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4章 Ⅳ 與特異點的遭遇 <後篇>(2 / 3)

「你看。」

催促著一直盯著大姐姐看的我——她指著《王國》說。

注視那裏後,我嚇了一跳。

《王國》正在冒煙。

並不是煮飯或工場排放的煙,而是火災。黑鴉鴉的煙霧。

《那是……?》

肩上的《傳聲鳥》用顫抖的聲音說。猛烈感到一股不祥的預感。

「不……那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啦。」

大姐姐臉上仍掛著笑容,滿不在乎地——說出這個可怕的狀況。

「野獸之森的居民攻擊《王國》了。」

……

一瞬間,不曉得她在說什麼。

我臉色蒼白地望著大姐姐。她隻是若無其事淡淡地表示:

「目的是報仇與掠奪。起因是一名少女充滿勇氣的行動與死亡。」

好似唱歌一樣。

「為了幫助小紅帽妹妹,為了偷藥而闖入《王國》的少女——雖然她落入極為不幸的結果,但這勇敢的行動卻顛覆了長年停滯不動的野獸之森的曆史。」

宛如料見一切的預言家,又像是解說某故事的學者,抑或對所有的事物進行取舍與選擇,並以這些為基礎進行考察的科學家——她確信不已地說道。

這個人。

知道些什麼嗎?

「野獸之森是被《王國》所驅逐,為了活下去而放棄文明,墮落為獸的人類的巢穴……是這樣沒錯吧?雖然不曉得他們墮落為獸的生活過了幾個世代,但看到他們連說話都結結巴巴的,可以想見過著野獸生活的時間並不算短吧。」

被機器人驅逐的人們。

這應該是機器人革命發生後的事情,這麼說來,所有事情的起源——機器人革命是在多久以前發生的呢?

雖然我也曾調查過,卻一無所獲。

然而,隻要看那些野獸們的樣子就會明白,人類這個種族的本質扭曲成這種地步,要舍去人性,隻有一、二十年應該還不夠吧。

感覺有點奇怪。

奇妙的——不協調感。

機器人革命是在幾年前發生的呢?

頓時覺得這是何等重要的問題。

大姐姐不知是否察覺到盤旋在我腦中的疑問,臉上依然掛著開心的笑容——將所有的事情總結起來。

「長久以來生活在野獸之森的人類們,口耳相傳一個傳說,為避免觸犯到禁忌而自我警戒,並以此守護著自己的生活。幫助人類。攻擊機器人。絕不靠近《王國》。到頭來,他們逐漸認為機器人是所向無敵的怪物,《王國》是可怕的地獄等等。」

她的口氣很開心,像在看好戲似地。

「如同沉睡的獅子這個比喻一樣,沒有比想像中的怪物還要更可怕的了。曆代祖先流傳下來關於《王國》的傳說——經年累月地演變成一種常識,野獸之森的人類盡管不懂為什麼卻仍接受這項禁忌,畏懼著機器人,恐懼著《王國》,一味地忽視逃避。」

「不過——」大姐姐像是老師一樣,停頓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說下去:

「一名少女卻打破了這個禁忌。」

山羊。

溫柔的——少女。

她做好犯下禁忌的心理準備與勇氣,究竟到哪種程度呢?

想必那就像是上吊或跳崖一樣,赴死的決心吧。

山羊。我很尊敬你。

雖然你說要負責,但不可能光用這個理由就讓一個人冒死赴險地。因為你人太好,太堅強了。所以你才會拋開橫行於野獸之森的禁忌詛咒的束縛,完成這項無人能及的豐功偉業。

值得尊敬。

我讚賞你這個人類。

「跨過《王國》的牆。」

大姐姐像在說鬼故事一樣。

有股不祥的預感。

並未從《王國》消失,反而愈燒愈猛烈的黑煙。

「偷了藥,好歹也逃回來了——雖然少女已盡了全力,但這項事實令野獸們證明另一項事實。」

腦袋火辣辣地發疼,一股焦躁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現在。在那個《王國》裏——發生了什麼事?

「《王國》絕非不可侵犯的魔界。」

耳邊響起大姐姐的聲音。

「機器人並非絕對無敵的魔物。」

好討厭——這句話好刺耳。

「了解到這事實的瞬間,禁忌便失去了它的作用。」

依舊像在唱歌一樣,

「為被殺害的少女複仇。奪回被奪走的城鎮。挽回被糟蹋的尊嚴。以前——禁忌堵住了他們的思考,令他們放棄了所有的一切,但《王國》的機器人絕非無法攻破的盤石……竟然能夠入侵《王國》。那裏對野獸們而言有多麼耀眼奪目呢?閃亮發光的文明,他們為了生存下去而不得不放棄的東西全都在那裏。」

所以,他們。

野獸們——不對,是墮落成野獸的人類們。

「取回。奪回。那原本是……他們的城鎮。」

與大姐姐說話聲同時,如同《王國》象征的尖塔發出巨大轟聲,猛烈冒出濃煙後崩塌。一道道染上藍色青空的黑煙。呐喊聲。戰場的——肅殺之氣。

我害怕得想移開視線。

大姐姐發現到我的反應,靜靜低喃:

「不能裝作沒看見。那也是一種人性。人類並非天使。有恨也有憎。為達到目的,即使渾身浴血也在所不惜。」

那也是——人類。

不是隻有溫柔的生物。

我明明深知這個道理,但之前卻把人類過度理想化。在《學園》裏對身為機器人的自己感到絕望,並確信自己與其他機器人不同,所以將自己定義成人類的我,真的是人類嗎?

