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2 / 3)

二人進宮求見,慈禧忙召入問話。倭仁伏地奏曰:“前日太後所命之事,臣等不敢有疏。臣等細察其情,以為原折之中所言‘貪墨驕盈’、‘攬權徇私’之說,本係風聞耳。臣等思之再三,以為雖無實據,亦恐未必盡出無因。故黜陟大權,操之自上,臣等惟恭候宸斷也!”慈安曰:“這蔡壽祺之言多是風聞,本無實據,恐冤枉好人矣。”慈禧甚惱,曰:“爾等皆無用之輩,教汝查其罪證,非聽汝甚說辭!”言罷,轉身而去,慈安亦去,二大臣良久方起。

次日,兩太後召見周祖培、倭仁等,須臾皆至。慈禧曰:“吾自擬上諭,教爾眾卿看。”乃命安德海取出懿旨,宣曰:

“朕奉兩宮皇太後懿旨:本月初五日據蔡壽祺奏,恭親王辦事徇情、貪墨、驕盈、攬權,多招物議,種種情形等弊。似此重情,何以能辦公事!查辦雖無實據,事出有因,究屬曖昧之事,難以懸揣。恭親王從議政以來,妄自尊大,諸多狂傲,倚仗爵高權重,目無君上,視朕衝齡,諸多挾製,往往暗使離間,不可細問。每日召見,趾高氣揚,言語之間,諸多取巧,滿口胡談亂道,似此情形,以後何以能辦國事?若不及早宣示,朕親政之時,何以能用人行政?似此重大情形,姑免深究,方知朕寬大之恩。恭親王著毋庸在軍機處議政,革去一切差使,不準幹預公事,方示朕保全之至意。特諭!”

宣罷,慈禧命將懿旨明發,告諭天下。祖培奏曰:“太後之旨,本非臣下所得妄議,然其間諸多別字,尚有辭句不通者,望太後明察。”倭仁曰:“芝台所奏甚是,太後可令臣等稍加潤色,然後明發可也。”慈禧自知漢文粗陋,遂依其言。少時,倭仁等將原旨中“妄自尊大”處填入“議政之初尚屬謹慎”等語雲雲,又略加潤飾,送呈兩宮。慈禧教安德海將懿旨由內閣明發天下,蓋以軍機多恭王心腹而恐其阻也。自是,罷恭王一切職務,惟留其皇子而已。懿旨傳至王府,恭王聞之怒甚,以杖擊地,左右莫敢言。而朝廷突失重臣,凡大小政事皆有脫節也。

話說諸王聞知此事,皆驚。惇親王、鍾郡王、孚郡王悉到恭邸。(看官:惇親王,諱奕誴,宣宗第五子。鍾郡王,諱奕詥,宣宗第八子。孚郡王,諱奕譓,宣宗第九子。)恭王知諸王來,忙請入。及坐定,恭王曰:“諸兄弟來此,必有賜教。”孚王曰:“太後已罷兄長一切大權,何不速請罪於太後以求開恩?”恭王曰:“賢弟之言差矣,其非大丈夫所為也!”孚王又曰:“能屈能伸方為丈夫,兄長還當以父兄之業為重,以祖宗江山社稷為重,不可逞一時之快而有負宣宗皇考之殷望也!”恭王顧三王而無一語,鍾王謂惇王曰:“自先帝崩殂以來,我兄弟之中,以五兄最長。若能陳情一二,兩宮必不敢不聽也。”惇王曰:“吾平日深居不出,亦不過問朝政,然今日之事,幹係重大。吾當為賢弟力諫於上!”恭王頓首曰:“兄弟一時惱怒,幾壞社稷大事,若能得兩宮降恩,吾必請罪!”兄弟四人計議已定,遂各自散去。

次日,惇王等求見兩宮,兩太後宣入。惇王等伏地請安,慈禧問曰:“諸王有何要事?”惇王奏曰:“臣聞太後降旨罷免恭親王一切職務,不知恭王所犯何罪?”慈禧曰:“詔諭寫的明白,卿何不察?”惇王正色曰:“臣察恭親王自議政以來,辦理事務,未聞有昭著劣跡。蔡壽祺之言,皆係風聞傳言之說也。”安德海倚寵忘形,在旁曰:“該親王目無君上,小覷兩宮,召對之時言語多有不檢,惇王爺可知?”惇王喝曰:“汝一宦豎,安敢在此莠言亂政!”慈安見狀,忙叱退之。惇王又奏曰:“若言恭王言語詞氣之間或有不檢,究非臣民所共聞共見也。如此遽行罷斥,恐中外議論紛然,非朝廷之福,亦非先帝之所願也。臣愚昧之見,乞太後恩施格外!”鍾王、孚王亦曰:“望太後以江山計,毋罪恭王!”慈安謂慈禧曰:“眾叔王之言甚是,恭王亦無大過,姐姐三思。”慈禧本自理虧,又見眾人不服,慈安亦勸,一時心無主意,鍾王又曰:“太後可召大臣共議之。”慈禧然其言,遂曰:“卿等且退,待明日召文武再議之。”三王乃告退。

次日,慈禧心中甚是煩悶,吩咐安德海去召倭仁、周祖培。須臾倭仁、祖培及鍾王皆至,請安畢。慈禧謂三人曰:“恭親王狂肆已甚,必不可複用。惇王為之疏爭,汝曹當為我平治之!”三人聞太後之言甚厲,皆不敢對。慈安在旁曰:“姐姐何必執意如此,可將惇王之折與蔡壽祺之折並發給文武共議之。”慈禧見慈安不肯罪恭王,遂曰:“爾等且退,待眾大臣共議。”三人遂去,慈安請回鍾王曰:“汝可留此與我姐妹計議。”鍾王從命。慈禧又召對文祥等大臣,文祥奏曰:“恭親王公忠體國,萬不能廢,中外事務皆仰賴恭王,江山社稷無恭王則不治矣,望太後以社稷為重,勿以其小而廢焉!”鍾王亦曰:“恭王議政以來,聚賢不已,從諫如流。至於言詞不檢,大聲抗辯者,蓋以恭王心存社稷,益足彰聖人之無我也。”慈禧見滿朝文武皆保恭王,心中惶惶不能斷,良久曰:“吾亦知恭王忠心,惟蔡壽祺折亦有道理,不能不降旨示懲。惇王之折亦不能不交議。爾等謂國家非恭王不治,須與外廷共議之可也。”言罷,慈禧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