的媽媽啊……!」
埋伏在山丘時遇到的媽媽……奈奈子?
那是——指誰呢?
不知為何,我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
一般來說,應該會想到行蹤不明的山田與小紅帽……他們也有張跟我一樣的臉——可是,總覺得感覺很奇怪。
異樣的感覺。
扭曲……
「如、如果你說你不是媽媽的話……那麼是誰?你究竟……是誰?」
就算你這樣指責我——我也不曉得。
這對我來說仍是無法判斷的疑問。
擁有相同的臉——複數的中村奈奈子。
以常識來想,也許我是那個奈奈子的複製品,抑或模仿她模仿得維妙維肖的機器人,或是我是奈奈子的孩子……或是親戚,所以長相才會如此相似——也許會得到這樣的結論。
我不明白的是……為何這樣的我會誕生在這個世界呢?
是誰,又是為了什麼,把我的臉製造得跟奈奈子一樣……還是該說生產?
不可能隻是偶然——與他人神似。
應該有個理由,我,不對,是我們才會誕生於這個世上。
若非如此,不就還有更多張同樣的臉嗎?
常聽人說,這個世上會有三個長相相同的人。
但我知道的卻已經有四個人。
我。奈奈子。小紅帽。山田。
絕非——偶然。
「…………」
我討厭沒有答案的思考,於是試著改變話題定向。
「美利堅——」
雙手是兵器的我不能自由地擁抱她,也無法握手,甚至不能拍拍她,安慰不安地低著頭的美利堅小姐。
隻是身體靠著她,分她一點溫暖。
雖然我們兩人的身體都不算特別溫暖。
「你跟中村奈奈子是什麼關係?真的——是母女嗎?雖然不曉得為什麼……但我也一樣。」
美利堅.合眾國。
她的立場——究竟是什麼?
是敵人,還是朋友?
「我是……什麼呢?」
美利堅小姐自嘲地說。
「我不知道。奈奈子沒告訴我。因為她不討厭我叫她媽媽,所以就這麼撒嬌下去——我很喜歡她,真的覺得她是我媽媽……可是,媽媽對我卻……一直到最後,都不認為我是女兒——或許吧,畢竟她在叫我時都不會直接叫美利堅這個名字……」
美利堅小姐似乎感到強烈的寒意般身體顫抖著,並接著說:
「隻叫我……『特異點』。」
她一臉落寞地,幽幽道出自己的身世。
◇ ◇ ◇
美利堅小姐似乎不記得自己所出生的國家。
根據曖昧的記憶,似乎是叫合眾國的地方——美利堅小姐並沒有告訴我詳細的國名——似乎完全不記得住在那裏時的一切。
我推測,大概是在她懂事前就離開國家了吧。
是國家崩壞抑或因故搬離那裏,便不得而知了。
我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禮貌地附和美利堅小姐的話。
我嘴裏叼著煙——點上火並抽著煙。
當然,這香煙並非在《學園》時蘿莉愛所給的,能夠抑製我暴走的香煙……畢竟殘留不多的幾根煙早在翻船時就弄濕,無法再抽了。
所以那隻是向美利堅小姐要來的一般香煙。我的腹部已經沒有會令我喪失理性的機械,因此應該不會再暴走了——但還是有點不安,便習慣性地拿出香煙。
呼——吐出灰色的煙霧。
熱辣的感覺滲透——身體的每一寸。
美利堅小姐因煙霧而眯起眼睛,但仍慢條斯理地接著說。
「而且……我不記得祖國——也不曉得父母是誰。當我有記憶之後,發現奈奈子在我的身邊,看著媽媽的,奈奈子的工作……」
她所說的內容似乎有好幾處像是被蟲蛀掉似地,而且美利堅小姐的說話方式不太流暢,難以充份理解。
或許她自己也很不安吧,美利堅小姐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奈奈子在各地的研究所轉來轉去,持續從事各個工作,達成各種目標——沒有任何疑問,隻是淡淡地、淡淡地,彷佛沒有自我般……好似機械一樣。」
工作嗎?
中村奈奈子是人類最可恨的罪人。創造人工生命《赤郡貓》的瘋狂科學家——雖然知道這個情報,但對其他的事一無所知。
她究竟是做什麼工作的呢?