我對人類的理解究竟到何種程度?

透過野獸之森的體驗與目前的戰場,使我抱持著這樣的疑問。

我真的——隻要以人類的身分活下去就能幸福嗎?

一股勁兒地渴求著人性。一味地渴望著人類的證明並試圖接近這個證明。然而,我真的想變成那種東西嗎?

憎恨。暴戾。殺戮。

搶奪。偷竊。瘋狂——

如暴風雨般的凶暴性,是我所不知道的人類的真麵目之一。我實在無法接受這些。但那卻是令人無法避開視線的人類形象。

「你可以慢慢思考。」

大姐姐雙手盤在胸前,用溫柔的雙眼看著我。

「隻是你可別忘了。無論沉人多深的絕望深淵,直到最後一秒都別放棄尋找希望。所有的生命都有意義。不可以放棄活下去。一旦死去就與世界脫離關係了。這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吧。」

她像是母親般地叮嚀著我,並從白袍中取出了一個盒子。不曉得是收在哪裏,可能白袍比看起來的還更大吧,那是綁著大大的緞帶,裝飾得很可愛的盒子。

「啦啦啦啦啦~嚕嚕嚕嚕嚕~」

大姐姐嘴裏哼著沒有意義的謎樣音效,並將盒子推給我。我下意識地收下來,卻不曉得那是什麼。重量還挺重的。裏頭是什麼呢?

大姐姐滿意地望著一臉困惑的我,點點頭得意地笑說:

「那是在下給小紅帽的禮物。急忙做出來的所以別期待會有多大的效果,但應該多少派得上用場吧。」

《這是……什麼?》

我搖了搖然後盯著盒子看,大姐姐驕傲地表示:

「武器。」

《武器……?》

「你要用這個武器與世界戰鬥。」

《世界……?》

我不懂她的意思所以感到有點傷腦筋,大姐姐倒是自己推著輪椅,以靈活的動作背對著《王國》。那是嬌小又瘦弱,卻異常可靠的背影。

她轉回頭,調皮地笑道:

「在下隻能幫你到這裏。其實我是瞞著同伴偷偷溜到這裏的,因為在下很擔心你啊——在下無法跟你一起進去。從現在開始,你要自己思考、自己決定、自己行動了。」

說完,她沒聽我的回答變慢慢地愈走愈遠。

一直到最後,都還給我溫柔的建言。

「你也跟你的同伴們會合吧。隻要到了《王國》,應該——就能見到麵了。可是你要小心哦,跟我們在這裏看到的一樣,現在的狀況可是很危險的哦。」

《大、大姐姐!》

我對這名女性已經很有好感,所以不想分開——我因舍不得而對著她的背影呼喊。大姐姐似乎也很難過,但她卻隻是看著我苦笑著,「嘖、嘖、嘖!」地搖了搖手指頭,並說著聽不懂的話。

「不行不行。不能撒嬌哦。在下的意誌薄弱不小心就會寵你了……這樣就會害了你了。」

不過。

就這樣說再見實在很舍不得。

我單手將盒子抱在胸前——站起來且一臉嚴肅地表示:

《至少……》

然而,大姐姐說的也有道理。

不能撒嬌。

我也差不多該停止撒嬌——學習堅強地活下去的技能了。

我必須變得堅強,必須有所成長才行。

雖然,我這個樣子……可能還要多花點時間。

《名字,請告訴我名字……》

說完,大姐姐傷腦筋地手指靠在嘴上,調皮地笑著說:

「在下的名字?……看到在下的臉還不曉得嗎?」

咦?

