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1 / 3)

第十七回

恭親王力排眾議

倭學士馬失前蹄

書接上回,少時,百官悉至。慈禧以天文、算學館之事問於廷臣,眾人紛紛不能一,恭王又欲諫,慈禧止之曰:“此事幹係社稷,卿等且退,待日後再做計議。”待兩宮去後,眾臣仍爭辯不已。數日間,王大臣皆上書言同文館之事,守舊之大臣言不可者甚多。二月初,兩宮召眾文武進宮,將欲決同文館之議。恭王聞召,來到宮內,自忖曰:“今日定要請得恩旨。”及入大殿來,但見軍機大臣、諸大學士十餘人,立於殿內等候。見恭王來,各自上前施禮,及寒暄畢,隻等兩宮來。少時,天子兩宮駕至,文武伏地山呼萬歲,慈禧曰:“恭親王所奏同文館增添天文、算學兩館之事,今日須定議,爾眾盡可諫言。”

禦史張盛藻先以言挑之曰:“下官聞恭王爺欲設天文、算學之館,是何故耶?”恭王曰:“此吾籌思長久之策,不過苦心孤詣,無非欲圖自強也。”盛藻曰:“下官以為朝廷命官,必用科甲正途者,為其讀孔、孟之書,學堯、舜之道,明體達用,規模宏遠也。何必令其習為機巧,專明製造輪船洋槍之理乎?若以自強而論,則朝廷之強,莫如整紀綱、明政刑、嚴賞罰也;臣民之強,惟乎氣節也。”恭王正色曰:“昔日先帝北狩,不以予不肖,故留京辦理撫務。吾不敢徒效賈誼之痛哭、胡銓之蹈海,空言塞責,取譽天下。竊惟城下之盟,春秋所恥。宋之韓琦有言‘和好為權宜,戰守為實務。’此吾所以和夷、師夷自強之圖也。”盛藻滿麵羞慚,不能對答。(看官:賈誼者,漢初博士,大儒也,後官拜梁懷王太傅,梁王墜馬死,誼深愧之,憂傷而亡;胡銓者,宋之忠臣。靖康時,金人侵擾,衣冠南渡,銓誌於抗虜,嚐言寧投東海亦不與秦檜共謀國。)

忽聞得一聲“恭王爺明鑒!”恭王轉視之,乃大學士倭仁也,恭王曰:“倭相有何賜教?”倭仁曰:“吾聞立國之道,尚禮義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當以忠信為甲胄,禮義為幹櫓。王爺所言天文算學者,不過一藝之末耳!”恭王自思倭仁乃守舊大臣之首,若不能以言服之,又何以服他人,遂答曰:“自古人皆言禦夷無上策,大要修明禮義,忠義之氣為根本者,大率空言無補也。庚申之變,英法兵臨城下,烽焰燭天,學士大夫,非袖手旁觀,即紛紛逃避,此倭相謂之禮義、人心乎?”倭仁曰:“若依王爺所議,奉夷人為師,即使教者誠教,所成就者,不過術數之士耳。古今未聞有恃術數而能起衰振弱者也。且夷人我仇也,庚申稱兵之時,憑陵我畿甸,震驚我宗社,婪毀我園囿,戕害我臣民,此我朝二百年來未有之辱!如王爺之言,學夷人之法,豈非恥乎!”恭王厲聲曰:“大學士以師法西人為恥,此其說尤謬也!夫天下之恥,莫恥於不若人也。西洋諸國,互相師法,遂製造日新。東洋日本,近亦遣人赴英國學其文字,究其象數。若夫日本蕞爾小國耳,尚知發憤為雄,獨中國狃於因循積習,不思振作,恥孰甚焉!今不以不如人為恥,而獨以學其人為恥。若安於不如而終不學,遂可雪其恥乎?”恭王一篇言語,說得倭仁無一言回答。

忽又有一人問曰:“彼夷人之長,不過輪船槍炮耳,購雇足矣,何必師之取辱?”恭王視之,乃弘德殿行走、天子授讀翁同龢也。恭王答曰:“若以輪船槍炮而論,雇買以應其用,計雖便而法終在人。講求以徹其原,法既明而用在我,蓋一則權宜之策,一則久遠之謀,孰得孰失,不待辨而明矣。若以中國之人師法西人為深可恥者,此翁師傅之不識時務也,不必複言。”同龢語塞,不能對。諸頑固之臣見恭王辯答如流,盡皆失色。

恭王向前稽首奏曰:“今日之勢,在乎自強,而審時度勢,則自強以練兵為要,練兵以製造為要,製造又以人才為先。蓋以西人製造之法,無不由度數而生。今吾欲求製造輪船機器諸法,苟不借西士為先導,俾講明機巧之原,製作之本,竊恐師心自用,枉費錢糧。同文館增添之計,乃臣等日夜所籌,若中國能深究其法,通曉其原,則禦侮即有所憑借,庶國威自振,安內攘外之道,不外是矣。伏乞皇上皇太後深察聖鑒!”兩太後皆以恭王所陳甚善,方欲允其議。倭仁急曰:“天朝之大,不患無才,如以天文算學必須講習,博采旁求,必有精其術者,何必師事夷人。”恭王聞言,啞然笑曰:“倭相久著理學盛名,必能覓賢。既以師事夷人為窒礙,自必別有良圖。如果實有妙策,可以製夷而不為夷所製,我自當追隨倭相之後,竭其檮眛,悉心商辦,上慰宸厪。”倭仁驚慌,伏地固辭。慈禧曰:“恭王所言甚善,倭仁典學優長,門生遍天下,必能覓得良才。”言訖,遂命倭仁在總理衙門行走,總管天文、算學館事。天子兩宮駕回**去矣,百官遂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