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關城。
傷兵營。
天氣漸冷,屋子裏擺了炭盆,由於人多的緣故,顯得熱鬧且暖意融融。
“許大夫早!”
“許小姐早!”
“富陽縣主又來查房了!”
傷兵們七嘴八舌地跟許洄溪打著招呼,也有人跟歡喜開玩笑。
“歡喜姑娘,等我傷好了,跟你比比力氣!”
“得了吧,杜輸錢,就你那把子力氣,歡喜姑娘一個指頭就捺死了你!”
許洄溪笑著一一回應,歡喜撇嘴:“輸錢的,你趕快好了,看看能提得動我的狼牙棒不?”
傷兵們哄然笑起來,就在這笑聲中,許洄溪開始了今天的查房。
開始時,幾個軍醫對她每天都要查房的做法很不以為然,覺得根本沒必要。
尤其是瘦軍醫,更是當著她的麵就說,她這是沽名。
然而幾天之後,他們就發覺了這樣做的好處。
就比如現在。
許洄溪揭開傷者腿上的白布,哎喲一聲。
“這是感染了,需要再次清洗傷口。”
白布上浸染著膿漬,一股難聞的味道。
兩個護衛皺了皺眉,旁邊的傷兵嫌惡地捂住鼻子。
傷者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窘得滿臉通紅,身子努力地往後縮。
“不用了,我,我很久沒洗澡了,別髒了小姐的手!”
他說,神情悲哀:“就算治好,我以後也成了廢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這個傷兵是開放性骨折,雖然許洄溪盡力救治,但畢竟條件和醫術都有限,將來仍然會不可避免地落下殘
疾,別說上戰場,就連日常生活都有影響。
大概是物傷其類,不遠處一個截去一隻腳的傷兵忽然嚎哭起來。
許洄溪低喝道:“別動!”
傷者一震,乖乖地不敢動了。
歡喜打開藥箱,一個護衛端來淡鹽水,許洄溪麻利地為他處理傷口,全程神情平靜。
“我會盡力救治你,你也要盡力活下去。”許洄溪為他包紮好,說:“想想你的家人。”
斷腳的傷兵不再哭喊,旁邊掩著鼻子的傷兵放下手,兩個護衛神情肅然。
不遠處一個雜役端著藥簸箕,向這邊看過來。
另一個護衛似乎覺察到他的目光,轉頭看去。
雜役若無其事地走開,心裏卻湧起一陣莫名的悲哀。
他的兄弟,以前也受過類似的傷,隻不過,那時沒人全力救治他,兄弟也沒有家裏人。
最後他還是孤零零地死了。
當他得知事情,拚命地完成任務趕回來時,兄弟已經被一卷草席埋了。
這就是他們這些人的命運。
他們沒有親人,所以沒人會在乎他們,活著的作用隻是工具而已。
雜役走開,背影顯得孤零零的。
護衛眉頭微皺,向跟前的傷兵問道:“這人有點眼生,新來的?”
傷兵點頭:“好像是新來的,以前沒見過。”
護衛再次看過去。
雜役端著藥簸箕,路過一個傷兵和他開玩笑,不知說了句什麼,他也笑著打招呼,用簸箕裏的藥粒去打傷兵。
護衛放下心,收回視線,站在許洄溪
身旁。
許洄溪處理下一個傷口,蓋上幹淨的白布。
一隻黑瘦的手伸過來,正要揭起白布,被歡喜攔住,毫不客氣地斥道:“別亂動病人!”
“又不是你家的病人,你說別動就別動啊!怎麼著,昨天我還動他傷口來著,你能怎麼樣?”瘦軍醫也不客氣地回道。
許洄溪忽然抬頭看他。
對上她的目光,瘦軍醫有點怕,後退幾步,又覺得自己在氣勢上輸了,趕忙挺起胸膛。
“哼哼,還以為真的有什麼特別的本事呢,結果也都是跟寶冊學的,有什麼稀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