她用這樣的經曆,以何種生活方式過著怎麼樣的人生?
應該不是從出生的那一刻就是研究者吧……
「奈奈子她——」
我為了甩掉突然間湧上來的不祥預感而搖搖頭。
「——做什麼樣的工作?」
「調查。」
美利堅小姐立刻回答。
也答得太迅速了。
我露出狐疑的表情後,她才嫌麻煩似地補充道:
「就是什麼都調查。」
「這樣說也太含糊了。」
什麼都調查——真的是什麼都調查嗎?
「是這樣啊。」
彷佛讀到我內心想法似地,美利堅小姐淡淡地表示。
接下來的話說得很流暢,這對口齒不清的她顯得有點不自然。
似乎是將給予的資料一五一十念出來一樣。
「從地質到大氣、從人類文明到文化、從生物到植物,就是將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進行調查、分析、考察並統整起來。應該說是人類曆史的分類整理……還是將地球複印下來,總之,什麼事都調查就是奈奈子的工作。」
美利堅小姐還是幼小的孩子。就算待在她的身邊,也幫不上什麼忙吧——隻是在一旁觀看,這樣根本連助手的工作都幫不上忙吧。
隻有奈奈子一人。
調查地球上的萬事萬物嗎?
「進行這種龐大的工作——隻有奈奈子一個人嗎?」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美利堅小姐,她不悅地皺起了臉。
「怎麼可能!雖然大部分都是一個人調查的,但當時是機器人革命以前的事。調查或記錄之類的實際作業,大都交給機械處理啊。」
機器人革命。
人工生命《赤郡貓》的叛亂。
那一瞬間——人類失去身為地球支配者的資格。
人類的沒落……不對,是凋零的契機。
在那之前。
機器人革命以前——美利堅小姐說的。
雖然不曉得那是幾年前的事,至少,是我出生以前的事……我想是這樣。那麼,美利堅小姐比我年長羅?
我重新觀察她。
沒有凹凸的身體以及稚嫩的容貌。手跟腳也很小。
不折不拙的——小孩子。
美利堅小姐用幼稚的口氣接著說:
「而且,也有人會幫忙啊。」
「還有其他……做這種工作的人嗎?」
該說是工作,還是說無法計算成本的,不可思議的事情……?
「嗯。奈奈子與另外一個人。」
美利堅小姐又再度望向遠處。
跟稚嫩的外表不相稱……疲倦的表情。
「我遇見的就是他們兩人,或許還有其他人吧,但我記不得了。不——肯定是隻有他們兩人而已。我總覺得……應該是這樣。其他的家夥,人類都很奇怪,感覺——對我很排拒。奈奈子他們卻對我非常親切。」
話說得斷斷續續,不確定似地……有點恐懼的話。
「人類對我——都不親切。」
就算她這麼說。
「好像是這樣呢……」
也許美利堅小姐也有點難以啟齒吧,她遲疑了一會兒才繼續說:
「對世界沒有影響力——有沒有我都一樣,就像是機器人……」
那是。
什麼意思?
「不,對不起……也許是我的錯覺吧。」
她微笑說,並愛慕地望著我。
「可是奈奈子似乎也說過——同樣的話。」
身為科學家與教師的奈奈子。
我愈來愈不了解她了.
「是的……繞行全世界、探尋——考察,重複這些動作時,奈奈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連那個人……空海都沒察覺到的事——」
空海?
那是……誰?
那是美利堅小姐剛剛所說的『另一個人』——與奈奈子似乎在一起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我猜,難不成就是剛剛照片裏的男性嗎?