那半張臉,熟悉且柔和的麵容。

啊——對了。

她也是一樣。

「名字沒有任何意義啊。甚至也比不上記號來得有意義。在下隻是偶然經過的謎樣大姐姐,這樣不是很好嗎?如果硬要說的話,對了……唔,用『小紅帽』裏的故事來比喻的話——」

她想了想,並舉起手從右到左優雅地劃過去。

「在下是來幫助小紅帽的,魔法使大姐姐哦!」

於是,她就這樣愈走愈遠。

我說,大姐姐。

『小紅帽』的故事裏——並沒有魔法使這號人物啊。

Ⅵ 關鍵人物

<後篇>

我的人生——無聊透頂。

不對,並不是我領悟到人生很無聊,隻是以客觀的角度來看,我想我的人生是比較平凡無趣的。

以電影來說,缺乏高潮迭起。

以小說來說,毫無魅力。

若將整個人生寫成自傳,每天過的內容都跟昨天一樣,重覆著日複一日平凡的每一天……讀了也不覺得有趣。

至少——在前往那間奇妙的《學園》前,在人類的世界,以普通人的身分生活著的我,基本上隻是過著無聊的人生而已。

沒有悲劇或喜劇的存在,淡泊的生活。

反正這時代就是這麼一回事,反正大家都不覺得自己會長生不老,內心也沒有太多餘裕,所以身邊周遭的人都全力以赴地談戀愛或孜孜不倦地求學,用力燃燒自己的生命。

對我而言,生活中並無讓我熱中的事情。

從以前,我就一直是恰如其分地過生活,所以並沒有拚了命想要獲得的東西,每天隻是恰如其分地過下去……

沒有人誇獎。

沒有人責難。

過著平凡無奇的每一天。

因為我是男孩子,反正隻要能活到二十幾歲就是萬幸了。目前這種戰況,一旦從軍就必死無疑。再也回不來了。剩餘的人生全耗在殘酷血腥的戰場上。

我們的自由時間短到不能再短。

這麼短的時間不夠我累積東西,對學習或戀愛沒興趣,但又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參與反戰運動。話雖如此,我也不是迫於無奈地落入富有詩意的虛無主義中,隻是單純地隨波逐流,渾渾噩噩過生活。

周遭的人應該都很認真地活著吧。

因生命短暫而重新被決定,自己的命運。眨眼間就被消耗殆盡,自己的生命。大家都無奈地接受這般討人厭的現實,為了妥協,貪婪地念著書——從哲學或文學中尋求想要的答案,一發現打著某學說的適當解答後,就稍微鬆了口氣,甘願接受這嚴肅的未來。

說到我啊,我倒不會背負其他人的思想,反正活著也不是件快樂的事,也沒有認真地活著,隻是馬馬虎虎地過生活。我並沒有自虐傾向,也不是想自殺,隻是覺得其實不需要那麼熱情地活下去。

生命是否具有意義。

不曉得——反正我的生命從一開始就是多餘的。

…………

我一出生就被父母拋棄。

我是這麼想的。說不定雙親也有可能是被卷入戰爭而喪命——詳情我並不清楚。因為沒有人告訴我,就算不曉得也無所謂,我很小就這麼判斷了。

我的父母還活著嗎?抑或已經死亡?

無論他們在不在,我的出生都是多餘的。若雙親還活著,或許他們並不想養我,是個可有可無的生命:若雙親已不在人世,無法跟他們一起死,便是個來不及死的生命。

這樣的自覺我還有。

反正有沒有我這個人,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所以……至少,別給周遭的人添麻煩。

不要礙手礙腳的。

那就恰如其分地活著。

◇ ◇ ◇

我對空海先生與亞砂裏——對這對父女心存感謝。

我能活到這樣的歲數,絕對是他們兩人的功勞,對於完全沒有從雙親那裏得到東西,空空如也的我,他們給予我各種各樣的東西。

笑臉。

人性。

家人。

我內心些許的溫暖,也全是亞砂裏他們給我的。我不在乎生存這件事,並不是悲觀,隻是理所當然的這麼想,是他們讓這樣的我有了認真且真誠地想看到亞砂裏他們的笑容的想法。

多虧有亞砂裏他們,我才活得比較像人。

我的——家人。

我說的一點都不浮誇。

我愛你們。

像妹妹又像姐姐的亞砂裏。

像父親又像兄長的空海先生。

並沒有特別發生什麼戲劇性的事情。日複一日地工作、做家事,沒兩三句話便能說完——單調的每一天。然而,當這些平凡無聊的每天累積起來,回想時便成了閃閃發亮的回憶,肯定是因為身邊有他們兩人在的緣故。

我還記得。

煮飯時亞砂裏的背影。互相說著笑話的空海先生。每天將我搖醒的亞砂裏。偶爾會嚴肅地斥責我的空海先生。回想起來的都是色彩柔和,人類應過的生活。雖然我光每天恰如其分地活著就已經費了很大的心思……這些日子全都不以為苦,隻是天經地義的平穩與幸福。

若我恰如其分地活著,就不會造成亞砂裏他們的麻煩。

不能毀掉他們兩人幸福的笑容。

所以我要恰如其分地活著。當個乖小孩。不能失敗。恰如其分地活下去。

恰如其分、恰如其分、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盡可能與我的家人永遠生活在一起。

這不算是希望,隻是我小小的心願。

我將每個人都會有的理所當然的心願,小心翼翼地放在心上活下去。

雖然是無聊透頂的人生。

卻不會不幸。

◇ ◇ ◇

但卻——變得歪七扭八。

奔出《學園》,偶然地被亞砂裏撿回去,又過著跟以前一樣平凡如常的日子,雖然我從未想過會變成這樣,從未想過所有的一切這麼輕易就崩壞了。

不對,是尚未崩壞。

隻是產生裂痕。

我想起空海先生的話。

『若我與亞砂裏也是機器人的話怎麼辦?』

那是。

將所有的前提擊得粉碎,聽來痛心的一句話。

所有的一切都出現裂痕,將至今為止的幸福轉變成不幸,平凡的每一天被某人的陰謀與惡意轉換成最可怕的宣告。

我希望,那隻是玩笑話。

然而,偏偏——

這笑話我笑不出來啊,空海先生。

爸爸。

「呼……呼……」

呼吸紊亂。

頭痛得快炸開。

假設。

我是說——假設。

假設空海先生說的並非玩笑話,而是事實……那該怎麼辦?

