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堪往事(1 / 2)

十二歲生日那天晚上衝出家門之後,我直奔母親加班的紡織廠而去。鎮上的夜裏沒有路燈,但我卻像長了貓須似的沒有碰到任何障礙直達工廠大門。鐵門密封得如同一個從未開啟的罐頭,別說要進去,就連看都看不到裏麵的情況。我拚命踹那塊冰冷的鐵皮,希望母親聽到後趕緊來開門。

“誰啊?”裏麵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

“快開門,我來找我媽。”

“你媽是誰?”

“我媽叫劉玉珍,她在廠裡加夜班。”

“廠裡從來沒有人加夜班,你到別處去找吧!”

我拖著疲憊的雙腿離開了紡織廠,和滿大街的塵土一起四處流浪。月亮下去了,我仍不想回家,可家門卻不知不覺的來到了我的麵前。我是不能回家的,回家就是認輸,不但丟了自己的臉,還丟了林維葉的臉。蔡文才算什麼東西,父親按個快門拍出來的照片他要畫上幾天,父親一手掄起的米袋他要分開兩次才能搬完,他不配做我的繼父,他甚至不配做我的兒子。可我想了想,好漢不吃眼前虧,憑什麼讓他在被窩裡呼呼大睡而自己卻呆在門外做凍死骨?

借助剛學會的爬樹本領,我翻牆進入了自家小院。母親已經回家了,她和蔡文才似乎剛吵完架,兩人麵紅耳赤的在客廳裡對峙。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因為我的出走。他們兩究竟誰占了上風呢,如果是母親,那麼我出逃的行動還算有所收穫,但如果是蔡文才——那簡直是扯淡。於是我理直氣壯的走了進去。

“你……”蔡文才剛想開口,母親犀利的目光立刻像針線一般將他的臭嘴給嚴嚴實實的縫上了。

“媽,我剛才去紡織廠找你了,你不在,裏麵的老頭說廠裏從來沒人加夜班。”話語中流露著識破大人騙局的勝利感,這和革命者推翻統治階級的喜悅感是相似的。

母親和蔡文才麵麵相覷。母親使了個眼色,蔡文才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回房睡覺吧。以後我再也不逼你叫我爸爸了。”

原本以為這次衝突以我的險勝告終,今後大家就相安無事了,誰知道卻是我放棄學業離開故鄉的前奏。母親每天晚上出去,卻不在紡織廠加夜班,這個疑慮一直纏繞在我的心頭。好幾次我半夜跟蹤她要弄個水落石出,卻因為害怕發現不願麵對的事實而最終卻步了。我問班裏學習成績最差的馬剛,說大人們晚上做什麼事情是不能讓孩子知道的,他詭秘一笑說我還沒發育健全就開始討論敏感的話題了,我知道準沒什麼好事,於是不再追問。但由於我問過這麼一個讓他刮目相看的問題,馬剛把我當成了唯一的好朋友,之後鬧革命也是他帶領我去的。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馬剛沒有正麵回答我的提問是因為當時他也不確定大人們晚上究竟在做什麼,後來他半夜趴在父母房間的窗前偷看後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很奇怪他父母的窗前怎麼不掛上窗簾,難道人們說的對外開放指的就是這個?他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事情的全過程,我總覺得在哪部文學名著裏看到過類似的文字,但一想到他絕不可能會去翻閱那些書籍,於是便對他深信不疑。為了將每個細節都向我解釋清楚,他還弄來了一張圖片,內容是一個裸體的男人摟著一個裸體的女人。我問他是從哪弄來的,他說鎮上找不到。我雖然對法律知之甚少,但可以確定這是犯法的東西,被抓到是要坐牢的。馬剛竟然冒著生命危險向我解釋那個提問,讓我感動萬分,直呼兄弟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