若真是如此,仍沒有一處明白,謎團反而愈來愈深了。
我不知如何處理滿腦子的困惑,而美利堅小姐繼續說下去。
「不斷調查、調查、再調查,空海……隻是這麼做,但奈奈子卻從羅列出的情報中發現了某件事——不過,那應該是不能被發現的事吧……」
她的話中滲雜了——恐懼與瘋狂。
「發現到了什麼?了解到了什麼?察覺到了什麼?奈奈子、奈奈子……唉,奈奈子從那時起就離我愈來愈遠了——我……不了解奈奈子。無法理解奈奈子眼中看到的世界。追不上奈奈子。」
她痛苦地抱著頭,肩膀微微顫抖著。
「非殺了她不可。」
冷不防地。
美利堅小姐詛咒似地低喃。
「非殺了她不可。非殺了她不可。非殺了她不可。非殺了——中村奈奈子不可。為了人類的幸福。不對,是為了我……的安穩。不對不對,是為了世界的……」
「美利堅小姐?」
現在在說什麼?太突然了。
她的話。說話的內容。她的想法。
感覺——話題突然變了。
話題轉得太不自然。不管話題的走向、強迫地、頓時驟變……
感覺——好奇怪!好討厭!
我開始擔心起來,激烈地搖動她的肩膀。
「美利堅!你怎麼了!」
那一瞬間。
美利堅小姐猛地抬起頭——凝視著不知是宇宙還是虛空的遙遠彼方,身體哆嗦地顫抖著,並用詭異的聲音說:
「中村奈奈子察覺到了吧——不明——不明——中村奈奈子覺醒了嗎——不明——不明——中村奈奈子的目的——不明——不明——中村奈奈子危險嗎——不明——不明——然而,必須排除危險因子,在可行的階段便可進行刪除,為了人類的幸福,為了世界的未來,為了我等的平靜——」
——啪喳。
……
…………
美利堅小姐完全——停止了。
「……美利堅?」
我寒毛直豎。
寒冷的感覺爬上背脊。一股莫名的恐懼,彷佛在午夜時分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的——孤獨感。
四周一片靜默。
「美利堅……?」
我叫了她好幾次,每叫喚一次都對這深深的沉默感到懼怕。
美利堅小姐僵硬在那裏。有如時間停止般。她那抱著頭的手指、伸直的雙腳、喜歡大喊大叫的喉嚨、舌頭,甚至連睫毛……!
一滴淚水沿著唯一被風吹得仍在跳動的頭發流下來——流到美利堅小姐的臉上,順著臉頰滑落而掉落至地上。
之後就——一動也不動。
文風不動!
沒眨眼睛。沒發出聲音。沒有動彈。光是這樣,便代表人類已失去人性了。好恐怖——真是太可怕了。
我心驚膽跳地湊近她的瞼。
把臉貼在她的胸口,感覺不到心髒在跳動。
「…………」
我輕輕推了推她的身體,美利堅小姐順從著重力與反作用力等各個物理法則,搖了搖、搖了搖後——可想而知,她就這樣倒下去。
如同人偶一般。
倒在地上,動也不動。
咦?
咦——?
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是死了,隻是停止而已啦。」
突然間……傳來這個聲音。
甚是狼狽的我一瞬間對不知何時進到房裏來的人——無法反應。
我連忙看向聲音來處。
視線邊緣——我的三股辮跟著跳動起來。
房間入口處。
站著一名似乎在哪裏見過,氣氛很古怪的人。
「哎呀呀……」
對方傭懶地發著嘮騷,並揉揉自己的肩膀。
橫看豎看。
對方都是剛剛美利堅小姐給我看的照片——裏的男性。
身材高挑身上卻沒什麼肌肉,感覺像電線杆一樣。
蓬亂的頭發與眼鏡——柔和而細長的雙眸。
身上穿著肮髒的白袍。
「…………」
我立即警戒地跳起來,以大力金鋼的站姿站在床上。
他不可能……隻是路過而已。
這樣登場方式,像是計算好的一樣。
警戒心——猛烈地湧上來。
「啊,等等,P1ease。我不打算跟你打……因為我超級弱的,被你打到的話必死無疑啊!」
男人拚命揮著手,懶洋洋地說。
我覺得——很困惑。
「…………」
總覺得……這種斷斷續續的說法方式跟某個人很像。
——山田?
