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劍虹雖隻有12歲,卻比一般同齡孩子懂事理,也富有心計。自打肖嵐母女搬來的那天起,他就喜歡她們,由於大家同在一個屋簷下,他幼小心靈曾幻想自己就是這房裏的男主人。眼下這光景,把兩家合並成一個家庭,在他看來是再自然美好不過的事情。他知道,對這樁婚姻完全取決於兩個大人的態度,但這事需要有人牽頭,想來想去自己才是最佳人選,因為他最了解他們。多年來,倪劍虹與肖嵐相處的如親密朋友,盡管二人在年齡和閱曆方麵存有較大差異,對生活的理解也不盡相同,但這並沒有阻隔他們之間的友情。男孩不止一次聽肖嵐講,她寧願跟他結交朋友,也不願跟一般成年人結交,人心難測,看似正經八本的人,骨子裏麵不知包的什麼惡毒,不小心提放就會受到慘重傷害。
他喜歡聽她說話,喜歡她略帶外省腔調的口音。夜深人靜,人們都已熟睡的時候,在堂屋昏暗的燈光下,他認真聽她講述自己,講述自己曲折的人生經曆。從此,他成了傾聽別人吐露心聲的忠實對象,久而久之他們深深信任對方。
肖嵐原籍遼寧省台安縣一個小鎮,8歲時父親病故,上大學的時候母親染上肺炎,不久也去世了,在這個世界上她成了無依無靠的人。老家有叔嬸和四個堂兄弟,在母親去世後他們強占了本應由她繼承的全部財產,天經地義般讓她成了一個多餘的人。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些平日都被她當作親人的人,竟在她失去雙親,傷心悲痛之際將她逼出家門。無奈,她孤立無援,舉目無親,隻有一走了之。肖嵐要繼續完成學業,以告慰九泉之下的父母,便懷揣著一包墳土返回了學校,打那再也沒有回過老家。
她曾結過婚,有過一個溫暖的小家庭,可在她剛生下女兒不久,負心的男人拋下她們母女,投奔香港一個遠房表妹去了。餓乎?窮乎?悔乎?她恨自己沒有認清那個男人。在那一生最痛苦,最悲憤,最孤獨無助的日子,肖嵐的精神近乎崩潰。真想抱孩子一起投河自盡,免的活在世上受煎熬。她過去住的地方很雜亂,房子又低又矮,白天不見日光,晚上照不進月亮,夏天悶熱潮濕,蚊蠅百滅不絕,冬天門窗透風,凍的人頭腳發木,如置身冰窖。性格剛毅的她沒對人吐露過半句生活的艱辛與酸楚,不抱怨工作上的苦和累,把苦水和眼淚全都咽進肚子裏,非要活出個人樣來。
她總是笑著同人打招呼,抱孩子上下班嘴裏總是哼著好聽的曲子,腳步輕盈,神態自如,無需讓人同情,憐憫。可是,她常常在夢中哭醒,哀歎自己命運悲苦,年紀輕輕全靠藥物維持睡眠。這世界上,她唯一僅有的隻剩對女兒的愛,奢望它能喚回她生命的曙光,照亮她黯然神傷的心田。她用自己的姓給女兒取名“曉晨”,傾注自己對生活的寄托和希望,也堅信女兒將來比自己生活幸福。
幸運的是她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收入也算不錯,有能力獨自把女兒養大成人。要是能安心度日也好,卻偏有好色之徒虎視眈眈,伺機乘虛而入鑽空子,想盡一切下流手段騷擾她。
大白天扒窗戶,夜間在後窗*浪叫時有發生,借故串門兒賴著不走,一雙賊眉鼠眼盯著你身體的某個部位滴溜溜轉,恨不得扒光身上所有衣服。趁周圍沒人注意,偷拿她晾在外麵的衣物或用筆在褥單上畫男性生殖器官,也多次遭遇流氓尾隨到家,丟下一句“晚上我來找你”。
她是在忍受不下去整天提心吊膽,時常蒙受羞辱和冤屈的生活,最後不得不搬離那個可怕的地方,尋求僻靜安寧的棲身之所。自搬進溝東小北後街,她們母女倒也過了幾年安寧日子,隨著女兒一天天長大,生活裏平添了許多快樂。好夢不長,趕上“運動”了,有人寫大字報揭露她是前夫安插在大陸的間諜,隨之頭上被冠以“女特務”、“反革命”頭銜,被迫放下聽診器,操起掃把,拖把同“黑五類”為伍接受無產階級專政。肖嵐心裏清楚,在這蕩滌一切汙泥濁水的洪流中,自己以後的日子會很艱難,很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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