周遭的人類——我以為是人類的所有人……空海先生與亞砂裏全是機器人的話。

我所相信的,不對,相信這件事並不能自由控製,總之,我理所當然接受的世界,完全被顛覆。

無論是我的內心與人性。

無論是人類世界的萬物。

如砂子雕成的城堡般,傾刻間就會崩塌——變成無可信任的東西。

我累積數十年所掌握到的事物,瞬間全都變了調。

我本該是被人類所包圍,住在人類的世界裏,平凡的一介小民才是。

如果真的——弄錯了呢?

「唔。嗯。」

好可怕。

我猛烈感受到了奈奈子與小紅帽懷抱的恐懼。

自己的立場變得曖昧模糊,甚至無法相信自己的熱情,四周的一切全是謊言——我討厭這個樣子。好惡心。好想吐。

結果。

昨天說出這般駭人聽聞的話後,空海先生又變回原來的空海先生了。用餐時也因為說了無聊的笑話而被亞砂裏揍了一頓,一如往常的模樣。

雖然很想當場問清楚,但若空海先生與亞砂裏立即露出本性——以機器人的身分麵對我的話該怎麼辦?一想到這兒,我便害怕得問不出口了。

不可置信。不想相信。他們兩人竟是機器人。竟是人類的敵人。

無論是空海先生或亞砂裏,都是我的家人。

他們應該是——人類。

我根本不敢去想,一直以來我都是跟鋼鐵塊一起生活的這件事。

亞砂裏的貼心與空海先生的笑臉全都是遵照機械程式所運作的這件事,我根本不敢去想!

證據。

必須找出證據才行。

空海先生與亞砂裏是人類的證據。不是機器人的證據。

讓我能夠哈哈笑說全都是開玩笑的吧,這般理所當然的證據——必須證明他們兩人都是人類不可。

開玩笑。

那應該是玩笑話才對。

真受不了空海先生——老愛開這種玩笑,害我如此困擾。

「這是……什麼啊?」

吃完奇妙的晚餐後,我一個晚上都沒合眼,空海先生一如往常地前往城堡上班。亞砂裏現在正在公寓陽台曬衣服。絕佳的好機會。此時此刻——房裏隻有我一人。

我倚著從窗戶照進來的晨光,翻找空海先生的私人物品。這裏是變成儲藏室的亞砂裏臥室。房間裏擺著一個裝有空海先生私人物品的——置物箱。

我其實並不想這麼做。

隨便亂翻家人的東西,是最差勁的行為。

可是。

我一定要找到證據。

因為我仍確信空海先生他們是我的家人。

然而。

「這是……什麼啊?」

我小心翼翼地不讓亞砂裏發現,拉開幾個抽屜確認。於是在混雜在一些很難的書籍以及大人的東西中,發現了這個。

照片。

又是——照片。

過去的片斷。

我甚至覺得空海先生是故意將照片放在如此明顯的位置,不費力就被我找到了。

證據。

空海先生所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的證據——可是,我無法判斷這張照片是否就是我在找的證據。

跟我在《學園》裏發現的照片有點類似。

照片中有兩個人。

其中一人是空海先生。身材長相跟現在沒兩樣。雖然有了年紀外表卻沒什麼改變,而且幾乎完全沒有變化。我甚至覺得這照片會不會是最近才拍的?

另一個人。

好熟的一張臉。

卻是一個充滿謎團的人。

中村奈奈子。

與《學園》裏發現的照片中抱著嬰兒的那個奈奈子是同一人吧——身分不明,大人的中村奈奈子。長相跟我一樣,有點男子氣的女性。臉上帶著靦腆的笑容,但感覺似乎非常開心的樣子。

光看心情就平靜下來,那就是幸福的具象化吧。

空海先生與大人的奈奈子手牽著手,肩靠著肩,一起坐在某公園的長凳上。一手拿著冰淇淋。兩人表情都在微笑。天空是晴朗的天藍色,裝飾得周遭晶瑩明亮的清澈噴水池與樹木。兩人的服裝打扮都很流行——臉上一抹紅暈,怎麼看都像是熱戀中的情侶。

我順手將照片返過來。

背後寫著字。

不曉得是誰的筆跡。

『美利堅合眾國洛杉磯D.C——國立大學自然公園』

『中村奈奈子/渚空海』

在署名的旁邊,另外寫上小小的字。

『永遠在一起』

看到這些字——我重新思考。

這兩個人曾經是一對戀人。

幸福的男女。

不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這位中村奈奈子與我在《學園》發現的照片裏的中村奈奈子是同一人的話——那張照片中,大人的奈奈子懷抱的嬰兒難道是與空海先生的小孩嗎?

