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養父看出了我的沮喪,他終於對我微笑了,雖然很勉強,有些吃力似的,但對我而言仍不失為一份鼓勵。可我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而輕鬆。我又走過去,手掌護著水晶頭骨,不知該不該讓他看。我的行為孩子氣極了,養父又輕微地笑了一下,便打開了玉盒的蓋子:
——放進來吧,水晶頭骨不適宜被長久觀賞,它的光芒雖然奇妙,卻也是危險的。
養父的聲音深沉清晰,這又讓我很意外。裝聖物入盒時,我極力不去看,也說不清自己在避免著什麼。或許正如養父所說,水晶頭骨的光芒的確可怕,它會使人忘記理智,迷失自我。如果這還不算最危險的,那麼它毀滅人的效力我也將很快領教。
——我為你感到驕傲,艾蔻,衷心地……要我怎麼說呢?你是當之無愧的!
我的眼睛又濕潤了,臉頰更是火紅一片。他真不該把這句話說出來,聽了比被忽略了更讓我受不了。我搜腸刮肚,想說些什麼,把這番誇讚抵消掉。於是,就提起了洋三人:
——這一切都多虧了洋三人的指點,後來他也下入廢墟,把我從虛幻的夢境中喚醒,才沒使我沉溺得太久……不過,他的離去太讓我意外了,怎麼也沒想到,好像我們剛剛結識,連交往都沒來得及展開,就……哦,他最後說,他要回聖井去,可他怎麼從廢墟裏回到那兒去,當時我卻忘了問他!
養父狡黠地抿起嘴角,似笑非笑:
——難道你還沒領教麼?那些隱密的機關……總會有路徑的,洋三人是行走於地下的隱士,沒準兒此刻,他正在你我的腳下為我們送行呢!
聽到這兒,我不由得低下頭,看著厚實平整的黑曜石地磚出起神來。養父這回笑出了聲,他顯然為激起了我的好奇心而很是得意。我呢,也真容易聽風就是雨。好吧,我又被他嚇了一跳,不過看到他恢複了興致,我也挺激動的。水晶頭骨的光芒被掩蓋後,可怕的魔力也隨之失效了。養父不再受到威脅,他心上的那道致命傷不那麼疼痛了。那會兒,我不禁想,世上如果根本沒有這件奇珍的存在,會不會更好些……至少更太平些。也許是我的孩子氣又無可救藥地發作了,養父還在瞅著我笑,他是完全在笑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了。看到這兒,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隨後,養父看到了我的那群族人,他們真識趣,在我與養父一起悲喜交集的時候,就默默地侍立一旁,不聲不響。他們對我的恭敬和愛戴是發自內心的。這會兒,一個個也是喜笑顏開的。一時間,我終於發現,自己早已深愛上了他們。隻因為這種情感滋生得太自然,長久以來我都未能發覺。我是屬於他們的,這一點再不存有任何疑義。我已被他們接受、認可。我聽到了猶大樹上的鄉音,我獲得了早該屬於我的身份與信任,這才是最為珍貴的。如今,我還有什麼好苛求的?直到此刻,我才意識到,自從走出廢墟,自己就再未起過貪求水晶頭骨的念頭,也不再去想它是否惟我所占有……似乎這些都無足輕重了,我撒手撒得未免太輕易些了?但我並不是被迫的,而是那麼的心甘情願,這何嚐不值得我暗自慶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