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爺爺,鎮裏的大夫沒走吧。”張春把濕毛巾遞給春丫,讓她用井水浸了給自己降溫。他的聲音沙啞的幾乎失聲,一說話就帶來猛烈的咳嗽。
“還在呢。藥材也讓阿強去買了。”
“大家有開水喝嗎,包傷口的布煮過了吧。外麵再下雨?”張春抬頭看了看窗外。天很陰沉,簷瓦上滴滴答答地,顯然雨水不小。
“幸好下了雨,不然火勢還不停呢。”
“死去的人都收拾好了吧,汙染了的水是喝不得的。”張春想爬起來,但是實在無能為力。
“村子裏還好,都收拾好了,野地裏的還沒有。”
“盡快下葬吧,土匪們也一樣。大家都住得下吧,內院也沒幾間房了。”張春的身體並不好,或者說很差,很瘦弱,能撐到現在就非常不容易了。
“救人的人還沒回來,小榮在外麵搭了幾個棚子,不知道能活多少人。”
“糧食夠的吧,讓人守著,到夏收還有些日子。”
“糧食都在內院呢。夠是不太夠。各家都搜過了,沒剩下多少糧食,賊人就是衝著糧食來的。”
“把家裏首飾什麼的全部拿去當了,糧食要夠。”
張家最後總還是守住了內院,內院留下了一些銀子和首飾,還有一些糧食。
“各家都遭了賊,糧食怕是都不夠,要是鎮裏不派糧,糧價要漲,怕是買不了多少糧食。下麵還有幾個村子著了火,活不了幾個人。金雞嶺張家據說沒人了,收屍的人都沒有。剩下全部是女人和小娃兒,女人也都被糟踐了。”張秀清說的各家,不是指普通的佃戶,而是指大家族,這些大家族擁有自己的家丁武裝,就是土匪也不敢輕易招惹。而張家嶺和金雞嶺雖然有一些丫鬟和仆人,但是會武藝的家丁卻很少。連春丫也不過是個意外。
張春歎了口氣:“全部換糧食,現在銀錢沒用。賊人還沒走?”
“大部分走了,賊人死的人比我們多,有些人是餓死在野地裏,也有自己上吊的。撿了好幾個快餓死的孩子。”
“能養活就養著吧,下雨了,把村裏全部搜一遍,把所有有用的東西全部集中到這裏,看看夠不夠建房子。先建院子裏的,院牆還在,賊人不是那麼容易進來。莊稼地裏先別管了。”
“是,少爺。”
張秀清出去後,張春在春丫的攙扶下下床。
張春還是穿著長袍馬褂,不過是芹姨她們現改的。原來的衣服上全是血跡被拿去洗了,現在張春身上是用大人的舊衣服改出來的。
張春是知道這段曆史的。“光緒家難”記載進了家譜。不同的是,原本張家是滅門了,隻是因為嫁到清河的一個祖奶奶讓兒子歸宗後續起來的。據說為了重新支撐起張家,一次性花掉了二百兩銀子。張春估計這幾天平靜後,這位祖奶奶,現在的大姐大概也到了。
“春丫,我想到外麵走走。”如果說心中沒有惶恐,這不是事實,但是張春知道,自己不能把惶恐表現出來。張春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會選擇相信一個隻是孩子的自己,但是如果自己垮了,這群人恐怕也就散了。
而且他需要好好把情況整理一下,很多事情他都沒能想明白。
光緒年,是在張秀清嘴裏知道的。
這一年是中國社會變革的開始,隻是沒想到會是以殘酷的殺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