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沒有開燈,樓下的燈光透過窗簾影影綽綽地透進來。
屋子裏沒有一點聲音。
顧懷仁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空調吹出陣陣冷風,白色透明的霧氣在視線裏時隱時現。
他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感覺不到手腳已經被凍的冰涼。
在福利院的那段時間裏,六歲的顧懷仁第一次過上了吃飽飯的日子。
不同年齡段的小朋友們都集中住在一個極大的房間裏,在木質的地板上打地鋪,站在門口向裏邊看去,彩色的褥子一塊一塊橫七豎八地鋪在地上,平添幾分童趣。
福利院的房子外觀是一種複古的紅色,遠遠望去綴著些綠茵茵爬山虎。建築外圍有一圈矮牆,紅磚砌的,看上去有些年頭,磚與磚之間填的水泥都星星點點地脫落。
顧懷仁在這裏養成了一個扒牆頭的習慣。
福利院裏的孩子很多,大多數時候按著年齡成堆兒玩。
十幾歲的大孩子玩在一起,幾歲的小孩子玩在一起,稍大點的帶稍小點的,倒是不太需要福利院裏的“媽媽”們過分操心。
隻是顧懷仁不大喜歡跟他們玩在一起。也許是因為小時候的經曆,每當他望著暗夜裏昏黃燈光下搖曳的影子,眼前總會閃現出顧勝民暴戾的嘴臉。
這時常讓他覺得融不進眼前的平淡。
當別的孩子在落滿陽光的庭院裏休閑嬉戲時,顧懷仁一個人站在了紅色的外牆之下。
對於六歲的他,這堵牆有些過高了。但若是踩上牆邊的一塊大石頭,這牆倒是就攔不住他了。
顧懷仁攀上牆頭,也不翻越,隻是靜靜地看向外麵的一片片矮叢,偶爾可以碰上一窩小貓在樹葉堆上小憩,一團團毛茸茸頭抵著頭睡的酣香。
他可以看著這番景色,在牆頭一坐就是半天。
福利院的隔壁是一處地產項目,住的也大都是些半大的孩子。
某天顧懷仁扒上牆頭,沒有看到那一窩小貓。他有些失望,拍了拍手準備往下跳,這時候一道稚嫩的聲音喊住了他:“你在做什麼?”
顧懷仁回頭對上了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整個人呆愣愣地騎在了牆頭上。
他看到了一個跟小貓一樣可愛的小男孩,穿著牛仔背帶褲,留了個乖巧的鍋蓋頭,抬頭一瞬不瞬看著他。
“你在幹嘛?”小男孩又問了一遍,衝著顧懷仁招了招手。
顧懷仁回過神麵無表情看著他道:“關你屁事。”說完他不顧怦怦亂跳的心髒,慌慌張張跳下紅牆。
落在石頭上的時候他聽到男孩悅耳的聲音越過高牆:“你明天還來嗎?我在這裏等你!”
顧懷仁埋頭不管不顧地往回跑,直到直愣愣地衝進福利院的孩子群裏,悶頭撞進“媽媽”的懷裏。
“怎麼了小顧,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媽媽”扶住他的肩膀,蹲下身子替他輕輕擦去額頭上薄薄的汗珠。
顧懷仁撚著自己的衣服道:“沒……沒什麼,可以吃午飯了嗎?我有些餓了。”
“媽媽”輕笑著拉起他往福利院裏走去。
第二天顧懷仁還是忍不住去站在了那堵牆下。
牆頭上落了一排麻雀,衝著他嘰嘰喳喳的叫著,蹦蹦跳跳、擠擠攘攘。顧懷仁一動,它們又“呼啦”一聲全都飛走了。
他緩緩爬上牆頭,穩穩騎在上邊,雙手環胸看著昨天那個漂亮男孩出現的地方。
“你好呀!”男孩遠遠地跑來,舉著手臂向他大聲呼喊。
顧懷仁看著他,依舊板著一張臉。
男孩撥開灌木走到紅牆下跟顧懷仁打招呼:“我叫餘嘉,你叫什麼呀?”
顧懷仁:“你猜,猜到了我也不告訴你。”
餘嘉長長的“啊”了一聲,滿臉失落:“怎麼這樣啊。”他扯了扯背帶褲,又抬起頭問:“那你能下來跟我一起玩嘛?”
顧懷仁晃晃腿道:“我不跟小屁孩玩,你自己回你小區找人玩去。”
“我一米二八點五了,你才是小屁孩!”餘嘉叉著腰滿臉不服:“有本事你下來跟我比一比啊!”
顧懷仁:“……來就來。”
他兩手一撐就從牆頭上跳下來,落在厚厚的草墊上,側頭一看。
還真比餘嘉矮了小半個腦袋。
“不能這麼比,你的鞋底比我厚。”顧懷仁不服:“不然咱們把鞋脫了比!”
餘嘉撇嘴:“這外邊太髒了,在這兒拖鞋會把我的襪子弄髒的。不如你來我家,我們再脫了鞋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