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新戀情是神通廣大的馬剛告訴我的,因為他們家的隔音效果極差,父母睡前的床頭耳語總能被他全盤接收。
“聽說你準備要當大少爺了。”馬剛一邊打彈弓一邊煞有介事的對我說。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我對馬剛的信口開河早已司空見慣,並沒有多慮。
“鎮上的人都在說呢,說你媽媽和一個縣官談戀愛了。”
“胡說八道!我媽媽不是那種沾花惹草的女人!”我一把推開馬剛,覺得他這個玩笑開大了。
“我沒騙你,我聽我爸媽說的。”
“他們說什麼了?”
“他們說有個縣官下來視察,就和你媽媽好上了。”
“放屁!誰再胡說八道我就滅了誰!”
馬剛看到我怒火衝天,不敢再妄加評論。他考慮了片刻,才猶豫的開了口。
“林傲,我們算是好兄弟麼?”
“當然是了。我們哪次打架不是一起出手將對方幹倒的?”
“是好兄弟就和你說句實話,我可能要離開這裏了,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和你見麵。”
“你要去哪?”
“我父母要到外地打工,想讓我也跟著去。他們不希望我總和你在一起,怕我也被退學。”
“兄弟,是你把我帶到這條路上的,怎麼可以就這樣撒手不管了呢?”
“我知道,但你有沒有想過,今後你要做什麼,你想成為怎樣的人?”
“當然有了,我要成為像孫中山那樣的精神領袖。”忽然,我意識到馬剛可能對孫中山這個名字有些陌生,於是補充說明道,“孫中山就是國父,開辟中國曆史新篇章的大人物。”
“噢!你的理想太高遠了,這些事情我想都不敢想。我隻希望今後能找份穩定的工作,娶個漂亮的老婆。”
在我看來,馬剛的想法極其資本主義,那不是社會主義革命者應該考慮的事情,社會主義革命者總是以國家大事為重,哪能談什麼兒女情長?東歐剛剛發生巨變,作為祖國花朵的我們任重而道遠,豈能容忍這種目光短淺的小農意識?
“你的思想太落伍了,應該多學習新知識。”我語重心長的告訴他。
“我一直都在學習啊,我父母還希望我到外邊更好的學校去學習。我覺得你也應該回學校上課,不然今後會變成文盲的。”
這個連孫中山都不認識的馬剛竟然擔心我會成為文盲,這讓我感到無比的諷刺。我拒絕上學聽課就如同哥白尼拒絕承認地球是方的一樣,都是對現實強烈的批判和對真理執著的追求。也許你的很多決定在當時的人們看來都是笑話,可你一旦成功,這些笑話就會在他們眼中迅速轉變成至高無上的神話。話語權常常被掌控在某些見風使舵的權威手裏,而財富和地位才是贏得話語從而鑄造真理的有力手段。
自從聽到馬剛告知的那個謠言之後,我的脾氣變得莫名的暴躁起來,似乎鎮上所有的人都在與我為敵,包括我的母親。我很想親自向母親求證此事,但這不就相當於掌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嗎?賣畫事件依然讓我記憶猶新,我很害怕曆史會驚人的相似。
陽光徐徐落在某天傍晚的枝頭上,晃得我的雙眼有些炙熱難耐。當我準備從樹上躥下來時,意外的發現母親正和一個男人朝這邊走來。他們親密的交談著,似乎在探討一些嚴肅的話題。我靜靜的呆在樹上觀察,發現這個男人的衣裝打扮不大像鎮上的人那般粗俗,有一種和父親類似的知識分子的氣質。他戴著一幅圓邊黑框眼鏡,讓我不禁想起了徐誌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