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明緒困守伊犁
季高謀建船廠
書接上回，恭王曰：“艮峰何出此言？聖人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自海上交通以來，洋人往來中國，於各省一切情形日臻熟悉，而外國情形，吾輩未能周知，於辦理交涉事件，終虞隔膜。今有此良機，正可探其利弊，以期稍識端倪，萬不可失也。”慈禧然其言，恭王又曰：“同文館學生皆頗識西文，若派遣一二同赫德遊曆泰西，可增廣見聞，有裨學業。”（看官：同治元年，恭親王、李鴻章、曾國藩等奏請設立洋務學堂，名之曰京師同文館，聘請洋教習為師，初收旗人十四歲以下者入學，同治二年加收漢人，並三十歲以下秀才、舉人等皆可，教習英法俄德等西文。）慈禧問曰：“可派何人？”恭王曰：“臣察同文館內，以鳳儀、德明、顏慧學業最優，可隨赫德同往。”慈禧思量片刻，曰：“此皆弱冠之輩，恐少不更事，貽笑外邦，卿可擇一長者同往。”恭王曰：“太後言甚是，臣察前山西襄陵知縣斌椿，現年六十三歲，老成可靠。其子筆帖式廣英頗知洋務，辦理年餘以來，皆為妥恰，可命同往。臣思此行泰西，創古之未有，不可輕之。所派之人，官小卑微，可否降恩提升，以壯觀瞻。”時兩宮召對已久，慈禧甚感倦乏，起身曰：“六爺可詳察辦理，令其沿途留心，將泰西一切山川形勢，風土人情，隨時記載，還朝細奏。”言未畢，慈禧已去。慈安謂恭王曰：“此事幹係社稷，六爺須仔細。”言罷亦去，恭王領命回總署去矣。
次日，恭王命人請赫德來。少時，赫德至。恭王謂曰：“昨日客卿所言之事，太後已降旨恩準。吾觀同文館內學生，以鳳儀、德明、顏慧學業最優，可隨客卿同往。太後恐三人少不知禮，特命斌春父子隨行。”赫德喜曰：“此皆賴王爺之力也！”恭王問曰：“不知何日啟行？”赫德曰：“二月初七日，我等由上海乘船。吾此去少則半載，長則一年便歸。”二人遂歡笑對飲。
且不言赫德歸國，卻說回匪禍亂新疆。上年伊犁將軍明緒奏請借俄兵助剿，不待聖旨傳達，先命人馳往俄國。旬日，俄使索特納克至，明緒急教請入。俄使曰：“聞貴國欲借兵於我，我皇已派大都督亞納拉爾率軍前來。特派我為前行，來見將軍。”明緒曰：“中俄兩國世代交好，宜應彼此協護。不知貴都督何日可至伊犁？”對曰：“此借兵之事幹係重大，貴京都之信尚未到，故發兵稍緩。”明緒曰：“借兵一事，我朝太後必降恩準行，待剿滅逆亂，必當厚謝！”言罷，明緒命左右擺宴，以酒食待之，席散俄人遂去。
數月間，各路回匪相逼甚緊，伊犁之外，所屬各城次第淪陷。伊犁孤懸賊中，岌岌難保。明緒急修奏章，命快馬送入關內，又差人赴俄催兵。本年正月，關內未有一卒援兵發至，俄人觀望不前。時逆回之眾數十倍於清軍，伊犁少糧，形勢危急。左右諫明緒曰：“朝廷至今不發一兵，俄人陰謀漁我，逆回不久便要圍城，將軍何不遣人至蒙藏求援？若得其中一處發兵來救，或可解伊犁之圍。”明緒然之，遂差人分至蒙古、西藏求援。不料半途為賊截殺，赴藏之路已斷。惟能通蒙古，月餘不聞回音。明緒與參讚大臣榮全計議曰：“伊犁危在旦夕，關內又無援兵。欲令汝遠赴俄國，或借得俄兵，或借得槍炮皆可。不知願去否？”榮全曰：“某與將軍同受皇恩，願與將軍分憂。”明緒親送至城外，榮全泣別而去。明緒回到府中，又修書一封，喚其長子麟保曰：“參讚此去俄國，必不能有所獲。汝速帶上三五人趕赴蒙古烏裏雅蘇台，將此信呈與將軍明宜，請之發兵來救。”麟保問曰：“阿瑪既知俄國不肯發兵，又何差參讚前往？”明緒曰：“新疆地方以父為首，參讚次之。若賊破城，吾二人俱為所虜，則大勢去矣。令彼在外，吾雖死而參讚尚存，或可設法恢複也。”麟保稱是，明緒又囑之曰：“吾兒速去，遲則城陷矣。”麟保伏地泣曰：“阿瑪勿憂，兒必請得援兵來救。”言罷，帶上親隨數人乘夜馳赴蒙古。
旬日，麟保至科布多，左右謂曰：“此去烏裏雅蘇台尚須數日，可先告援於此，若能得一二營官兵，或可稍解我急。”麟保然之。遂進城求見參讚大臣廣鳳，及坐定，寒暄畢。鳳問曰：“不知少將軍緣何來此？”麟保曰：“上年回逆謀亂，侵占州郡，關內未發一兵。而今吾父困守孤城，糧餉不繼，伊犁危在旦夕。故派晚輩突圍告援，望大人念在同朝，發兵救我父親！”鳳曰：“少將軍且歇，容我計議。”
麟保等乃至館驛，等候發兵。廣鳳正欲點集兵將，與麟保去救伊犁，其妻見之，問曰：“大人何往？”鳳曰：“伊犁城危，吾正欲點兵往救。”妻泣曰：“大人隻身前往，若匪來攻城，妾能生乎？”鳳曰：“匪在新疆，此處無患。”妻曰：“南有甘肅白彥虎，北有沙俄赤毛鬼，何謂無患？若君遠去，彼一處來襲，科布多地方何以自守。朝廷一旦降罪，吾夫婦命休矣。”鳳頓悟，遂命左右請麟保來。少時，麟保至，鳳曰：“科布多四戰之地，兵馬甚少，恐賊來攻，不敢造次興兵。”麟保泣曰：“若不出兵相救，恐伊犁不保！”鳳曰：“少將軍勿罪，何不往烏裏雅蘇台將軍明宜處借兵，蒙古之兵，十占七八盡在其處。若得明宜相助，伊犁無憂矣。”麟保辭過廣鳳，急往烏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