老是在開玩笑……但卻很溫柔,我所喜歡的人。
光想起他與小紅帽的事,我幹涸的心就頓時濕潤起來。內心洋溢著溫暖的心情,變得有點像是人類。
這或許就是稱作『愛』的感覺吧。
我——由衷地喜歡他們兩人。
即使我說了多少謊言,隻有這點絕對半分不假。
「…………」
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對著默默瞪著他的我——男人舉起手,幹脆地報上名來。
「我的名字是渚空海。」
空海。
這是美利堅小姐所說的往事中,曾經登場過的名字。
「順帶一提,停止那個的並不是我哦。」
他像是物品般地指著美利堅小姐,並慢慢地走向我。我警戒地往後跳,背靠著房間的牆壁,架好備戰姿勢。渚空海傷腦筋地看著這樣的我,並走向美利堅小姐——輕輕撫摸她的頭發。
「大概是這家夥自己停止的吧。」
自己停止。
這種感覺……我懂。
因為我曾在暴走的時候,喪失意識將暴走的我停下來。
換言之。
也就是說。
危險的推測在腦中組合排列,但我盡量不去理它。渚空海也沒有看我,難過地摸著美利堅小咀的頭。
「唉,可憐的美利堅.合眾國——雖然不懂愛的定義,但將你停下來的,就是不折不扣的愛啊。可是,還是好可憐……這個愛絕不會得到回報的。」
他心口不一,表情相當溫柔。
跟山田一樣地溫柔。
跟奈奈子一樣地溫柔。
「『排除中村奈奈子』的命令與『不想排除中村奈奈子』的想法……糾葛、糾結在一起,所以你才會承受不了——而昏倒。我覺得這命令原本應該是無法反駁的吧——但你對奈奈子妹妹的愛意太過強烈……」
咯,空海先生笑了出來。
硬是擠出來似地嘲弄的笑容。跟他的外表不相稱的笑容。
「明明曉得自己是被拋棄的,卻還這麼忠實。令人笑不出來——人類對自己都已經沒興趣了,為何機械卻還是一味地忠誠到底,並完成所賦予的任務呢……?一
「機械——」
我因某種沸騰般的衝動激動地尖叫:
「竟然說美利堅小姐是機械!——」
「哈哈哈。」
空海先生粗魯地哈哈大笑。
「原來是這樣。這家夥又佯裝成人類啦?她這樣,就像是有時會自以為自己是人類的那種笨狗一樣吧……?」
他的話,真令人泄氣。
渚空海訴說出——駭人的事情。
像個惡魔般。
一邊露出親切溫柔的……微笑。
美利堅小姐,跟我很像。
就像是鏡子裏的,我。
脆弱的……女孩子。
可是。那張笑臉。那個心情。那份熱烈的愛意——
轉、轉、轉。
他抓住美利堅小姐的頭轉個幾圈後,拔下她的頭顱來。
從切斷麵延伸出無數條的配線。流著油的軟管。具彈性的樹脂。銀色發亮的合金板。十字型的接頭。齒輪。螺絲。軸承。外環。
美利堅小姐其中一隻眼睛流下淚水。
「你看。」
空海先生將那顆慘不忍睹的頭顱展示給我看——不屑地說:
「這不就是機械嗎?」
我的眼前,
一片黑暗——
◇ ◇ ◇
…………
好刺眼。
眼前豁然開朗。
看來我突然瞬間暴走——喪失理性,雙手的武器發了瘋地亂揮亂甩,將眼前的牆壁劈裂砍斷。城堡尖塔的一部分崩塌也是可想而知的,碎裂的瓦礫往下掉造成了大騷動。不知為何眼界變寬的另一頭,黑鴉鴉的森林正冒著煙,空海先生一臉嫌麻煩似地凝視著那裏。
「剛剛那是什麼啊……?」
黑鴉鴉的森林似乎發生什麼事了。
既跟空海先生無關,也不是我的斬擊,這場破壞不知是何人所引起的。
「哎呀呀。」
空海先生終於看向我,舉著雙手說:
「我說過被你打到肯定必死無疑的,所以拜托你別真的攻擊我啊。危險的雙手。真可怕……那個,是奈奈子妹妹製造的嗎?」
「啊……?」
他指著我的雙手說,讓我感到很困惑。
這種需要高難度科學技術才能製造出來的武器,這樣的知識與技術我當然沒有。這個是奈奈子……
身為教師與科學家的——中村奈奈子所製造。
「是嗎,是那個奈奈子妹妹啊。」
彷佛讀到我的心思似地,空海先生笑著說。
他的全身被紅色的線纏繞著。
