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慈禧一罷奕
文武力保賢王
書接上回，話說次日，慈禧下詔曰：“中外臣工於時事闕失，均宜直言無隱。即議政王軍機大臣等讚理庶政如未能盡協機宜，亦準其據實指陳。”旨下之時，諸大臣多不能參其深意。通政使王拯與恭王私交甚篤，謂王曰：“王爺曉太後之意乎？是乃太後見疑於王爺也。若有奸邪小人居間撥弄，禍不遠矣。”恭王不悅，曰：“吾忠事社稷，何懼宵小之汙！”拯又曰：“自古女主當國，帝胄之輩少能善終者。下官久受王爺提攜之恩，還望王爺勿驕盈、勿攬權、勿徇私，恐授人以柄。”恭王然其言。卻說其間有一編修，名喚蔡壽祺，此人專行猜度上意，讒言獻媚，大抵天下將危，佞臣當道。壽祺平日又多賄賂太監安德海，故能知慈禧之意。一見旨意，壽祺大喜，連夜寫下奏折，陰送呈與慈禧。慈禧見之大喜，謂安德海曰：“朝廷尚有忠臣也。”德海趁間又為之美言。
三月初四日，是日早朝，太監叫曰：“有本出班早奏，無本卷簾朝散，請駕還宮！”兵部尚書載齡叫道“邊疆急奏”曰：“啟奏皇上皇太後，伊犁將軍明緒奏報，言新疆庫車、和闐、喀什、吐魯番四城回教徒謀反。其中喀什匪首曰司迪爾，自立為帕夏，勾結浩罕國。其國有武人曰阿古柏者，應司迪爾之請，攜大和卓曾孫布素魯克，率狄兵十萬，入寇新疆。急奏知皇上皇太後，望速定大計，驅除賊匪，早安西陲。”（看官：大和卓乃新疆回教首領，其意乃默罕默德之後人。乾隆時，大和卓曰波羅尼都，攜其弟小和卓曰霍集占，陰謀造反，高宗發天兵討之，二賊敗亡。）慈安聞奏大驚，慈禧曰：“如此小事，也來煩吾姐妹。”恭王曰：“此非小事也！自古西域多事之地，近年又多民亂。阿古柏賊眾雖不足慮，但恐其勾結回匪、撚匪，不可不防。”眾臣皆曰：“恭王所言甚是，乞皇上皇太後明察！”慈禧甚惱，曰：“教明緒嚴加防範，遇事即報。”眾臣皆稱聖明。
朝散之後，慈禧獨召恭親王入坤寧宮，恭王不知何事，遂入跪請安曰：“不知太後召見，有何懿旨？”慈禧曰：“有人劾汝。”言罷示以蔡壽祺之折。恭王聞言一怔，問是何人，慈禧曰：“編修蔡壽祺。”恭王甚怒，厲聲曰：“蔡壽祺非好人！”慈禧大聲曰：“汝謂他人非好人，然天下獨汝為好人耶！”恭王怒氣不休，起身而去。慈禧大怒，急命安德海傳召眾文武。須臾，當值文武悉至，跪於殿內。慈禧作欲哭之狀，文武忙問其故，慈禧垂淚曰：“恭親王值黨擅政，漸不能堪矣！”又將蔡壽祺彈劾之事說與諸臣，文武聞之皆驚，戰栗莫敢言。慈禧見狀曰：“爾大臣世食君祿，當念先帝，無畏恭王！其罪不可逭，須速議！”大學士周祖培暗思：“西宮欲謀恭王之權，必有奸人趁機進讒也，吾須設法俄延，再稟恭王計議。”遂頓首奏曰：“此事惟兩宮太後乾斷，非臣等所敢知也。”太後不悅，曰：“若如此，何用汝曹為？他日皇帝長成，爾等獨無咎乎！”祖培又曰：“此事須有實據，容臣等且退，然後詳察以聞。”慈禧曰：“如卿所言，可教倭仁與卿共查之。”言罷恨恨而去，諸大臣皆流汗沾衣。（看官：倭仁，字艮峰，烏齊格裏氏，蒙古正紅旗人，任工部尚書、協辦大學士，穆宗帝師也。倭仁以理學名天下，而與興辦洋務不兩立，勢如水火。）
次日，祖培徑往恭王府上來，恭王請入，及坐定，寒暄畢。祖培曰：“蔡壽祺彈劾王爺之事，王爺知否？”恭王曰：“知之矣！”祖培曰：“西宮欲借此治王爺之罪，王爺當早作謀畫！”恭王大聲曰：“吾輔政以來，忠心事國家。彼無實據，能奈我何！”祖培力諫曰：“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王爺明察！”恭王不聽，祖培遂去。
初六日，倭仁與周祖培等會於內閣中，召蔡壽祺問話。祖培問曰：“汝劾恭親王何罪？”對曰：“其罪甚矣，盡在折中，大學士何不看折？”祖培大怒，曰：“汝折三千餘字，不過攬權、納賄、徇私、驕盈之說，吾豈不知，汝有實據乎？”壽祺曰：“恭親王結黨營私，漸幹政柄，天下皆知。至於徇私、納賄，吾聞朝士日夜奔走其門，聲勢煊赫，大學士豈不聞乎！似此天下皆知之事，何須用實據！”倭仁叱曰：“汝且退，吾等自有定論。”及其去遠，祖培謂倭仁曰：“公乃理學大家，雖與恭親王政見不合，必能秉公而斷！”倭仁曰：“芝台不必慌張，吾雖不喜恭王辦洋務，尚知其忠事社稷，吾二人即刻麵見兩宮，就說如此如此，芝台意下如何？”祖培喜曰：“公之胸懷不愧帝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