若是空海先生的小孩,那就是亞砂裏羅?唔,總覺得那個小嬰兒並不是亞砂裏……到底是怎麼搞的?

可是,如果那個嬰兒是亞砂裏,我就能夠安心了。

畢竟機器人生不出小嬰兒。至少,亞砂裏應該是人類。既然如此,我就能否認空海先生那句『我與亞砂裏都是機器人』的話。

太好了。

雖然這張照片充滿各種謎團,至少我能鬆口氣。說的也是嘛,我真是豬頭。空海先生與亞砂裏不可能是機器人。跟他們一起生活的我再明白不過的。空海先生是在開玩笑。幹嘛嚇人家啊,真是的。

仿佛說給自己聽似的,反覆在心中默念著,我好不容易才平靜的情緒——

刹那間。

這個拚了命的嚐試灰飛煙滅。

「中村先生……」

我因為聽到顫抖且微弱的聲音而回過頭去。

不知何時房門已打開,表情陰鬱的——亞砂裏站在門口。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手上拿著的是曬到一半的……衣服。她並沒有責罵隨便進房裏的我,呼吸相當急促。

「亞砂裏……」

由於她的樣子很奇怪,為了不被她發現,我小心翼翼地將照片放回置物箱,用背部將抽屜頂回去——尷尬地笑了笑。

「怎麼了?亞砂裏。」

在那一刻之前,我還很樂觀。

還以為我能繼續過著平凡又無趣的人生。

可是——那真是無可救藥的……天真想法。

「城鎮——」

亞砂裏發著抖低喃說:

「城鎮,停、停下來了……」

……她在說什麼呀?

◇ ◇ ◇

如惡夢般,宛如迷失在圖畫中一樣,非現實的光景。

城鎮——停止轉動。

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街道上人們的動作完全僵硬了。有的人是走路走到一半,有的人正與另一個人相視而笑,有的人正把三明治塞入嘴巴裏,大家都宛如蠟像般固定不動。

由於人類全都不動了,所以城鎮看起來非常虛假。

我握著亞砂裏發抖的手,傻傻地楞在那裏。

在時間彷佛已然停止的世界中,我恍惚地提出疑問:

「這是……怎麼回事……?」

連個性剛強的亞砂裏都開始緊張,抬頭看了我好幾次。

「這個,我在洗衣服時望了一下街景,結果發現——大家全都停止不動了。」

「沒事的,亞砂裏。」

雖然沒有任何根據,我仍用力地緊握亞砂裏的手。

「沒事的……」

正因為現在是異常狀況,更不能陷入恐慌。若慌了手腳才是最糟糕的事情。無論內心有多混亂惶恐,我都必須冷靜下來才行。

我大口咽下口水後,重新望向四周。

「在動的——隻有我們嗎?」

「應該吧……」

亞砂裏不安地將身體靠過來。

「我說,中村先生,現在是什麼狀況?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曉得——」

我也有點慌了,但為了亞砂裏非得冷靜下來不可。

「總之,我們去找找有沒有其他還在動的人。」

隻有兩個人實在太不可靠了。

可是——這狀況到底怎麼了?

突然間停止不動的城鎮。覺得這景象有點熟悉而搜尋著記憶的我……頓時發覺到一件可怕的事,而感到不寒而栗。

這情景簡直就跟駭人的《學園》中,遵照『好好休息吧』的命令而停止不動的——《學園》機器人們沒兩樣啊!

我為了消除這可怕的想像,走向旁邊的男性並摸摸他的身體。

柔軟且溫暖的——人類的熱血。

不過,隻是被我這麼一碰,他就因失去平衡身體一彎就這麼倒下去。我被嚇得後退了幾步。

怎麼了?

為何會停下來呢?

「喂,中村先生。」

我透過牽的手感覺到亞砂裏的身體顫抖得很劇烈。她抽拉著我的手,所以我的視線移開倒在地上的男性,並追著亞砂裏的視線。

「——唔。」

接著我驚訝地睜大眼睛。

極其平凡的街頭景致。搖晃的行道樹,證明並非是時間停下來。我們的正下方站著不知從何處跑出來有點髒的生物,目光炯炯地看著我們。

野獸?

不對,是人類。雖然身體肮髒又邁遢,但我想對方應該是三十歲左右的男性。頭發散亂,全身髒兮兮,即使跟他之間有點距離,仍然聞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臭味。淺黑色的肌膚,隻有純白色的雙眸特別顯眼。

而且——

正在動。

在停止不動的城鎮中,又像野獸又像人類的家夥若無其事地行走著,一發現到我們便立刻快速地衝上來。「——」我立即站在亞砂裏前方保護她,並從口袋拿出攜帶式小刀,擺好警戒姿勢。那是我從學園帶過來唯一的武器。雖然沒有多大的用處——

或許看到我的架勢而產生警戒心,男性稍微放慢動作,在我們的正前方停下來。甚至聽得到喘息聲。看得出對方很害怕。

「你、你們是——」

音律不協調,發音很奇怪。

但那的確是人類的語言。

「機器人?還是人類?」

那是。

對現在的我們——格外殘酷的問題。

是人類還是機器人?