那些是原本將身體與頭部連接在一起的,美利堅的毛發。當時在浴室曾經見過能夠自由扭動的奇異毛發——似乎是那些紅發瞬間包住了空海先生,以避開我的斬擊。
「啊,夠了夠了。」
空海先生對警戒地架起雙手的我,揮了揮手說。
「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畢竟打起來的話,我會很危險,雖然這家夥比你差一點,但還是挺強的哦。而且忠誠到令人感動得想哭,她絕對會誓死保護我……」
被稱作那個家夥,還被拍了拍肩膀的是——美利堅小姐。
她麵無表情。
簡單就跟機器人沒兩樣。
「到底……怎麼回事?」
我感到莫名的恐懼,怒瞪著空海先生。
「你知道——什麼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
空海先生並非自嘲,看來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沒錯——我什麼都不知道。長久以來,我甚至逃避去懷疑,結果害奈奈子妹妹變成一個人……能夠阻止她的明明隻有我,我卻故意放空思緒不去思考——然而,一切都結束了。」
他輕輕拍著美利堅小姐的頭,疲憊地歎了口氣。
「之前都隻是懷疑。放任美利堅妹妹與你——中村奈奈子接觸也不去處理……直到剛剛為止,我並不是因為有什麼目的才行動的。雖然我有懷疑,但畢竟隻是這個世界中的一個小齒輪。」
我不懂——他的意思。
但空海的語氣卻很沉重,我無法插話。
「然而……如今,懷疑因有證據佐證而確信了。我再也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了。是吧,跟那個奈奈子妹妹長得一樣的你——親手證明了美利堅妹妹是個機器人,最感到驚訝的不是別人,正是在下我哦?」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跟奈奈子妹妹兩人,真的把她當女兒疼愛哦……這孩子會不會是機器人,光是懷疑就罪孽深重了——竟然還轉動她的頭,拔下頭顱!將收在裏頭的齒輪攤在陽光下,你了解我的心情嗎?」
哈哈哈,他發出乾啞的笑聲。
有點扭曲,像是發瘋般的狂笑。
「如今卻打破了禁忌,我已經不是昨天的我了。啊……我漸漸想起來了。不能去懷疑的暗示解開了——原來是這樣啊。」
空海先生走向已產生龜裂的崩塌牆壁,並往下看。
那裏應該是一大片《王國》的街景吧。
「原來,這個——世界是。」
自言自語,像是剛從沉睡中醒來似地。
「嗬嗬……哈哈……原來是這樣,既然如此——奈奈子妹妹曾經死過一次吧……特意配合實驗,創造出人類的敵人——唉,原來是有這樣的關連啊,我終於全都了解了——嗬嗬,我也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幹了很多事呢,真了不起!」
然後,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似地回頭看我。
「那麼,你是誰?」
一瞬間。
美利堅小姐的頭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瞬間綁住我的四肢。那些大紅色的發髻咻咻地收攏,變成一個轉動的鑽子。
「美利堅.合眾國——那個中村奈奈子似乎已經察覺到了,我想仔細調查,所以快點搶走她的意識。」
「了解。」
以冰冷的聲音回答的,是麵無表情的美利堅小姐。
察覺到了?
察覺到……什麼?
鑽子逼近一頭霧水的我,但我因身體被封住而無法避開——
不過,也許是因為並沒有下令「殺了她」,所以從鑽子長出來的頭發隻是纏住我的脖子——使勁勒緊,嵌入我的脖子裏讓我幾乎快要昏過去。
為什麼?
美利堅小姐,你為什麼要聽那個人的話——?
