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自習，下課鈴聲一響，蕭瀟就背上書包，第一個離開了教室。
還沒到春分，一日間仍是晝短夜長。天色逐漸暗下去，隻五六分鍾的光景，周遭的建築和綠化都模糊起來。
蕭瀟把共享單車停在家裏隔壁小區門口的停車區域內。她跟隨著頭腦中的地圖，沿著鋪設的塑膠步行道向小區深處走去。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貓叫聲，接著是連聲更尖銳的貓叫聲，如果仔細分辨，後來的聲音中還有一絲奶氣。
蕭瀟立刻向聲音的來處跑過去。
被人類靈魂占據的小貓一上午走了很遠的路。徒步五公裏，這對於三月齡的小奶貓而言，算得上是一段艱辛的旅程了。它本可以在學校裏找個安全的角落，甚至就躲在蕭瀟的課桌裏，等到放學一起回家。小貓的身體很小，並不引人注目。可是，它必須去找貓媽媽。
回到帳篷的時候，貓媽媽已經出去了。小貓疲憊不堪地團在帳篷一角睡了一下午，直到大約十分鍾前才醒。
十分鍾前，一陣熟悉的香味把它喚醒，一睜眼就看見帳篷外一條完整的鴨腿，幹幹淨淨，沒沾到一點汙物，表麵還掛著未幹的醬汁，濃鬱的香氣讓它口水直流。
五分鍾前，它剛大快朵頤完畢，又一次把半個鴨腿推給它的媽媽享用，就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它所在的角落轉眼間就被幾個人圍住了。貓媽媽發出一聲警示的叫聲，立刻炸起全身的硬毛擋在了小貓身前。
“你們看，我就說是你們小區裏的貓偷我店裏的鴨腿吧！天天偷，偷了好幾個月，上回我家老公差一點就能把它打死了。”婦女的聲音裏帶著常年勞作的沙啞。
“小區裏應該有人喂這些貓，我見過有些阿姨吃完飯把剩的魚骨頭拌飯給它們吃，小區另一邊還有放貓糧的碗。”一名保安解釋道。
“要我說都是吃飽了撐的，一隻兩隻野貓管它們死活幹什麼？自己家的老人都送去養老院，要有這善心把老人接回來管吃管喝啊，看還有沒有閑心管這些畜牲。”婦女慷慨陳詞，對自己這番話中的道理感到信心十足。
她和老公二人開的夫妻老婆店專營鴨腿，口味很好，不僅在這個街區很有名，經過網絡平台的推薦，已經是一家遠近聞名的網紅店，客人蜂擁而至的時候，常常在店門口排起長隊。每當這種情況，店主夫妻就無暇時時刻刻看守後廚，這就給了貓媽媽可乘之機，讓它多次得手。
當然，貓媽媽也不會每次都順利，且不說需要將身體艱難擠過後廚窗口的縫隙，還經常被燙到，或遇到其它危險。有一次它差點掉進燒開的鍋裏，還有一次最凶險，男店主趁它在後廚偷鴨腿時關了窗，用一把鍋鏟狠狠砸到它的後背。就是這一次，它傷得太重，沒能回到帳篷，在鴨腿店邊上的弄堂裏一片濃密的矮黃楊樹下躺了幾天，那幾天裏，它失去了其它的小貓。
不就吃了你幾條鴨腿嗎？它想。
你那網紅店每天賣幾百條鴨腿，這隻貓幾個月加起來能吃個零頭嗎？它想。
貓媽媽居然因為偷鴨腿喂小貓差一點被打死。它感到憤怒，發出一聲像貓媽媽一般警示意味的“喵~”。
女店主抬起右手，她的身材健碩、體格寬大。小貓看見一把不鏽鋼鍋鏟，一端厚重而平齊，另一端的手柄牢牢握在她手中，她的手指骨節粗大，指尖泛著紫紅。
貓媽媽似乎想起了什麼，也許是這把鍋鏟喚起了它曾經傷痛的記憶，隻剩下一隻小貓奄奄一息時的絕望，它炸起的毛在風中像一朵蒲公英，從腹腔深處發出嗚咽，在小區深處的這個角落回響。
小貓忽然感到不安，它向貓媽媽的側前方走了一步，同時，女店主舉起了手中的鍋鏟，喊道：“我回去就聯係賣烤串的來抓你們，宰了當牛羊肉賣了也是你們的造化。”話音剛落，貓媽媽就飛身躍起，鋒利的爪尖勾住女店主的衣擺，猛一回身，健壯的後腿蹬在她的胸口，再往上二十公分就是她的臉。
女店主心髒猛地一跳，身體後仰，趕緊後退一步穩住，手中的鍋鏟沒留情地揮了出去。多年勞作的力氣和經驗，都讓她能夠僅憑借條件反射就命中目標，但由於揮動“武器”時腳步未穩，鍋鏟到達貓媽媽身體時已是強弩之末。
貓媽媽還是被鍋鏟敲了一下，沒砸斷骨頭，這下子卻也不輕。它落回地麵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小貓就在此時炸起來一身毛，擋在了貓媽媽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