若是以前,就算不用特別問我也能輕鬆地說出答案。然而,對經曆過《學園》的生活,且因空海先生的話而開始對一切產生懷疑的我西言,這問題實在太沉重了——

看到我沒有反應,男性眯起眼睛,一步步地慢慢靠近。

「若是人類就拯救。若是機器人就毀滅。」

他說。

聽到這句話,亞砂裏緊抓著我的手立刻大喊:

「是人類!」

引領我不安定的內心變得堅強的,人類宣言。

「我們是人類!」

…………

唔。

沒錯。

亞砂裏是人類。我也是人類,這樣的定義也許沒什麼了不起——但因為亞砂裏斬釘截鐵地說了出來,胸中的煩悶立刻被清理得幹幹淨淨。

絕不能懷疑。

無論哪些是真實,但我與亞砂裏他們住在一起十幾年的光陰不容否定。

那的確是人類的生活。我們是以人類的家庭生活著的。

無論哪些是虛假,唯獨這件事肯定是真的。

因此不論誰提出這個問題,我們都應該大聲說出自己是人類。

「是嗎?」

沒想到男性幹脆地接受這個答案,掃興似地點點頭,然後用動物一樣的動作跑開。仔細一看,眼前的十字路口對麵也有同樣衣衫襤褸的人,有的成群結隊,有的單獨在街上徘徊或闖入建築物中,也有些人小心翼翼地對停止不動的居民進行調查。

他們是什麼啊?

是人類嗎?

受不了,被搞得一頭霧水。連《學園》都沒發生過這麼莫名其妙的事哦。

《學園》中所發生的事起因於某人的意思或陰謀,但這次卻不是這麼回事。隻能想成是偶然發生的災害。看不清目的。匪夷所思。

難道隻能夠靠自己找出這件事的目的或意義嗎?

看來必須克服這一連串的災禍,在這種狀況中找到自己的立場,並掌握些什麼吧。沒有人引導我們——要跨越被賦予的試練,隻能靠自己。

我與亞砂裏駐立在柏油路上。

該怎麼做才好?

該怎麼做……才能克服這個狀況?

《山田!》

猛然間。

有人在叫我。

突如其來的熟悉聲音,我連忙轉頭。

停止不動的城鎮中特別顯眼的顏色——大紅色。

一隻手拿著個盒子。

淚眼婆娑。

《你之前是跑到哪裏去了啊……這個不知羞恥的童子雞!》

嘴巴還是一樣壞,《學園》的大英雄——

站在那裏的是小紅帽。

◇ ◇ ◇

我的夥伴。

長相相同,命運相係的——朋友。

能夠在渾沌不明的情況下與她重逢,我受到的感動連自己都很驚訝。胸口湧上一陣暖意,讓我坐立難安,立刻拋下亞砂裏……朝小紅帽跑去。

小紅帽似乎也跟我一樣感動,她雖然淚流滿麵,表情卻還是一樣那麼可愛——臉上掛著笑容,跑過來時紅色頭巾還翻揚著。

啊,小紅帽!

跑到哪裏去了……這可是我的台詞啊,笨蛋!

我好擔心你!

小紅帽!

「小紅帽!」

《山田!》

「小紅帽小紅帽小紅帽小紅帽小紅帽小紅帽小紅帽小紅帽小紅帽小紅帽!」

《山田山田山田山田山田山田山田山田山田山田山田山田山田山田山田!》

我們下意識地緊緊相擁,磨蹭著臉互相確認彼此的存在。

我真的擔心死了。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多麼令人感動。

擁有相同命運的夥伴。不知不覺中,她的存在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彷佛終於把缺了一塊的拚圖拚上去似的,心中充滿明亮的喜悅之情。

《山田……喵~》

小紅帽變成貓了。

她頭靠在我的胸口,擦掉眼淚,小紅帽難得如此坦率地向我撒嬌。

《喵~喵~》

我也寵愛著這樣的小紅帽,用力地擁著她,然後發現到一項事實。應該說,因情緒太過激動而不小心忘了,這裏還有另外一個人在。

「…………中村先生。」

冰冷的聲音。

我用如機械似的慢動作轉頭過去。

站在那裏的亞砂裏臉色非常難看,用輕蔑的眼神凝視著抱著幼女還當成貓咪般疼愛的我。

「亞砂裏。」

我試著用『可靠的哥哥』的表情解釋說。

「戰場上是用這種擁抱的方式代替打招呼的——」

「大騙子~」

我的跨下被狠踹。

亞砂裏低頭看著痛得昏過去的我,可能覺得這樣很可笑吧,她望著遠方歎息。對不起哦,亞砂裏,哥哥是大色狼哦。啊,還有哦,男人的這裏被踢,可是比你想像的還要痛哦!