「算了,這孩子察覺到也好。雖說已經切換了,但沒想到美利堅妹妹如此輕易就對我言聽計從。」
空海先生仍低喃說著令人不解的話,並一臉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可是……你是什麼呢?現在的我還是無法理解——跟奈奈子妹妹有關嗎?我家所扶養的中村也怪怪的……奈奈子妹妹,在我記憶喪失的這段期間,究竟對這個世界幹了什麼好事?」
奈奈子。奈奈子。中村奈奈子。
不斷重複的這個名字。
「算了……調查的話就會明白。就算我不懂,但還值得利用。」
空海先生疲倦似地望向遠處後,再靜靜地盯著我看。
「奈奈子妹妹,看我來將你停止吧。」
這並不是對我——而是對另一個奈奈子所說的話吧。
「……若這就是世界的真實狀況,你就不應該察覺到的。」
完全無法理解目前的狀況,我就這樣昏了過去。
Ⅴ 野獸之森
<後篇>
我有——責任。
「唔。呃……唔、唔……呃。」
責任。
這句話好討厭。
那是我喜歡的人類應有的語言。因為機器人沒有責任。機器人無論犯下什麼樣的失敗,該負責的都是利用或製造它們的人類。機器人本身不會反省。學習後,為避免下次再度失敗而提升自己,不然就是用完就丟。
「呃……唔、唔……呃。」
因此。
我必須負起責任。
因為我是人類,既然是人類,就算沒道理——就算很不爽。
因為我有責任。
必須負責才行。
「哦、哦——」
我用手遮住嘴巴。
「哦、哦——嗯、嗯、嗯。」
拚命忍住難以抗拒的嘔吐感。胃腸蠕動、喉頭顫抖、淚流滿麵。
那是。
不能待在身體裏的東西。
快吐出來。快吐出來。快吐出來。
若不吐出來,腦子就會變得很奇怪。
「嗯、嗯、嗯。」
我用自我壓抑住腦袋發出的警告。
必須吃下去。
因為我有責任。
不能讓她白白死去。
為了我而送命的溫柔女孩,絕不能讓她就這樣白白離開人間。
吃下去。喝下去。作為養分。
生命在我的身體裏延續下去。
「嗯、嗯、嗯。」
無法說話的我唯一能夠靠自己發出的喘息聲,有如在水中一般,死命地想要呼吸,我感到痛苦不堪。
「呼。」
我擦拭從嘴角流出的紅色唾液。
無法去看手中已經清空的盤子。
茫然地望向虛空後——咧嘴而笑。
「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隻能笑。
因為我——
有生以來第一次吃下**。
◇ ◇ ◇
哢啦。
轉動的聲音。
卡啦卡啦。
「好似機械轉動一樣。
「為什麼在笑?」
接著是——透明的聲音。
「有什麼有趣的事嗎?好羨慕哦!」
……
恍惚地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我的意識已經混沌不明,身體內部被莫名燒焦似的燥熱所支配,頭暈目眩,感覺整個人快溶化掉了。饑餓與饑渴等不舒服的狀況大都已恢複過來,服用的藥使身體狀況好轉很多,但精神卻已死亡。
好想永遠坐在這裏。
蹲坐著,宛如樹木的根一樣,逐漸腐朽。
然而——
我有活下去的責任。為了因我而死的女孩,我要為了她將人生過下去。一直到最後的最後,這個生命都不能夠浪費。
所以,我必須站起來,繼續走下去才行。
討厭。
我不要。
我不想跟任何事物扯上關係。好想全部忘掉後再沉沉睡去。
「…………」
野獸之森的最深處。
曾是山羊的地盤,湖水邊。
現在是中午吧,從樹枝間的縫隙流泄下來的陽光明亮又溫柔。輕輕吹拂的風拂動著我的頭發,如妖精般跳躍飛舞。樹葉磨擦的聲音。鳥鳴聲。湖水中的魚露出白色的魚肚,跳入湖中的聲音。四周充滿各種生動活潑的聲音,對我來說卻沒有任何意義。
視野一片混濁,從剛剛就通紅一片。
這世界為何如此黏稠?
好惡心。
這就是世界嗎?我所夢想的世界嗎?
以為會找到什麼。
以為會得到什麼。
人類的世界裏充滿著在那間冰冷的機械校舍裏所沒有的溫暖東西,隻要從如監獄般的《學園》逃出來,我就能夠得到幸福——
我曾經如此夢想著。
原來那裏不是監獄而是樂園啊?
我是自動送死的白癡啊?
笑我吧!
盡量笑我沒關係!
因為我很適合——被嘲笑。
「我不會笑的。因為不好玩啊。」
從剛剛耳邊就一直有個聲音。
聽起來像是機械毫無感情,雖然跟人類一樣溫柔,但卻不屬於兩者的透明聲音。濃鬱卻又清澈。明明很清楚,卻又虛幻。我應該沒聽過這個聲音——但卻覺得好懷念。
我抬起頭。
睜開眼睛。
這人是誰啊?
