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越走越近,最後竟然走到了樹下,這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遲早都要告訴他的。”男人拍了拍母親的肩膀。看來他們的關係並不一般。
“我現在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擔心告訴他後他會恨我一輩子。”母親的聲音變得有些渾濁。
“認識林維業那麼多年,他兒子是怎樣的人我也能猜出個大概。放心吧,說服他的工作交給我來處理,當眾演講的經驗我可豐富多了,這點小事難不倒我的。”男人說話的時候斬釘截鐵,似乎不給母親任何猶豫的機會。
他果然和我父親是一路人,遣詞造句都文縐縐的。隻是這家夥說話的語氣過於狂妄,還帶有自以為是的官腔,讓我多少有些抗拒。想到這裏,我忽然感到一股茅塞頓開的寒氣直奔顱頂。官腔?難不成那個男人就是謠言中的縣官?果真如此的話,那母親豈不印證了人們口中那個勾叁搭四的女人嗎?
一怒之下,我顧不上重力勢能的計算,猛的從樹幹上蹦了下來,猶如隕石般墜落在他們麵前。驚嚇之中,母親本能的躲到了男人的身後,還用手緊緊拽著他的衣袖。
“林傲?”男人準確無誤的叫出了我的名字,令我始料不及。在古代,兩軍對壘之前,雙方的將領通常都會先鬥誌昂揚的自報家門以示威嚴,而他這次還沒等我開口便直呼大名,在氣勢上就已經略勝一籌了。
“林傲,不能這麼沒有禮貌,趕緊叫叔叔。”母親壓了壓膽經,終於回過神來。
“隻是叫叔叔嗎?”我的語氣中帶著一股稚氣的倔強。
男人聽出話語中暗藏尖銳的利劍,便貌似從容的向我走了過來,“小夥子,很高興認識你。你可以叫我老賈,不是真假的假,是賈平凹的賈,上麵一個西,下麵一個……”
“我知道賈平凹,我爸的抽屜裏有一本他的文集。”
“嘿嘿,小小年紀懂的還不少,果然是林維業的兒子。”男人象征性的笑了笑。
“我當然是林維業的兒子,而且我隻會叫他爸爸。”
“哎喲,連脾氣也一模一樣,哈哈。”男人笑得並不自然。
“媽,我先回家了。”我並沒有理會他的花言巧語,我根本就沒打算跟他過招,免得他有出手的機會,到時母親一定不會向著我。
當天晚上,母親鄭重的向我宣布了她要再婚的決定,還美其名曰隻是和我商量。十五歲的我還沒有擁有完全掌控自身的權利,這是一個尷尬的年齡,對自我的認知往往像今天的房價一樣華而不實。我原以為隻要自己一如既往的強烈反對,便能很快擊退母親一時衝動的念頭,卻沒想到她完全不吸取上次改嫁的慘痛教訓,依然堅持己見。如今重新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這個問題,我想那也許是她第一次真正的戀愛吧。她和父親根本就連戀愛都沒有談過便結婚了,與那個年代的大多數男女青年一樣。
我當時的意識還無法那麼超前,青春期的浮躁讓我選擇了一個極端的方式去回避眼前的困境。趁著母親熟睡,我收拾好行囊,留下一封絕情書便帶著積蓄和相機踏上了南下的征程,感覺就像一個孤獨的劍客。據說,母親發現我離家出走後幾近瘋癲,多次產生過自殺的念頭。
如果能夠讓我再做一次選擇,我一定不會離她而去。我在三十多年的生活中做過太多錯誤的決定,但答應與菜頭成為朋友卻是幾個為數不多的正確選擇之一。對我來說,結識菜頭是來到大城市後的又一個新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