我掙紮了一下後總算醒過來,然後站了起來。

總而言之——對了,小紅帽。能夠再次見麵真的很幸運,你之前跑到哪裏去了,你曉得目前的狀況嗎……我對她說。

「…………」

亞砂裏默默地窺視著躲在我身後的小紅帽的模樣。

「…………》

小紅帽也默默地窺視著躲在我身前的亞砂裏的模樣。

她們兩人看著對方,視線一對到便立刻移開,同時用尋問的視線望著我。

沒想到這兩人都對第一次見麵的人有點畏懼。

很好很好,那我得緩和一下氣氛才行。

兩人都在我身邊繞來繞去,害我有點頭暈。

「亞砂裏。」

我一臉認真的表情,對著如同我親愛的妹妹一樣的少女說:

「這個小紅是我的Wife。」

我的尾錐被小紅帽狠狠揍了一拳。

她的拳頭是無法形容的鐵拳,還以為我會就此一命嗚呼呢。

《誰是你的Wife啊?》

對不起,我隻是在開玩笑。

我重新望向小紅帽,並向她介紹亞砂裏。

「小紅帽。」

吃了苦頭還不知悔改。

「這女孩是我幼齒的愛人好痛好痛好痛耳朵好痛!」

亞砂裏用力扯我的耳朵。

「中村先生這個大白癡!」

《你去死啦!》

被兩人臭罵一頓還被拳打腳踢,我趴在地上,被賤踏得體無完膚。

《哼……再等這個豬頭太陽都要下山了。我來自我介紹吧——你可以叫我小紅帽。我跟他是朋友。你是哪位呢?》

「我叫渚亞砂裏。跟中村先生像是家人一樣。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兩人就這樣握手暫時休戰,先看看狀況。很好很好,不枉費我在那邊搞笑了……啊,不對,我並不是故意要犧牲自己的形象,隻是結果剛好是這樣。痛痛痛痛求求你們別再踩我了。對不起——我太過分了!

◇ ◇ ◇

最後到達的地方是……城堡。

《王國》的中心。王國象征的尖塔塌了好幾座,且受到火舌侵襲,白色磁磚的華麗威容已不複見。為了前往落日之城——毀滅之地,我與小紅帽、亞砂裏慎重地舉步向前。

城鎮發生嚴重的大騷動。

並沒有發生暴動或戰爭。隻是無差別的大量破壞。如野獸般的人類突如其來的攻擊……城下町遭受他們的襲擊,被徹底的蹂躪,強取豪奪,且遭祝融攻擊。

對時間停止的居民而言,沒有任何對抗的手段——到處都是被推倒、身上的服飾被剝光,頭被砍斷的居民。想當然耳,從那些人身上紛紛掉下齒輪、螺絲等機器人證明的零件,我覺得好想吐。

原來他們是——機器人啊。

大家,城鎮裏的每個人身上並沒有流著血液,他們跟我們是不同的存在。

好可怕。

如同演戲時將最後一幕破壞殆盡的關鍵人物(Deus

ex

machina)——用機械裝置吊下舞台的神發狂似地,猛烈地、毫無道理地折磨著掌心上的城鎮與居民。有如立體模型般,逐漸粉碎的人造人類城鎮,正因為做工精巧,當本性……機械肉身一旦暴露出來,比什麼都來得怪異。

我在這樣的城鎮。

被這些人包圍。

從未懷疑過……過著「平凡的生活」?

我感到一股寒意。

虛假的程度到哪裏?人造的程度又到哪裏?

我看向小紅帽。也看向亞砂裏。

我相信她們兩人不是虛假的,也不是人造的——這樣祈求著,然後背對著雖然時間很短,我曾經居住過的虛假城鎮往前走。

《王國》的中樞——城堡。

用金屬鋼、水堀及石造圍牆守護的堅固要塞,野獸已經入侵這裏了吧——到處有許多的大洞。我們利用這些大洞,輕易地便進入城堡的腹地。

從遠處看像是玩具一樣的城堡,近看果然還是具有威嚴感。由於煙灰與火灰使得視線變差,洋溢著一副即將要崩塌般虛無的氣氛。

我警戒著四周,並打頭陣大大方方地從城堡的正麵入口進去。

高聳的大門開啟,不一會兒就來到中庭。

熊熊燃燒的樹木及花壇。尖塔的每道窗戶都是打開的,看得見滿目瘡痍混亂的室內。儼然一副戰敗之國的城堡。瓦礫及放置一旁的日常用品散落一地,景象慘不忍睹。

《不快點不行了。》

頭頂上的黃色小鳥拍動著翅膀,小紅帽靜靜說道。

《看這樣子很快就會到極限了。我可不想被倒塌的城堡給壓死哦!》

事實上,構成城堡尖塔所排列的石階已產生裂痕,到處都有凹陷坍塌,光看外表已岌岌可危。野獸們手裏似乎並無威力強大的武器,為何能破壞得如此徹底呢?