「你好。」
親切地打招呼,微笑看著我的是——半人半機械的家夥。
沒有比這個更適合的形容詞。
我的思考能力在這個時候完全無法發揮作用,所以無法立刻想到有意義的事情……隻是漠然地觀察眼前這個奇怪的家夥。
對方應該是個女性。至少一半的身體是特征少到幾乎沒什麼個性的,一般的女性。藍色的頭發。紫色的眼睛。跟某人好像。像男孩子一樣的短頭發。穿著一身稍長的白袍,坐在輪椅上穿著涼鞋的腳晃來晃去。
這樣的她沿著身體的中心線,有一半是機械。似乎故意凸顯出機械的感覺。銀色的,彷佛將女人直接變成機械似地醜陋的外貌。剩下的一半是女性的身體,身上有不少的傷痕,感覺相當詭異。
那是怎麼回事?
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仿佛遇見天使,又像是遇到惡魔。
我擦拭滿臉鮮血的臉,將盤子放到一邊,用剩下的一隻手像是保護似地抱著自己的身體,坐在樹底下抬頭望著那名女性。
小鳥吱吱吱地飛過我身邊。
女人坐在輪椅上,依著從樹葉空隙照出來的陽光莊嚴地佇立在那裏。表情溫柔又恬靜,不知不覺間我的戒心也緩和下來。
《你……》
停在頭上的《傳聲鳥》啪嗒啪嗒地拍動翅膀。
我探尋似地盯著女人看,久久才發出聲音。
《你是誰?》
「偶然經過的謎樣大姐姐啦。」
表情沒有改變,一臉笑咪咪且天真地回答。雖然沒有多作解釋,但她似乎不會對我怎樣,隻是望著我什麼也沒做。但我的戒心仍在。
這個女性是人類還是機器人?
若是人類就是友方。若是機器人便是敵方。
這個類似反向思考的單純想法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裏。山羊這件事也在我心中留下極大的陰影。她為了我前往被機器人支配的《王國》偷藥,並在逃跑的過程中——
小紅帽用力按壓著腹部。
討厭機器人。好恨機器人。
機器人是……敵人。
這家夥是人類?還是機器人?
若不明確地作出區別,我便無法冷靜下來。
「唔,這個區別應該沒什麼意義吧?」
什麼?
剛剛——《傳聲鳥》有將我的心聲翻譯出來嗎?
「言語隻是種反應。隻要配合著嘴唇與表情的動作就能讀出你的想法了。言語不需要仰賴玩具……畢竟言語什麼的,會話什麼的,都太不方便了——即使用盡千言萬語,真正傳達出去的也不到三成。言語的確會防礙人類的進化哦。」
我明明什麼也沒說,眼前的大姐姐卻如此解釋給我聽。
她笑容可掬且開心地俯視著我。
她是誰?
這家夥是——何方神聖?
「你不用那麼怕在下啦。」
搖晃著快要掉下來的涼鞋,大姐姐雙手抱胸笑著說。
「在下是來救你的。」
明明是女人卻用男性第一人稱的稱呼,這個語氣又讓人很難定義這個人。這個人究竟是什麼?是人類還是機器人?她到底是誰?
「在下既不是人類也不是機器人,在下就是在下哦。」
一臉笑意的她對如朽木般無法動彈的我——伸出了手。
「睡在這種地方可是會感冒的哦。感冒的話又會慢吞吞,這樣上學會遲到哦。難得開辦了在義務教育中無法嚐到的,不可思議的課程啊……快起來吧,奈奈子。」
「…………」
她叫著我的名字,不知為何我競坦率地牽起她的手。
突然湧上胸口的感覺,是什麼?
為何會如此——此人的笑臉與聲音,為何讓我如此安心呢?
大姐姐像是用抱的握著我那粗獷且填有火藥的手。
她盯著我因負起責任而在胸前與嘴邊沾染到的紅色。
「好可憐哦。」
為何會這樣?
