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過去了。國家已經進行大規模的建設。社會主義就快邁進現實生活,由理想變為人類的智慧和雙手營建的巨大成果的現實。這座規模壯大、宏偉壯麗的大廈正在奠定它那鋼筋混凝土的基石。
“鋼、鐵、煤”這三個有骨架的詞越來越頻繁出現在這個正在進行偉大建設的國家的報紙上。
“要麼我們追上技術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消滅與他們之間的差距,用最短的時間創造起自己的巨大的工業,讓我們在技術方麵不依靠資本主義世界;否則我們就被壓死,為了沒有鋼、鐵、煤,不要說建造社會主義,就是要保護好正在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國家,也是妄想的。”這是領袖的講話,黨的號召。所以,全國各地掀起了為鋼鐵而戰的熱浪,大家又興奮又激動,工作熱情如火如荼,是過去所沒有的。“速度”一詞也成了促使人們加快行動的強有力的號召。
遙遠的過去,威振八方的紮波羅熱營地駐紮在霍爾季察島附近,一支哥薩克軍的獨立分隊曾在這裏奮力拚搏,直殺得波蘭貴族和當時還很強大的土耳其入侵者聞聲嚇得四處逃竄。現在這裏安營居住的是另一支軍隊。也就是布爾什維克的部隊,他們要攔腰截住古老的第聶伯河,驅使它那桀驁不馴的水力去轉動鋼鐵建造的渦輪機,迫使這條同生活一樣長的河流為社會主義所用。人向大自然展開了鬥爭,在險惡的第聶伯河的急流處,用鋼筋水泥抑製了它的力量。
在向河流作戰的3萬大軍中,有一名過去曾經是基輔碼頭工人的指揮員,他就是今天的建築工段段長伊格納特·潘克拉托夫。這支大軍從兩岸向河流夾攻,從戰鬥一開始起,兩岸之間就沸沸揚揚地開展社會主義比賽,這是工人生活中的新事物。
潘克拉托夫敏捷地在跳板上走來走去,他時而在混凝土攪拌機旁同弟兄們開幾句玩笑,時而消失在土溝裏,時而又猛然出現在卸水泥和鋼梁的站台上。
清晨,他那駝背拱肩的身影就出現在“困難”的工段,直到半夜,他才倒在行軍床上睡去。
有一次,他看著晨霧籠罩的河麵,看著河岸上舉目所及之處堆得滿滿的建築材料,不由地想起森林中小小的博亞爾卡。現在想一想,那時的大工程隻算件小事了。
“看,我們已經進展到什麼程度,多麼偉大啊,伊格納特老弟!我們克製住了第聶伯河這匹烈馬。老爺子們再也不用遭這急流險灘的苦啦。給你100萬千瓦電,沒問題!我們的生活從這裏才真正開了頭,伊格納特!”他好像猛地喝了杯烈性酒似的,一股暖流直達心窩,“博亞爾卡那幫弟兄們在什麼地方?要是保爾,還有紮爾基兩口子都到這裏來,那多好啊!那我們一定給左岸的人一點厲害瞧瞧啦!”想起博亞爾卡,又讓他記起朋友來。
那些跟他一起在寒風暴雨裏大戰博亞爾卡的人,同時還有那些共同創建共青團組織的人,現在在全國各地工作,從熱氣沸騰的新建工地到遼闊的祖國的偏遠山區,都在重建國家。他們那批最早的共青團員約有15000人。有時在茫茫人海中碰到了,真像親兄弟般親熱個沒完沒了。如今,他們那小小的共青團組織已發展壯大,同隊伍一般壯大。過去隻有一個團員的地方,現在整整可以編成一個營了。
“小鬼們啊,跟我們真是太一樣了!不久前還在桌子底下爬來爬去呢。我們已經上了前線,他們或許還讓媽媽用衣服擦鼻子呢,可是一眨眼,他們都長大了,而且還想在工地上把你攆到烏龜殼裏去。對不起,這個想法不太好聽,咱們走著瞧!”潘克拉托夫深深吸了一口河邊的新鮮空氣,感到十分舒暢,同時,他的心頭有一種滿足感,由於今天晚上他要把由20歲的共青團員安德留沙·托卡列夫擔任支部書記的左岸第七工段甩到自己的後麵。
他弟弟很少給阿爾青來信。每當他在市蘇維埃辦公桌上看見一個灰色信封和他所深知的有棱角的字體時就英名的興奮,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讀信。現在,他一邊撕開信封,一邊深情地想道:“嗬,保夫魯沙,保夫魯沙!要是我跟你住在一個地方,那就好了。你可以幫我拿拿主意,我會受益良多的。”
保爾在信上寫道:
阿爾青:
我想告訴你我的經曆。我想,隻有你才能讀到我寫的這種信的。你了解我,你懂我的心思。生活仍然給我出了很大的難題,我仍然在為健康而鬥爭。
災難一個個到來。一次打擊之後,剛要爬起來,另一個更厲害的災難又落到我頭上。最可怕的是我無法抗爭,左臂已不聽使喚,這本來夠悲慘的了,可接著我的兩條腿也廢了。本來我就隻能勉強在屋裏走動,現在連下床走到桌子旁邊都困難,要知道還不隻是這樣。我也不知道以後還有什麼情況會發生。
大海隻定格在窗子裏。當一個人的肉體違背了他,不再聽他的命令,但他那顆布爾什維克的心、布爾什維克的意誌卻仍然渴望勞動,渴望與你們一起,加入正在艱苦作戰的大軍,走上展開滾滾鐵流般巨大攻勢的戰場,還有比這更恐怖的悲劇發生嗎?