雖然覺得哪裏不對勁,但現在已沒空思考這些了。

正如小紅帽所說,不快點不行。

雖然沒問詳細的情形,但小紅帽與我們分開之後,聽說是住在城鎮外的野獸之森。

野獸之森……亞砂裏說那是危險機器人徘徊的危險地帶——但事實上,那裏似乎是那些外表邋遢肮髒如野獸般的人類,過著獨特野獸生活的地方。

他們原是住在城鎮裏的人類,現在為了搶回城鎮誓師奮戰,並發動暴動。看似為這句話作應證似地,停止不動的城鎮居民,身體的確跟機械一樣……雖然沒有可疑之處,但總覺得事有蹊蹺。

或許——那個疑問是。

為何——會在這個時間點上?

據聞,野獸之森的人類已在離開文明的地方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雖然不曉得為了什麼原因,但為何會選在這個時機點展開反擊呢?

似乎與我們混入《王國》的時期相呼應。

雖然希望是我自己想太多,但我卻感受到某種惡意……

不知道是誰,為了何種目的而引發這樣的騷動——我不知道,但我們不得不抵抗.我們理應是自由的。不想再成為某人的道具,想要靠自己的意誌生存下去——那是我們逃出《學園》時所立下的誓言。

所以我們奮力抵抗。

抵抗現狀,打破陰謀者的惡意。

「可是啊……」

小紅帽似乎也想著同一件事,我低頭看著表情認真的她。

我下意識摸摸她的頭。

「才一陣子不見,小紅帽變得成熟多了呢?」

「……是嗎?》

小紅帽沒有特別開心,隻是把臉撇向一邊。

《我一直都是大人哦。比你還大吧。尊敬我嗎?你要尊敬我哦!雖然我自認還沒有淪落到要被像你這種糞便一樣的人尊敬,但若你執意要尊敬我,我也不是那麼冷酷無情的人,不會硬是拒絕你哦?》

「…………」

果然是心理作用吧。她還是原來那個小紅帽啊。

我們就這樣聊著有的沒有的,背後——稍微遲了一會兒,亞砂裏臉色蒼白地跟上來。或許她不耐跑步吧,跑得很辛苦。

「爸爸……」

氣喘籲籲地說出這兩個字。

亞砂裏的父親——空海先生,今早去城堡上班還沒回來。一般來想,他應該在城堡裏。或許跟其他鎮上的人……不對,是機器人一樣停止不動,但我們無法拋下他自顧自地逃離《王國》。

而且——昨天我見到了劈斷城堡的藍色斬擊。之後空海先生說了謎樣的話,且發生這場騷動而無法去確認,但奈奈子就在城堡裏的可能性很高。

空海先生與奈奈子。

我不能無視他們兩人逕自離開。

意見一致的我們——才會這樣衝入城堡裏。

最巨大且最華麗的城堡本部的建築物。

我們在千瘡百孔的走廊上,漫無目的奔跑著。

為顧慮到步伐較小的小紅帽與跑步較慢的亞砂裏,我故意減緩速度……並握著一臉不安的亞砂裏的手問說:

「亞砂裏,你知道大叔工作的地方在哪裏嗎?」

「嗯——」

亞砂裏歉疚地搖搖頭說:

「對不起。因為爸爸不太提工作上的事。」

這樣也沒辦法。隻能一一解決了。

不知不覺間心跳變得紊亂,不好的預感逐漸增加。

空海先生。奈奈子。希望你們平安無事——

《停下來山田!》

小紅帽冷不防拉住我的衣服。

我踩了個空停下來,小紅帽像是要保護我一樣站在我的前麵,並將一隻手伸向前方。因為手裏抱著那隻謎樣的盒子,動作有點不太穩。

《是誰在那裏?》

小紅帽大聲喊道,我尋著她的視線——有個影子在動。

幽長的長廊盡頭。玻璃碎片四散的通道轉彎處,一個人影出現在那裏。由於燈沒有開,處在一片灰暗之中,看不清對方的長相。

隻是——覺得很詭異。

而且對方對小紅帽幾近威嚇的問話,也完全默不作聲。

《……?》

小紅帽倒吸口氣。我也不解地睜大眼睛。

慢條斯理地走向我們的該名人物,該怎麼形容呢——穿著西式女仆的服裝。蕾絲圍裙與頭巾。完美地配合這一身打扮……手裏還拿著掃帚。模樣還很年輕,是個不認識的女仆小姐。

這張陌生的瞼——

一瞬間。

整個……展開。

「——」

默默逼近過來的女仆臉好似麵具一樣翻了過去——簡直像是惡夢般,正下方伸出像是機關槍一樣的炮台。

臉的後方是機關槍!

對方一定不是人——

這家夥也是機器人!

「危險!」

刹那間的判斷救了我們一命。

靠著生存本能與軍隊裏所受的訓練,我的身體反射性地動作,迅速將亞砂裏與小紅帽壓倒在地上。兩人同聲尖叫,尖銳的聲音響徹四周。

飛躍!彈跳!機關槍的子彈。

穿過我們正上方的死亡魔彈。

「混帳……!」

現在——奈奈子不在這裏。小紅帽雖有必殺技,但在這樣的城堡裏發射火箭重拳,建築物肯定會被炸掉,看來隻能由我出馬了!

我拿出藏在懷裏的小刀,將刀立起來並使力投擲出去!

銀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