「……你已經盡力了哦。」
一摸我的頭,我便淚流不止。
◇ ◇ ◇
之後我就一直哭個不停,終於又再度活過來。
由於太痛苦、太難過,怨恨所有的一切,因此覺得就這樣餓死渴死也挺適合我的,但遇到這個奇怪的大姐姐後,我那厭世的情緒便消失了。
活下去吧。
不要逃避死亡,不要放空思緒,活下去——謹慎思考後再行動。
不知為何這個溫暖的大姐姐,競能讓我重新站起來。
大姐姐說了一堆無聊的冷笑話消弭了我絕望的心情,摸摸頭還溫柔地陪著我。隻是這樣,不形於色的關心方式,便能拔除我內心的苦痛。
仿佛被母親抱著一樣。
感覺——安心又舒服。
「…………」
大姐姐帶我到野獸之森的出口。
原以為是深不可測的森林,重新一看隻不過是黏著滿滿細小黴菌般大的森林,覺得有點掃興。在這麼狹小又算不了什麼的黑暗中,為何我會被擊潰得想要放棄生命呢?
想想自己還真沒用……我笑了。
紅色頭巾與白發迎風搖曳,我一隻手搭在大姐姐的輪椅上,一個人竊笑著。不知為何覺得可笑透頂。若說我已經什麼都不在乎,這句話當然不是百分之百正確,但不知為何,感覺已經不太在意一直盤據在我內心的煩惱與恐懼了。
心情穩定了下來。
感覺,我還活著。
雖然一想到山羊,我又難過得身體好似快被撕裂一般。
囚禁在她的死亡中,一同墜落至地獄的那個脆弱的自己消失無蹤。
山羊。我還活著。
被你所救的這條命,我會盡可能永遠地活下去。
這才算是——報答你的恩情。
我絕不會忘記你。
你就在我的身體裏安睡吧。
「啊,天氣真好呢。」
穿過樹枝間的空隙,遠處——那個就是《王國》吧,中央處看得見尖塔被白色圍牆包圍的城鎮,走在悠閑的大草原上時大姐姐笑著說。
我在後方追著她的視線,望向天空。
地球在轉動著。太陽也尚未燃燒殆盡。
世界仍在活動。
不能夠——休息。
太陽光好刺眼。我用粗獷的一隻手遮著眼睛。
還是中午。好溫暖。身體充滿活力。
「恢複精神了嗎?」
大姐姐開心地微笑說,坐在輪椅上大大伸著懶腰。她真是自在的人呢,我不由得這麼想。雖然我不曉得該怎麼形容,但總覺得就是這種感覺。
突然想到還不曉得她的名字,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呢?我覺得就算開口問也會被她巧妙地岔開話題,但還是很好奇。
可是在我說些什麼之前,大姐姐卻自己一個人說個不停。
「太好了太好了。啊,因為——雖然在下可能是多管閑事,但跟其他兩個人比你真的好悲慘好可憐,總覺得你上了一堂太過殘酷的課呢。在下以為你會跟其他兩人一樣,一定會有某個人出來保護你……畢竟你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特異點,才會被忽略掉吧。」
「……?」
我偏著頭。這個人在說什麼啊?
其他兩個人?
上課?
特異點?
「雖然在下說跟不上的孩子就別管他了,但還是希望你們都能夠盡量通過這次的課程,大家一起從高級教育畢業……身為父母都會這麼想吧。想要寵愛孩子、激勵孩子、引導孩子——在下真是個笨媽媽呢。」
雖然她笑得很開心,但說出來的內容仍令人費解。
我很困惑。
百思不得其解的我推著輪椅,不知不覺地往《王國》前進。那裏似乎是機器人所支配的城鎮,太靠近的話會很危險,但我實在很想離開令人痛苦的野獸之森。
「哇,好開心!」
大姐姐像個小孩子般雙腳亂搖亂動,仰望著我並舉起手說:
「可是等等,小紅帽妹妹,在下不能夠靠近那裏哦。」
她隨口叫出小紅帽這個名字。
我當然還沒自我介紹,但看這個外表——就算叫我小紅帽也不足為奇吧。
不過,她說不能靠近《王國》?
那裏果然很危險吧?
「唔……說危險確實是很危險啦。」
我明明沒發出聲音,大姐姐卻讀到我內心的想法。似乎不隻是讀唇術的程度,幾乎算得上是超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