不過,我依然相信,我能回來,在戰鬥的隊伍裏還會出現我的刺刀。我堅信這點。10年來,黨團組織讓我學會了反抗的本領,我們的偉人說過:沒有布爾什維克攻克不破的堡壘,這句話對我也同樣適用。
阿爾青,你一定說我信裏有好多像熔化了的金屬般狂熱的話。然而,你要明白,我們的生命之火並不是用蛤蟆的冷血點燃的。我想讓你同我一樣確信保夫卡還會回到你們當中的,哥哥,我們還要在一塊工作。這是不能實現的。否則,當可惡的舊世界業已在我們的馬蹄下用盡最後的力量呻吟,國內戰爭的烈火憑什麼還讓我們熱血滾滾呢?如果我們的生活變得非常困難,有時甚至有些殘忍無比,我們就交槍屈服,承認自己失敗,那麼我們工人的堅強意誌又在什麼地方呢?
阿爾青,當朋友們聽到我說的話,我知道他們當中也有人流露出驚訝的神情。誰知道呢,或許有人認為我隻做幻想,不能麵對現實。他們不了解我的期望。
現在再簡單說一說其他事。現在的認識是這樣的:我的生活定在一塊小小的軍事基地上,這就是我的學習——讀書,讀書,讀書。阿爾青,我讀了好多好多書,收獲很大,我讀國內作品,也讀國外的。
現在我就是用知識武裝自己。除了書,沒有別的了。阿爾青,我已讀了很多書。我讀完了重要的古典文學作品,學習了共產主義函授大學一年級的課程並且通過了考試。晚上和黨內青年小組共同學習。我通過這些同誌同黨組織保持一致。另外,還有達尤莎的成長與前進,當然,還有我這個好妻子對我的愛和親切的照顧。我們在一起生活得很甜美。我們的經濟收入也不多,完全靠我的32個盧布的撫恤金和達雅發的工資過活。她正順著我走過的道路在爭取入黨,她曾經當女傭,現在在食堂裏做洗碗女工(這個小城市裏沒有工廠)。
前幾天,達雅拿回了她剛剛當選婦女部代表的證件,興高采烈拿給我看。對她來說,這張硬紙片意義不止於此。我注意留意她,看到一個新人正在不斷進步,我全力來幫助她。會有一天,她會被一個大工廠,一個工人集體接受,並在那裏會變得逐漸成熟起來。現在,我們住在這裏,她也就隻能走這唯一的路。
達雅的母親曾來過這裏兩次。她不自覺地總想讓她回到那個狹窄孤獨的小圈子裏去,仍是過那種平平淡淡生活。我極力想做好母親的工作,向她說出你生活的陰影不能強加在女兒的身上,結果是沒用的。我認為,達雅的母親有一天會成為她女兒前進道路上的障礙,和她抗爭是難免的。握你的手。
你的保爾
老馬采斯塔的第五療養院是一座建造在懸崖上平場的一個三層樓。周圍全是綠樹,與山下相通便是一條曲折小路。房間的窗戶都開著,陣陣輕風,帶來了山下硫磺礦泉的氣息。保爾自己住在一個房間裏。明天有新的病人來,那時他又有人陪了。腳步聲從窗外傳來,有幾個人在議論,其中一個人的聲音保爾非常熟悉。他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這深沉的男低音呢?他努力回想著,忽然想起那在記憶中藏得很深可卻沒有忘記的名字:“列傑涅夫,因諾肯季·帕夫洛維奇。就是他。”保爾確信是他之後,就喊起了他的名字。不一會兒,列傑涅夫已經坐在他的床頭,同他高興地談話了。
“怎麼,你沒死?有什麼令我愉快的事快說給我聽聽?嗬,你怎麼,當真成了病人了嗎?我可不讚成。你要學習我的作法呀!醫生早就預言我該退休了,可我好像故意同他們為難似的,還在繼續工作。”說著,列傑涅夫寬厚地笑了。
保爾在他的笑聲裏體味出了那關懷和悲哀。
他們愉快地談了兩個小時。列傑涅夫說了很多發生在莫斯科的新聞。保爾從他那裏首次了解到黨內一些重要的決議:農業的集體化、農村的改造等等。他津津有味地聽著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我認為你在家鄉的什麼地方工作,沒想到你會變成這個樣子。不過,沒問題,我原先的情況比你還糟,已經不能動了。可現在,你看,狀態多好。現在,你要知道,決不能沒精神地過日子。這樣不可以!我曾經有過不該有的念頭:是不是該坐下來休息了?畢竟已經老了,再一天工作10至12小時,有時真覺得很累。可是,每次一想到這個問題,甚至立即就要卸掉部分擔子,可結果都是一樣:你想卸些擔子,辦移交就得用好長時間,晚上在12點之前都別想回家。機器轉得越快,它的輪子轉得也越快。如今前進速度越來越快,老年人也隻好像年輕人一樣生活。”
列傑涅夫用手摸了摸他那大腦門,像父親一樣和藹地說:“行了,現在把你的事告訴我吧!”
列傑涅夫帶著讚許的神情聽保爾談論自己的生活。
幾個病人圍坐在樹蔭下的涼台上。赫裏桑夫·切爾諾科佐夫坐在一張大桌子周圍,緊鎖雙眉看《真理報》。他穿了件黑色的豎領襯衫,戴了頂陳舊的便帽,瘦削的臉龐,曬得很黑,胡子很長,一雙藍眼睛深深凹陷進去——從這些能看出他的職業——礦工。12年前,他被調到邊區從事領導工作,放下了鐵鎬,可是他的樣子就像是剛從礦井裏出來一樣。從他的言談舉止和所說的話裏就能看出他是個礦工。
切爾諾科佐夫是擔任區黨委委員和政府委員的角色。他腿上長了壞疽,這使他的體力持續下降。切爾諾科佐夫很恨這條腿,由於它,他已經半年不能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