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臨陣潰退的逃兵(下)(2 / 2)

現在不僅是我的雙眼有了夜明的能力,就連看在眼中的景物也是夜明的了。我在驚愕之餘,目光更是一刻未曾離開過天神周身幽綠色的詭異線條。因為我似乎在其中隱約看出了一些玄機。漸漸地,我在天神那張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麵孔裏看到了另一副尊容,是那麼的熟悉,情神冷竣又神秘莫測。是的,那正是戴在我臉上的這副麵具,難怪在看到天神的同時我便感到了一種直懾心魄的敬畏,並且對其深信不疑,原來是我對於聖徒的假麵多日的膜拜在其身上呈現出了另一重投影。

如此說來,現在我該做的便顯而易見了:我抬手,摘下麵具,然後傾身向前,莊重地戴在了天神的臉上。一切都是如此的吻合,麵具的邊緣嵌入了神像臉盤四周的刻紋裏,於是,兩張神聖的麵龐合而為一了。

隨後的地動山搖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當看到石壁在巨大的轟響中搖憾升起的那一刻,我還是感到了不可抑製的震動與驚愕。近在眼前的現實往往是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我是怎麼也沒想到藏匿水晶頭骨的密室原來就是石壁的後麵。就仿佛進入了迷局的當事人,總是猜不到理所當然的結果。那會兒,我盡可能瞪大眼睛,往裏看。但起初什麼也沒看到。大概是太激動了。不過,等我終於真切地目睹了那團幽藍的聖潔光芒後,我便徹底失去了所有的意識和行為的能力。我還能做什麼?似乎已無事可做。當時我都沒想到要走過去,捧起它,然後抱入懷中,並以此來確定它從此便屬於我了。欲望即將實現的一瞬間,我卻完全忘記了它。我的大腦空白一片,我的生命就像被偷換了,成為了另一種物質。我不再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欲望的人,而隻是一種單純的守望。我的存在被簡化到了極點,隻剩下一雙癡迷的眼睛。此時此刻,我隻想也隻能看著它。慢慢地,我又有了一種無比強烈的渴求,就是將自己完完全全地投入其中。我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那樣向它狂奔而去,一下子撲倒在它的麵前。頭順勢垂下的一刹那,仿佛整個世界都覆滅了,自己也像遭受了最為沉痛的打擊似的,又趕緊仰起頭來。灼熱的目光碰觸到那純淨的光芒的一瞬間,世間最美妙的感覺又盈滿了我的心懷。那一刻我幸福的真想就此死去。要我怎麼形容呢?真是無法言語。就是那種感覺,足以讓所有的言辭都成為拙劣的修飾。這也許就是神的風采吧,它讓你無法抗拒,隻能被吸引,被掩蓋,甘願永逝其中……它又仿佛是一種渡,類似於佛家的超生,使你置身於另一重境界,生命在此得到了最為玄妙的升華……它更讓你忘我,忘記自己,忘記感受,忘記一切,然後便是又一種投身的衝動,當你的意識裏隻剩下這一點時,你的靈魂已被它驅散了……真的說不清,對於凝視它的人而言這究竟是一種絕無僅有的榮幸呢,還是最為可悲的犧牲。

我之所以會想到這一點,是因為我站在八十餘年後的今昔,於一個全然了悟了的立場之上發言的。可是,寫到這裏,我還未對水晶頭骨做出任何細致的描述,那是因為,身處於當時的我,伏身於神之風采無邊寬廣的普照之下,根本無法打量它,我的雙眼不聽使喚,我的意識也失去了作用。我惟一感受到的,就是那一片正在揮發向四周的幽藍光芒,它像無邊又深邃的海洋將我包圍其中,並輕柔地溶解著我,沉溺著我……我甚至都沒想到要伸手去撫摸它。我隻是無比恭順地臣俯於它,等待著那個必然到來的時刻。不過,讓我不曾意料到的是,那竟是一重迷幻的夢境。我是怎麼跌入它的,事後我更是再也沒能回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