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著一摞比我人還高的書走出學校後門的時候,天都已經黑盡了,打電話告訴老爸我已經出門了可以自己打車回家,那邊又一直說是已經出來了,一定要叫我等著,因此等到了這天昏地暗的時刻,天知道我是多麼想飛奔回家玩遊戲,這一補課就從七月十二號補到了八月十二號,不得不說是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個暑假。我的家鄉,位於祖國的西南部,一個到了夏天就比赤道地區還要熱的亞熱帶季風性氣候區,每到夏天,風和雨就變得很曖昧,因此造就了如今的天氣,幹燥,炎熱,糅合成不流動的悶。雖然在這種昏黃的氣候中長到了如今的十六歲,但是我依然沒有習慣,我很煩躁,特別是手空不出來,還得在看不清前路而又不得不繼續前行的時候,那種煩躁讓我很想把手裏這一堆書統統扔掉,以此祭奠我這悲哀的注定陷落在高三中的花季。
走到後門的時候我就不停地開始把頭湊到右邊開始看路,順便也是盼望早點看到老爸的車,我並不認識爸爸的車,因為其實我小時候的生活過得並不是那麼地平和富裕,我是看著電車的小辮被剪掉變成用汽油的公交車的很普通的90後一代,後來父親的工作往上升,家境也好了起來,可是我依然很少讓父親來學校接我,我喜歡公交車,我尤為喜歡,空曠的公交車,不過空曠的地方,在中國的城市裏並不常見。因此我掂量了掂量我這次放假要帶回去的所有東西,我還是答應了由爸爸來接我這個回家方式。
走到後門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比較熟悉的背影,因此我斷定應該是一個我認識他他認識我的人。他站在後門出去的岔口那裏,看一看表,又像左邊望一望,也是一副等車的樣子。等到我再往前走了幾步,我才發現那個男生,應該是叫顏涵,和我一起是數學科代表,又一起在高二下學期社會實踐裏合唱過歌的同班同學。看到他我倒沒有什麼高興的,因為很簡單,我和他不熟,我和他統共說過的話用是個手指頭都能數過來,而且其中九句還都是“收作業了”之類的工作用語,坦白說我這人雖說開朗,可是對於這種點頭之交我一向很糾結要不要主動去點頭打招呼,何況我們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因為從來沒有機會這樣點過頭。
好在在我糾結要不要主動打招呼的時候他倒是主動跟我打了招呼:“你好,你也等車?”
“嗯。”我點頭,然後鬆了一口氣,再提起一口氣使勁把我已經垮了下去的書包又使勁往上帶,齜牙咧嘴的樣子我不用看都能想到有多窘迫。
“需要我幫忙麼?”
在我聽來,這是一個問句,但是看來他並沒有覺得這是一個問句,因為話音剛落,他就走過來托起了我手上幾乎是一大半的書,然後也不多解釋或者多說什麼,就那樣理所當然地抱著我的書站在我的身邊,也不看我,耳朵裏其實還塞著耳機。
我著實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不熟,所以不好意思接受這樣或那樣的好意。可是我也找不到恰當的方式來理清這種若有似無的尷尬,隻好在心裏默默地祈求老爸快點來吧……我一直覺得,一個人走並不難辦,強製性地讓兩個人一起走才難辦,因此我實在是厭惡死了這樣的無話沉默又尷尬的氣氛。
壓抑,這是我僅有的和顏涵在一起的時候,我能所歸納出來的所有感覺。
在這種無聲的折磨裏我隱約看到了老爸的四個圈,並不是我不知道那是奧迪A6,但是那四個圈照舊是我判斷我應不應該上車的標準。所以我毫不猶豫就跑過去打開了後門,一把把書和書包橫七豎八地往座位上甩一邊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然後行雲流水地拉過來車門。
“蘇越?”顏涵站在車窗外頭看著我,我恍然大悟原來我的還有一大摞書在他手裏,趕忙又搖下車窗等他把書遞給我。
“噗……”他一下子就笑了出來,很自然很清澈的笑,和平日裏的那種冷漠截然。這一下我才發現不對,因為前座開車的叔叔也在看著我笑,因為是叔叔,所以這……盡管這也是奧迪A6四個圈,可是這不是我老爸的車。
“爸爸,這個是我同學蘇越。”他竟然主動開始向他父親開始介紹我,這個讓我有一些受寵若驚的詫異。
“蘇越,這是我父親。”他又看著我,臉上的笑雖然沒有剛剛那麼盈然,卻依舊能看出從雙眸間印出的笑意。
“額……實在是很抱歉。”我手忙腳亂地背書包疊書,一時間也不知道是應該先下車還是應該先把亂七八糟地書收拾好,顏涵在一旁笑而不語,隻是自然而然地接過我手中的書,再一一疊好抱在手裏。
夏日悶熱的天氣,風這才終於吹了起來。我朝著顏涵揮揮手,再看著他父親的車遠去,長長地輸出一口氣,畢竟高三的第一個月,暑假補課的整個七月,總歸是在這一季的蟬鳴裏結束了。
然後當我看到我父親的四個圈並且經過認真考證然後準確確認了之後,當我癱倒在自家車裏的座位上捧著書吹著空調睡著了的時候,我才深刻地認知到:的確是放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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