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是宋金羅的長侍,柳明玉怔了怔,柔聲道:“怎麼好端端的想要學刺繡了?那玩意兒費時間不說,還傷眼睛,你別累著了。”
宋金羅搖了搖頭,目光帶著期待,有些興奮地道:“我每天隻學一會兒,反正成天閑著也沒事幹,不會累著的。我知道你喜歡海棠,所以特意叫富貴教我繡海棠,等我手藝好了,一定重新給你做一個。”
柳明玉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正想起身隨她離開,卻聽榮國公說道:“金羅先回房裏去,我有許多年沒見柳丫頭了,再跟她說兩句話。”
宋金羅乖巧地點了下頭,先回去了。
榮國公收起了臉上玩笑的神情,緩緩道:“柳丫頭,你對親生父親下手尚且如此不留餘地,對待他人的手段想必更為狠辣,你的心思又是這般深沉縝密,當真可怕的緊。倘若我年輕個二三十歲,或者假如你是男兒之身……”他轉頭看向柳明玉,正色道:“我一定不會放心讓金羅和你來往,甚至還會稟明聖上,請他對你多加提防,別叫公主太親近你。”
柳明玉直視著他,平靜道:“可惜我是女兒身,便是聰明了一點,狠毒了一點,終究活不了幾年,更成不了大器,危害不到聖上的江山社稷。”
榮國公苦笑道:“你倒是看的開。”
他盯著柳明玉看了會兒,見她不管是方才說起柳義的算計,或是現在一句話道破了他的心思,目光始終平和如初,仿佛一點不在意這些事。
半晌,他突然歎息了一聲,惋惜道:“可惜了,你如果是個男孩子,以後必定會有一番大作為。”
柳明玉不甚在意,淺笑道:“我卻不這麼覺得,即便我不是男孩子,也沒有柳萌萌那樣的天賜神女之身,我也不比誰差了去,至少我想做的事情,誰也阻攔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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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柳義得了榮國公的話,正是心花怒放的時候。
他心想,榮國公這般不待見他,還諷刺他妄想當上皇親國戚,那麼秦王肯定是真心喜愛萌萌,為此不惜得罪宋金羅了。對了,最後那狗眼看人低的老頭子說了叫他好好管教女兒,萌萌人在大理寺,還不知何時能放出來,哪裏需要他管教了?那老頭子會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想來秦王已經在裏頭疏通了關係,萌萌很快就能回來了。
果不其然,沒過兩天,聖上就召見了他。
軒慶帝正在審閱一份擬好的旨意,他還未用章,玉璽就擺在他的手邊,聽到小太監傳話說柳義來了,他淡淡地應了聲,也沒什麼表示,由著柳義誠惶誠恐地走了進來,在地上跪了大半天,才道:“起來罷。”
他抬眸看了看柳義,聲音聽不出喜怒,平緩道:“柳愛卿的臉色看上去好多了。”
柳義連忙道:“微臣這幾日不僅在家休養身體,更是趁空反思了過往的作為,這才發現近年來,微臣一心忙於公務,在許多事情上麵疏忽了,犯下了不小的過錯,微臣好生慚愧。”
軒慶帝問道:“你倒是說說看,你犯下了什麼過錯?”
柳義汗顏道:“微臣一心想著為聖上分憂,多年來疏忽了對兒女的管教,微臣的獨子尚有夫子教導,女兒卻被微臣嬌寵成了不知世間險惡的天真性情,極易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陷害。微臣往後定會教她識人之道,不會再讓她被人輕易蒙騙陷害了。”
軒慶帝心中冷笑,不再遲疑,拿起印章蓋了下去,然後閉上了眼睛,失望地道:“朕看在你的另一個女兒救了長安的份上,原本還想給你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今日,你如果主動交代了你的幼女和慕容決的關係,朕興許還會準你戴罪立功,叫你親自查出慕容決的下落。可朕給了你坦承過錯的機會,你卻隻推說女兒天真無邪,口口聲聲她是被人陷害了、利用了……”
他驀地睜開眼睛,目光利箭似的射向柳義,語氣愈加冰冷,“若是真的天真無邪,她豈會挑唆慕容決謀害長安?那日長安罰她跪在太平殿裏,分明就是為了你的長女,外頭怎的就有了長安為個卑賤的小倌仗勢欺人,欺侮她的謠言?若是真的天真無邪,她和慕容決狼狽為奸還不夠,怎就要來迷惑朕的皇子?!”
柳義早就嚇得麵無人色,魂飛魄散,“冤枉……聖上,冤枉啊!微臣以性命擔保,萌萌絕不是那樣的人,這裏麵必定有誤會——”
軒慶帝將桌上的聖旨甩到了他身上,“朕原想叫人拿去吏部的,如今也用不著了,你領了回去罷。”
柳義雙手哆嗦著撿了起來,低頭掃了兩眼,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雙腿癱軟地倒在了地上。
——那是免官革職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